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灯初上,虽是入春,夜里仍凉…
道路之中,伯侄二人静静对立,谁也没有开口打破寂静,周遭更是空无一人,只余微微点点地灯光照耀,那高高悬挂地灯笼,又被这夜风拂得轻摇,左右得地上两道影子一阵摇摆,经久不停…
二人都不动,也不见出声,但那夜风却是俏皮,它才刚刚拨弄了灯笼,犹未觉得兴尽,此时又来撩拨二人衣袂,直吹得二人衣襟飘然,发出“唰唰”地声响。
“后来…”
许久之后,墨天豪终是率先开了口,墨轩一直看着大伯的脸,虽是灯火微柔,看得并不清楚,但墨轩还是能够感受得到,大伯此时地心绪应是沉重得很,就连墨轩都被感染得有些喘不过气。
“后来…你娘夜里潜入玄机阁,企图盗走墨家秘术,却被你爷爷给发现制止…”
一句说完,似是觉得喉咙有些发干,墨天豪咽了一口唾沫,又舔舔了嘴唇,待得心中想好了言语之后,才听他自言自语般地继续说道:“以小萱的武功,定然不是爹的对手,她当场就被爹给擒住…”
“等到爹揭下了小萱的蒙面,才发现了小萱的身份,于是便命人将小萱关入了牢中…”
听到这里,墨轩更是不见出声,时至今日,他这才明白了堡中之人为何会那么说自己的娘,为何会说是娘害了爹,原来是因为如此…
不知墨轩心中所想,只是自顾自地叙说着,墨天豪看向墨轩,神色已是凝重,又说道:“知道你娘被关起来,你爹与我都是心急如焚,我立马便找到你爷爷,想要问清楚事情经过,想要请求你爷爷放了你娘,可是你爷爷并不同意…”
“而你爹…”
“你爹在得知了你娘被关押起来后,竟是去劫狱!”
“他救走了你娘,二人便想连夜逃下山去,可就在半路之上,他们二人被我给拦了下来…”
“大伯去拦住你爹,可不是为了阻止你爹娘离开墨家堡,当时的情况,你娘犯下大错、想要盗走我墨家秘术,而你爹又劫了大狱、救了你娘,墨家的族规家法已是容不下他们了…”
“大伯只是按照你爷爷的吩咐,将云麟剑与《墨剑诀》交给你爹…”
说着,墨天豪伸手一指墨轩身后,那露出地半截剑柄,又说道:“就是那把剑——云麟剑,当年你爹只是学了《墨剑诀》前面几式,大伯将云麟剑与《墨剑诀》一并交给了你爹,并告诉你爹,日后若是想回来,凭着那把云麟剑就是了,墨家认剑不认人…”
“只是,你爹娘从此下山之后,便再也没有回来过了…”
墨天豪说得黯然伤神,此时已是哽咽得说不出话来,墨轩也是如此,但他今日终是弄清楚了爹娘当年离开墨家堡的始末,知晓了爹娘之间地过往,也算是了却了一桩心事。
但墨轩心知娘并未那种图谋墨家机关之术的人,大伯说娘当年去偷盗机关之术未遂,这其中定是有着什么难言之隐,娘或许是受人胁迫,才不得已而为之,只是现在爹娘皆已不在了,墨轩也无法去求证什么…
不过,终是多年前地往事,墨天豪如今也已是看开了许多,所以仅是片刻之后,墨天豪便恢复如初,神色再也看不出什么异样。
“再之后的事,你也经历过了,大伯下山之后,寻了三两年,虽是没能找到你爹娘,但终是找到了你,于是就带着你回来了这里…”
最后拍着墨轩肩头又说了一句,墨天豪便如释重负一般,终是将心中的话全数说完。
“原来爹娘当年竟是经历了这么多…”
还在脑中细细地回想着大伯所说地这些事,墨轩意犹未尽,不禁一阵唏嘘感慨不已。
墨天豪又说道:“你爹娘之间,其实应该还发生了更多地故事,才让他二人最终决定一同离开、不转不移,只是大伯那时实在太忙、无暇他顾,更没有太多功夫去与你爹娘相处,所以他二人之间到底还有些什么过往,大伯却是不得而知了…”
闻言点头,墨轩没说什么,只是与大伯行礼谢道:“多谢大伯告诉墨轩这些,有关于爹娘的过去,我其实一直想知道,今日终于是得偿所愿了…”
“无妨,不过是小事而已…”
墨天豪摆手,不在意地答着,又说道:“本是打算带你在堡中随意走走,也没想到会来到此处,不过来都来了,又正好想起了那些事,这便一并都与你说了,也叫你知道一些事情的真相。”
“现在夜也深了…”
说着一抬头,看了看天色,墨天豪又道:“应该也过了戌时了吧,我们还是早些回去歇息,这两日你且养好精神,相信过不了几日,便会让你认祖归宗了…”
“嗯!”
墨轩点头应声,墨天豪见状,这就转身带路离开,墨轩则紧跟在其身后,伯侄二人不一会儿便行得远了,身形消失在夜色之中…
……
回到自家小院,早有下人为墨轩收拾好了住处,因为时间匆忙地缘故,墨天豪便让墨轩先在自己小院住下,等得日后再为墨轩安顿其他住处,便是墨轩想要住到弟弟以前的小院也不无不可。
入了屋子,又被下人问着还有什么吩咐,墨轩摇头示意没有,便让下人先下去,这种被人伺候地日子,墨轩可是过不惯的。
自行更衣洗漱过后,墨轩便躺到了床榻之上,可是静静地躺着过了许久,墨轩仍是不得入眠,只是睁眼盯着空处发呆,脑中还是不断地想着大伯与自己说过的那些话。
有许多之事,墨轩都是不曾知晓的,今日才听大伯说起,心中便是震惊不已。但好在墨轩最关心地几件事,大伯已是与自己保证过了,墨轩相信大伯说到便能做到,所以此时也是放心了不少。
只是几日之后,自己便要认祖归宗了,这听起来虽是一件好事不错,更是可以借助墨家之力、为爹娘报仇,可报仇过后呢?
