闻得话音,又循声看去,只见人马分开左右,一抬四人大轿上前,这又重重地落到了地上,溅起一片尘埃。
“戴公公!”
见此一幕,那白面男子与一众天刀玄卫皆是面色骇然,这又急忙跪地一呼,神情显得无比恭敬,又见那白面男子垂首大声答道:“回老祖的话,不过是几个武林小辈拦住了去路,又徒生是非,这才耽误了启程的功夫…还请老祖放心,孩儿这就去将他们三人赶走,绝不会惊扰了老祖的大驾!”
言罢,那白面男子又是一礼拜下,这才站起了身来。
“戴公公?”
见着众人模样,又听了那白面男子所言,净虚三人却是面露不解。听他们之言,那轿中之人应该只是一名阉人,可一个阉人又如何会有这般地位?竟连天子直辖的天刀玄卫都对其恭敬有加,不敢冒犯半分?
不过,这些人对那轿中之人如此恭维,自然是有着一定道理,三人虽是不解,却也不见声张,只有韦林杏轻蹙秀眉,这又小声地嘀咕道:“打了小的,来了大的…打了个小太监,这又来个老太监,真是没完没了了…”
韦林杏这话,倒是没有被旁人给听了去,那些人只是跪拜在地,不敢抬头分毫,唯恐惹来轿中那人不悦。
“大胆!”
可就在这时,忽闻一声尖锐之音,只见那白面男子转身过来,竟是见到三人不曾行礼跪拜,这就指着三人,又怒目喝道:“见到戴老公公大驾,竟然也不行礼跪拜,你们难道不知戴老公公可是伺候了三代天子的大功臣?”
“三代天子?”
轻咦一声,听得白面男子此言,三人这才明白了过来,原来那轿中的老太监,竟是先后服侍过三位皇帝,若是算上这一代天子秦仁帝的话,那可就是皇宫之中的四代元老了,也难怪这些天刀玄卫会对那老太监如此礼遇…
而如果这个老太监服侍过三代先皇之事是千真万确的话,那这老太监今年岂不是有着将近百岁的高龄?想不到这世上还真有活得如此之久的人,三人倒是吃惊于这一点,便向着那大轿看去,只道想要看看那百岁高龄的老太监究竟是何模样…
不过对于那白面男子之言,三人又不是朝中之人,自是不知道那朝堂之中的规矩,便见韦林杏闻声之后,这又不屑地撇了撇嘴、嗤声说道:“就是他伺候过十代皇帝,也不关我们的事,我们为何要向他跪拜?要拜你们自己去拜,本姑娘可是不会下这个跪!”
听得韦林杏这话,净虚不知作何感想,竟是也觉着这话有理,于是他微微地点了点头,便是赞同韦林杏此言。
而那白面男子见着三人不跪,竟是还敢对轿中之人出言不逊,其登时便勃然大怒,这就要上前好生教训三人,不想此时轿中却是突然传来一语,便是让那白面男子动作止住,这就躬身垂首地退到大轿一旁,也不再多言半字。
“算了…只是一些武林小辈而已,不懂规矩也是正常,不知者不怪嘛…”
轿中慢悠悠地传来一声,仍似之前那般沙哑难听,就好像那木工用锯子锯木一般,让人浑身生起阵阵鸡皮疙瘩。
一语道出,便让白面男子就此止步,那轿中的老太监似是又与净虚打量了一眼,便出声问道:“你这小和尚,当真是金龙寺的弟子?”
白面男子蛮不讲理,一上来就大打出手,直到知晓了净虚师父是真言之后,这才不敢再轻举妄动。但这戴公公却好似极好说话得很,他被三人拦住了去路,也没听他扬言要教训三人,或许是因为其年事已高的缘故,又或许是听说净虚乃是金龙寺的出身,这才没有心思去与三个小辈计较太多。
听得老太监问起师门,净虚他也不敢怠慢,这就双手合十、一喧佛号地答道:“阿弥陀佛,回老前辈的话,小僧的确是金龙寺的弟子,家师便是真言。”
“原来你是真言的弟子…也难怪会有如此厉害的身手,老身当年可是比你不如啊!”
