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师，读书才子已经为了科举的事打破了脑袋，但市井小民可不管这些事，一心只管做生意。
“来来来，瞧一瞧，看一看了，上好的吕宋烟叶，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啊!”
“呸!你这是破玩意？几根烂草根也敢称吕松烟，昨天小爷抽了一口差点没背过气去，你这狗东西，看小爷今天不砸了你的摊子!”
距离醉风楼不远处的一处坊市上，一名年轻男子身着略有污浊的锦袍和一名商贩叫骂起来。
商贩也不惯着，听见锦衣男子说自己的烟叶是假货顿时就急了。
“小子，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我这可是正儿八经的吕宋烟，你这种货色一看就没抽过这种高级货，滚回家吃屎吧你!”
“你这匹夫，小爷抽过的烟比你见过的都多，就你这种品相让爷抽爷都不抽!”
三言两语间了两人便吵出了火气，开始推推搡搡起来。
锦袍男子看着文弱，手上的力气可不小，摊贩常年做生意也有股子蛮力，双方开始互抡王八拳，打的倒是激烈的紧。
这动静顿时吸引了周边吃瓜群众的目光，就连以往嗜财如命为了一文钱都要砍半个时辰的商贩也纷纷放下手中的活计看起了热闹，卖烧饼的摊贩等烧饼烤的出了糊味才惊呼一声从炉子内赶紧拿出了烧饼。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几个更是指挥了起来。
“打他侧肋啊，瞎打，对，就是这样，用力，用点力啊!”
“唉，真废!”
面对周围观众的指挥，两人打的更加起劲，害怕丢了脸面，但也只是菜鸡互啄，打了半天也只是弄乱了衣袍。
好在很快正在吃瓜的百姓就被前来的皂吏推开了一条道，两名身穿黑红皂吏的衙役快速赶到了现场。
两人上来不由分说把厮打的两人分开，喝令道:
“坊市重地，禁止私斗!大明律，凡于闹市中私斗者罚银二两，赔偿损毁物品，各领二十大板，跟我们走吧!”
听到皂吏的话，刚才还生龙活虎的两人瞬间像被抽去了脊梁骨，二十大板银子也就罢了，还要罚没二两银子!
二两银子的罚金可不轻，大明如今物价平稳，白银一钱六分便可买上等猪肉八斤，二两银子顶的上寻常人家一两个月的收入了。
这是朱祁镇新修的大明律，都说乱世用重典，但实际在朱祁镇看来盛世也不该故意放纵歹人为祸一方。
朱祁镇对原有的大明律上一些细枝末节的处罚删除了许多，但加重了犯罪的处罚力度。
也就是说，小罪不用处罚，但一旦处罚则力度加重。
这样一来整个律法的权威性则得到了很大的保证，而且处罚重了反而不易于官员扭曲事实，因小事就盘剥百姓。
听见罚金不等商贩急眼，锦袍男子最先绷不住了，连忙哭嚎道:
“官爷，冤枉，冤枉啊!是这老东西卖假货，小人才和他理论的!”
商贩看着锦袍男子混淆是非，眼珠子瞪得通红，唾沫横飞怒骂道:
“胡说，我的烟叶货真价实，明明是你先动手的!”
看着瘫软下去的两人，皂吏没有分毫手软，架起两人便朝着衙门走去。
几乎没怎么审，光是衙门的派头便把两人镇住，事情的来龙去脉很快被理顺。
两人一个小摊贩，一个落魄家族的公子，几乎没有什么抵抗就把事情老老实实的交代清楚了。
原来是这个落魄公子听闻京城最近流行起了一个名叫吕松烟的稀罕玩意，吹的神乎其神的，说是什么抽一口飘飘欲仙，包治百病，甚至比去青楼还舒坦。
但落魄公子家里根本没有余钱让他去买这种吕松烟消遣，可耐不住心里痒痒，总想尝尝，不然光听人家吹嘘多跌份。
刚好闲逛之时看到了一旁的摊贩上有卖的，落魄公子二话不说就掏钱买了点，想碰碰运气看自己能不能买到真货。
谁曾想买到的这玩意抽了一口差点被给自己呛死，气急败坏的便要找商贩退货。
事情再简单不过，了解完来龙去脉坐在主位的东城兵马司副指挥使王诚心中便有了计较。
立刻便下令严惩兜售假货的商贩，所售烟叶全部没收，所得收益全部褫夺，还要蹲半年大牢。
听见判决后的商贩顿时哭爹喊娘，大喊冤枉。
“大人，小人所售烟叶绝对为正宗吕宋烟叶，做不得半分假啊，大人明查啊!”