想到此处,墨轩不禁一阵皱眉,面色也是沉重…
认祖归宗,可以借墨家之力为爹娘报仇,此事固然不假,可报仇过后,墨轩便要遵守墨家族规家法,也没了由头离开墨家堡,此生只能终老于谷中,可自己不能离开墨家堡,那师父又该怎么办?叶子他们又该怎么办?
“难道我要趁着离山的时候,去找到师父与叶子他们说上一声?”
自问一声,墨轩又摇了摇头。
就是告诉了师父他们又如何?在墨家看来,师父他们始终是外人,就是与自己再亲近,那也是外人。对于外人,依照墨家的规矩,便是不能让他们进入墨家堡,就是当年墨家救下了娘,那也是为了性命着想,不忍看着娘就此死去而已…
师父他们不能进到墨家堡来,就是知道了自己在这里也是无用,而自己也不可能离开墨家堡,此生便只能与师父他们隔山相望,了此一生了。
“先祖为何要定下这个规矩?这可真是…”
腹诽一声,后边的话却是说不出来,毕竟那也是自己的先祖,墨轩也不好将话说得太过了。
“左右都不是办法,这可如何是好?难道要我不加入墨家?”
这个念头生起,墨轩不以为意,可要是被其他墨家之人知晓,定是要大骂墨轩大逆不道!
当然,这其中的差别也怨不得谁,毕竟一边是自出生以来就一直呆在谷中之人,而墨轩却是在谷外长大,自幼也并未受得族规家法约束,这双方的思想都不一样,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而方才的念头,也只是在墨轩脑中一闪而过,墨轩并未去想太多,在他看来,眼下的重中之重,只是为爹娘报仇,至于其他之事,还是等报了大仇之后,再从长计议吧。
心中想罢,墨轩便也不再多念,这就翻了个身,沉沉地睡去…
……
等到墨轩次日醒来,天色已是大亮。
日上三竿,那阳光透过窗户落在屋中,映得屋中也是一片明亮晃眼,墨轩这才悠悠地转醒过来。
起床之后,穿好了衣裳,墨轩便想去与大伯请安,只是出了屋子,见到院中已是有下人在忙碌奔走,墨轩才知自己睡过了头,又寻来一名下人相问了一句,墨轩这才知道大伯早在天色初明之时,就已是离开去处理族中事务了。
“大伯可真是忙啊…”
想到大伯与自己昨日才回到堡中,这才只是休息了一夜之后,
大伯便立即开始重新接手族中的事宜,也不让自己多歇息两日,墨轩不禁也感叹了一声。
见着墨轩不再多问什么,那下人便告辞离去,墨轩见状,也不留他,便打算自行在堡中走一走。
昨夜跟着大伯夜行,墨轩自认已是记下了不少堡中之路,可直到自己出了小院之时,看着面前的几条岔路,墨轩只是停足不前,这才察觉自己还是小瞧了这墨家堡的布置…
夜里与白日的墨家堡,这堡中景致倒是并无太大差异,昨夜只是跟着大伯后边一路走去,墨轩并未发现什么独特之处,可此时要墨轩独自行走,墨轩才知这堡中之路也并未自己想象中地那般好走。那看起来七拐八绕的道路,其实深合阵法之道在其中,而墨轩对此可是连皮毛都不懂,若是冒然独行,定是会在这堡中迷了路。
见着仅是堡中之路,就已是将自己难得不能前行,墨轩心中不禁一阵苦笑不已,只道这墨家之人地防范之心可不是一般,要是真有外人闯入了墨家堡来,就凭着这些复杂多变的道路,墨家之人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地将来人给困住。
这就更不用说墨家还有着机关之术了!
说起墨家机关之术,那可是江湖闻名已久,虽说墨家之人轻易并不出世,非正亦非邪,只是与藏剑派几大门派共属中立,并不参与江湖武林的正邪之争,但江湖武林之中偶有墨家之人现身于世,那也足够引得武林众人忌惮万分、不敢轻易招惹。
不为其他,只因那墨家机关之术实在令人防不胜防,就像五毒教的使毒手段一样,虽是被武林众人视作旁门左道,明面上固然是瞧不起的,但实际上却是容不得他人小觑!
看着面前与远处,那些不同于中原风格的房屋楼宇,其中又不断传来阵阵机括轻响之声,墨轩只道这些建筑之中定是遍布了墨家机关,就在建筑这些房屋之时,墨家之人已是将那些机关藏于其中,彼此又相互连接起来,可谓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收回心神,墨轩不去多想,眼下只是堡中之路难住了自己,让自己寸步不得行,要是不想办法解决了眼前的问题,自己就是想再多也是无益。
但转念一想过后,墨轩面上这又露出一道自嘲地笑容来,看来自己还是没能彻底将自己当作是墨家之人。自己虽是不懂这墨家堡内的阵法之道,但自己毕竟也是墨家之人,就是在堡中迷路又如何,大不了去找人问路就是,又何必一直站在这里独自伤神?
敛起笑容,墨轩不再多虑,这便择了一条道路,向着堡中行去。而边走之时,墨轩目光也是落向身旁左右,昨夜夜里因光亮不足,所以墨轩看得并不真切,此时再看着堡内四处地景致,便是别有一番韵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