但闻老太监不吝地称赞一声,这又说道:“说起金龙寺,老身当年与金龙寺也算是有些渊源,今日之事这就暂且作罢吧…”
说完,那老太监又与轿旁的白面男子说道:“他们三人拦了路,好在也没有耽误太久功夫,即刻启程的话,应是能够赶到京城…好孙儿,你这就去让他们三人让开,莫要再拦了老身进京的路…”
老太监如此吩咐了一声,便再也没了言语,那白面男子听得吩咐,其面色虽是带着一丝不甘,但也不敢违逆了老祖之言,只好就此照办。
“老祖,孙儿这就去!”
恭敬行礼应了一声,白面男子转身走来,来到三人面前,这又说道:“算你们三个小家伙幸运,老祖当年与金龙寺有着几分交情,这才不打算与你们计较,你们三个还是快些将路让开,要是再冥顽不灵的话,一会儿老祖发怒了起来,这天下除了三位先皇之外,可就再也没人能够劝得老祖!”
白面男子说完这话,心想三人应是会识趣地让开,所以他也不久留于此,这就转身要回去。
而净虚与韦林杏听得此言,尚未来得及开口说些什么,那肖子晴却是挣扎着起身,又冲着白面男子的背影喊道:“你们杀了墨大哥,我才不会给你们让路,除非你们杀了那人与墨大哥偿命,要不然我就一直呆在这里不走!”
言罢,也不管别人答不答应,肖子晴这就立在路中,再也不肯挪开半步。
“墨大哥?”
闻声,净虚却是轻咦了一声,他好似想到了什么,但一时半会儿也想不仔细,所以也不见出声。
至于远处,那名踢了墨轩掉下山崖的天刀玄卫听得肖子晴此言,面色却是顿时难看起来。没想到那小和尚的武功如此之强,他在白面男子手下撑过一招不说,竟然还能出招逼退白面男子,就是此刻戴公公亲自上来,不过也只是一句不咸不淡的话,并不想和三个小辈为难。而自己踢了那人下山,眼下却被那个女子揪着不放,要是一会儿戴公公听说了自己伤人性命,便要处罚自己,又该如何是好?
听得肖子晴不肯让路,白面男子尚未走远,这又回身过来,盯着肖子晴便怒容喝道:“咱家已是劝告过了你们,你可别给脸不要脸!”
面对白面男子的威胁,肖子晴却是怡然不惧,这又挺身上前说道:“杀人偿命,这是天经地义之事!要么你们杀了他给墨大哥偿命,要么就从我尸体上边踏过去,想要我给你们让路?”
说到此处,肖子晴语气一顿,这又一偏脑袋,哼声喊道:“恕难从命!”
“你!”
见着肖子晴不肯退让,白面男子面上怒意更盛,他一指肖子晴就又要呵斥,不想那轿中的老太监这又开了口。
“既然是害了别人性命,受些处罚也是理所当然…只是这些天刀玄卫都是当今天下麾下之人,老身却无权去处罚他们…你这小丫头既然想要他与你偿命,这一点老身无法答应于你,但老身可以让他自断一臂与你赔罪,不知你看如此可好?”
沙哑之声传来,说得还有几分道理,直让肖子晴听得一怔,却是不知该如何回答。但那天刀玄卫听得轿中老太监这话,却是立马面色大变,但见他慌忙扑倒在地,这又冲着大轿不住地叩首求饶呼道:“戴公公!戴公公饶命啊!卑职也是看他们二人拦住了戴公公的去路,这才出手想给他们小施惩戒,不想那人他身受重伤,竟连卑职一脚都受不住,这就掉下了山崖、坠入水中…戴公公!卑职这也是无心之失,还望戴公公明察,饶了卑职这一次吧!”
这天刀玄卫此言说得可怜,在场之人除了肖子晴之外,其余之人还皆是有些心软。但那轿中的老太监听得这话却是无动于衷,他半天不见出声传来,那白面男子已是心领神会,这就靠了过来与这天刀玄卫说道:“老祖都已是说得清楚,咱家劝你还是莫要白费口舌,不如这就干干脆脆地断了一臂,不用惹得老祖心烦,也好让咱们继续上路!”