“一派胡言!拖下去重责二十，关入大牢!”
东城兵马司副指挥使王诚闻言脸色一沉，一枚令箭便宣判了商贩犯罪。
“我真的是冤枉的，大人!我的烟叶货真价实，绝无假货，不然我天打五雷轰!”
商贩见令牌落下，两个衙役就要拉着自己服刑，连忙哭喊起来。
王诚听到呼喊面色一沉，厉声怒喝道:
“哼，还知罪!如今大明谁不知吕松烟只有醉风楼的拍卖会上才能购得，价格居高不下，你如何得来？还敢狡辩!”
王诚的话顿时让商贩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两名衙役见状拖着商贩就朝堂外走去。
“这，谢谢青天大老爷，谢谢青天大老爷!”
落魄公子见状连忙道谢，脑袋磕的砰砰响。
“行了，下去吧!”
王诚烦躁的摆了摆手，结束了这场闹剧。
直到府衙没人后，坐在主位的王诚这才喝了口茶水长叹一声。
吕松烟这种东西是上次杨真归国之际，也就是初次到达吕宋岛后带回来的稀罕物。
朱祁镇得到之后把少量的吕松烟赏赐给了大臣，尤其是内阁等高官，当成一种格外的恩宠。
本来朱祁镇的想法是通过官员阶层把吕松烟推广开来，尤其是内阁大臣要彻夜值班，这玩意提神效果上佳，但结果差强人意，一直没有动静。
朱祁镇调查之后才知道人们都把这玩意当成熏香一样的东西使，谁料点燃之后呛不可闻，比熏蚊子的艾条都厉害，随即被人弃如敝履。
了解完前因后果的朱祁镇顿时啼笑皆非，教给了这群大臣们正确的使用方法，结果效果出奇的好。
华夏人自古以来就对云雾这种东西颇有好感，这种吞云吐雾的感觉格外舒畅，而且还有提神的奇效，在官员中顿时广为流传。
要知道虽然是在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古代社会，但熬夜还是必不可免的。
尤其是京官，寅时就要上朝，内阁更有值班阁老彻夜未眠，这种情况吕松烟就显得很有价值。
如今短短一年时间，吕松烟从官员到商贾开始快速扩散开来，成了紧俏货，甚至隐隐与身份地位挂钩，成为身份的象征。
毕竟谁抽这烟就证明他朝廷里有人，有关系，拿出来招待客人送礼也是倍有面子。
而杨真每次回国带的存货并不算多，这些货物一直由蜀王张罗着卖，地点还是老地方，醉风楼。
蜀王为了细水长流每次出货并不多，吕松烟的价格一直居高不下。
有些有心人便为了高额的利润开始铤而走险，假货之类的层出不穷，让府衙一阵好忙。
“这些该死的假货贩子!净耽误老子的功夫!”
已到中年的王诚每天事本就多不胜数，这几天还出了这么一个糟心事，王诚都快要崩溃了。
不多时，两个衙役来到假货贩子的摊位前连锅端，全部送往了五城兵马司的府衙。
很快，正在假寐的王诚就被手下的衙役叫醒。
“王大人？王大人!醒醒，您快来看看吧，小人怎么感觉这些货物不像是假烟啊!”
几个衙役看着假寐的王诚思索再三还是开口道。
因为他们刚才准备销毁这批烟叶之时，惊奇的发现这玩意好像和上面发的证物一模一样!
看着不像是假货。
这倒是稀奇了，难道这其貌不扬的商贩上面还有啥关系不成？
这件事可大可小，还是先往上禀再说，不然他们可成背锅侠了。
王诚正睡得迷糊，被衙役吵醒脸上满是不耐之色，直到听到衙役的诉说才打起精神。
连忙在衙役的带领下三步并作两步的跑到了放着收缴来的货物面前。
看样子还真像，王诚细细抓起一把烟叶放在鼻头轻嗅，一股烟草的味道窜入鼻腔，带着独特的香味。
王诚瞬间便瞪大了眼睛，这玩意绝对是真货!
大明根本不产这种稀罕货，味道也是独一无二，他也是有幸在上官家里见过这吕松烟，便牢牢记住了这种味道。
但看着眼前满满一板车的吕松烟，王诚顿时有些站立不稳，背后惊出一身汗。
这是什么情况!
这种价值连城的烟叶怎么会被人放在板车上沿街叫卖？这不是暴殄天物吗？
虽然板车上的吕松烟比不得醉风楼拍卖的那种包装精美，但味道如出一辙，错不了。
“要出大事了!”
王诚抓着手中的烟叶喃喃自语开口道。
这只能说明两种情况，要么是醉风楼的仓库被人监守自盗，要么只能是，有人偷偷走私!
而且还在堂堂京师走私，可见其气焰嚣张，态度狂妄。
无论是哪种情况，这不都是打他们五城兵马司的脸吗？
更重要的是整个京师谁不知道这种稀罕物是蜀王在卖，蜀王身后是谁？那可是当今陛下!
有人在天子脚下抢天子的生意，这还得了？
“查，给我查清楚，这批货到底是谁卖给这个商贩的!”
“另外，让人去一趟醉风楼问问有没有遗失货物!”
王诚话落，整个东城兵马司瞬间运作起来，两批人马快速从东城兵马司涌出，开始调查起来。
“希望不是有人找死。”
王诚抓着茶叶喃喃自语，同时也在祈祷千万不要让他碰上走私这种事。
要是失窃最多就是罚俸，一旦实锤了是走私，那他少不了要被褫夺官位。
甚至上上下下最少牵扯一大片人跟着受罚，这才是王诚最不愿意看到的场面。
很快，一队神色紧张装备精良的衙役便闯入了醉风楼之中。
醉风楼最顶级的包厢内，二十几个衣着华贵的权贵目不转睛的盯着台上的蜀王。
蜀王正扭动肥硕的身体唾沫星子乱喷的介绍着手中的南洋珍品。
“诸位看，这可是南洋千年难遇的珍珠啊!”
“传言可是杨大人带着船队踏平叛国满者伯夷国时其国库里的珍品，外敷美容养颜，少说年轻十岁!内服延年益寿，龙精虎猛夜夜笙歌!”
“诸位不知，这本是皇家贡品，这次我可是亲自入宫求了陛下三天三夜，终于为各位争取到了五十个名额!”
“遇到即是有缘，只要六千六百六十六两结缘价，卖完即止，卖完即止!再想买不知要到什么年月!”
蜀王肥硕的手指捏着一颗明晃晃的珍珠忽悠着下面的一群权贵。
愣是把南海常见的珍珠说的天上少有地上难寻，话术也是男女通杀。
但出乎蜀王预料的是，听完介绍之后富商还未有所动作，几个京城贵夫人首先坐不住了，开始哄抢起来。
蜀王看着台下疯狂的中年妇人不禁嘴角笑意更甚，很快就把手中的珍珠兜售一空。
又是三十几万两白银入账，别说，这京城的富贾是真有钱啊!
一掷千金，这钱赚的太简单了!
蜀王掰着手指算了下自己的佣金，又是三万两白银入手!
这一天天的，一个时辰挣三万两，无趣，太无趣了!
蜀王哼着歌从包厢中走出，但迎面便碰上了王诚的大脸。
看着一队队装备精良的衙役，蜀王顿时眉头一皱，这群小虾米要闹事不成？
但没用多久，王诚便把自己发现假烟叶一事给蜀王说了明白。
蜀王顿时脸上肥肉一颤，一班车烟叶？这得多少钱!招呼着几名小厮去库房查验。
那库房里剩下的一些吕宋烟可有一大部分是蜀王准备留下来自己享用的
小厮快速查验完毕后去而复返，得知库房无恙之后蜀王才松了口气。
不过很快蜀王没放松多久便再次紧张起来，如果库房没被盗，那商贩哪来的一板车烟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