白面男子这话说得阴冷,也让这天刀玄卫心中沉到了极点,但见这天刀玄卫面色如霜惨白,其心中一番权衡利弊之后,也不等白面男子开口再言,这就咬牙一狠,直接单手抽刀出来又将刀身一抬,那刀刃贴着其身子掠过,这又狠力地落在其腋下,随后但闻一声撕心裂肺地痛嚎传来,再一定睛看去,只见这天刀玄卫的左臂已是掉落在了远处的地上,断口处沾满了泥土,还流出泊泊鲜血,显得煞是血腥!
“啊!!”
而这天刀玄卫断臂处,更是血流如注,虽是被天刀玄卫用手死命捂住,但那鲜血还是从他指缝之中渗出,这又染得其玄色衣衫一片血红,那半个身子都是血迹。
看着这天刀玄卫一脸痛苦至极地模样,白面男子也是不禁皱了皱眉头,似是不忍去看,这就别过了脑袋,又说道:“好了,既然你已是自断一臂,想来老祖也不会再责罚于你,你这就下去敷些伤药包扎一下,咱们可还得继续上路呢!”
说完,白面男子这就离开去与那老太监复命,也不再理会这天刀玄卫。
见着同僚如此惨状,还是有几名天刀玄卫于心不忍,这就上前来将那人与断臂给抬了下去,便打算给他治伤包扎。
而远处,肖子晴看着此幕,却是惊得说不出话,她也没有想到那天刀玄卫竟会这么果决,二话不说就直接斩断了自己的一条臂膀,直让肖子晴惊得呆住愣在了原地。
见着肖子晴不曾吭声,那白面男子也不多言,只是说道:“小丫头,方才的一幕你可看得清楚了?不用咱家将那断臂拿来给你看吧?”
问了一声,见肖子晴仍是不出声回答,白面男子只道她已是答应,这就返身离去,又翻身上马,等到众人都整顿完毕之后,白面男子一个招手,那大队人马又浩浩荡荡地继续朝着东边行去…
直到那些天刀玄卫走后许远,肖子晴仍是跌坐在地上,半晌都没有回过神来,她定定地看着前边空地之上,那一滩血液还未完全干涸,其心中不禁自问着,难道这就是自己想要的结果?
墨轩已是掉入了汉水中,此时也不知被冲到了何处,更是不知道是生是死。而自己只道要与墨轩报仇,那人虽是自断了一臂,但肖子晴心中仍是不觉满足,可现在那些朝廷的人已是走远,自己再赶过去也追之不上,自己到底应该如何是好?
怎么办…
肖子晴心中如此问着自己,但她也无法回答自己,时间便如此流逝过去,直等到韦林杏看不下去了,她担心肖子晴仍会想不开,这就来到肖子晴面前关心地问道:“姑娘,你没事儿吧?”
“……”
闻声抬首看去,肖子晴两眼空洞无神,也不见回答半字,她只是这么怔然看着,让韦林杏与净虚二人猜不透其心中所想…
“这位女施主…”
这时,净虚终是开口出声,他来到肖子晴面前,与肖子晴行了一礼,这又赶紧问道:“女施主,你方才口中所说的‘墨大哥’,不知可是姓墨名轩?”
“墨…轩?”
本是失魂落魄地肖子晴,此时听得净虚之言,却是回神过来,但见她沉吟了一声,这又朝着净虚看去,待点了点头后,肖子晴便是问道:“小和尚你怎么会知道?”
一见肖子晴点头承认,净虚顿时也是吓了一跳,他自从与墨轩几人在长安分开之后,就一直不曾再见过他们。此时听得肖子晴所说,那墨轩竟是坠下了山崖去,那山崖之下的河水可是无比凶猛湍急,饶是墨轩武功再高,又如何对抗得了那河水的汹涌之力?
见着净虚好似认得那人,韦林杏却是一头雾水,她自从与净虚在太原相遇之后,就一直是结伴同行,心念难道净虚还有朋友是自己所不认识的?
三人都是各有心思,可还不待净虚开口再问,肖子晴已是“嗖”地站起身来,又猛地朝着山崖所在奔去,若非韦林杏眼疾手快地将她拽住,只怕肖子晴都会纵身跳下山崖去。
“姑娘,你这是干什么!?”
死命地将肖子晴给拖住,不让她靠近山崖边缘,韦林杏这又神色大急地问道,只怕肖子晴会想不开做出傻事。
但即便自己被韦林杏给拉住,肖子晴也不肯就范,只见她一直拼命挣扎着,这又大声地呼道:“你放开我!墨大哥为了救我才掉下去了,我要去找他!”
听着肖子晴此言,韦林杏心中这才一松,原来肖子晴不是想要自寻短见,但饶是如此,韦林杏也不肯松手,这又连声劝道:“姑娘,你冷静一些!你说那人掉了下去,可你看那河水流得那么急,不管是什么人掉下去,只怕现在都已经被冲得不知道去了哪里,你就是现在下去找,又能找到什么呢?”
韦林杏这话说得有理,或许旁人会听她所劝,但此时肖子晴一心只在担心着墨轩生死,已是心乱如麻,她又如何能听得进去这些话?
“就算找不到墨大哥,我也要去找!墨大哥他是为了救我才掉了下去,我要是连找他都不去找了,这与忘恩负义又有什么区别!?”
头也不回地答了一声,肖子晴的去意却是坚决,韦林杏见自己劝她不动,而净虚又在一旁不知该如何开口,她也没去指望什么,索性也不再去劝,便顺着肖子晴的话说道:“这位姑娘,既然你非要去找,那也不能从这边下去!这边可是悬崖峭壁,你要是从这里跳下去,只会落得粉身碎骨的下场!”
“你看不如这样,你口中的那位墨大哥与小和尚他也是相识,如今他生死未卜,我们也不可能不闻不问,不如就让我们一起去找,我们从这里绕过去,只需沿着这河水向下游找去,一定能够找到他的下落!”
听得韦林杏这一番话,肖子晴终于是冷静了下来,反正她一心只想要找到墨轩,不论墨轩是生是死,所以韦林杏此时出了主意,她便也点头答应。
见状,韦林杏也不再多说什么,这就将肖子晴扶离了山崖,三人又寻路朝着山崖之下走去…
……
白面男子领着大队人马已是走远,他虽是不见派人去寻净虚三人的麻烦,但其心中更是不解老祖如此决定的意图,要说老祖绝非这般心慈手软之人,于是他刻意地放慢了马速,等到老祖乘坐地大轿上来,他这就凑到轿旁问道:“老祖,孙儿有一事困惑,为何老祖方才会那么轻易地饶了那三个小辈?”
闻得白面男子之声,那轿中便传来了回答。
“不过是三个小辈而已,与他们为难又有什么意思?何况老身当年与金龙寺的确有着一丝情面,这就索性放他们一条生路好了…”
仍是尽显平淡地一句话,听起来却是让人浑身发麻,这只言片语之间,几条人命在轿中那人的眼里好像就与蝼蚁一般。
“老祖可真是慈悲为怀,让孙儿好生佩服!”
这才算是明白了老祖的用意,白面男子连忙躬身行了一礼答道,语气之中满是阿谀奉承之意。
但轿中那人对此却是并不感冒,只是轻哼了一声,又继续说道:“比起那几个小辈,咱们还是赶紧入京的好,也不知那天刀玄卫的头儿到底有着什么大事,竟然要与老身亲自面议,还派人来将老身从皇陵接到长安去…这一路劳顿的,日子可真不好受,险些都让老身这一把老骨头散了架…”
“老祖受罪了,都是孙儿的过错!等到了那长安,孙儿一定为老祖好好安排,来孝敬老祖一番!”
白面男子赶紧附和说道,只是自责了两句,却是不见发表任何意见。
而那轿中之人这又似是自语地说道:“到底都是些年轻人,做事毛毛躁躁,也不知先皇当年为何会选他来统领天刀玄卫?不过来都来了,有道是:既来之、则安之,只希望那个小家伙不要随意地敷衍了老身,还是要给老身一个合理的理由最好,不然老身可不会就这么轻易地与他算了!”
这一话说出,其中似是隐约可见杀意,看来这老太监也不是一个好相与的主,也不知他手中沾染了多少人命,才会有着如今这般气势。但听得这话,那白面男子却是猛然心惊,他也不敢吭声半句,只是垂首在轿外静静听着,以作得观心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