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老的运河上横跨着一座青石桥,远远望去,高洁而优雅。
桥是好桥,却比不过桥上两侧的小吃更加的诱人。
宽阔的桥面两侧摆满了小吃摊位,种类五花八门,其中的桂香酥、墨子鸡杂和清溪月儿鱼便是个中翘楚。
这三样在云州是极为有名的小吃,味道自是鲜美,其中清溪月儿鱼更是价格公道,深受云州人的喜爱。
叶晨嗅着手中六串金黄色的清溪月儿鱼,诱人的香气扑鼻而来,虽说价格不贵,但这也是省吃俭用,所积攒的全部身家换来的。
叶晨是个‘幸运’的穿越者,这里不是熟知的任何朝代,穿越而来就是云州城里的小乞丐。
现在,叶晨估摸着自己十二三岁了,接手这个乞丐都有了一年时间。
前几天叶晨无意中想到,今天的凤阳节是自己在这个世界上的‘周年庆’。
这可是大日子,从那天起,叶晨便期待着今天的到来,要为自己小小的庆祝一下。
虽然受苦,但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让叶晨也有一些好奇、兴奋和点点的期待。
云州城内有大运河经过,又被官府开通了几条支流,河边种植柳树,微风拂过,柳枝轻摇摆动,湖面波光粼粼,格外美丽。
叶晨靠在河边的桥脚下,用力的嗅了嗅飘荡在空中的香气,准备开始享受手中的美味,这可是三年来极少数的奢侈。
“哟,哎呦喂……”
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一个带着破锣嗓子的声音,将叶晨小小的幸福破坏殆尽。
“哟,这不是小猪喽吗?这大过节的、就连猪仔都会享福了。”
听到了这个话声,叶晨的整颗心凉了半截。
说话的是云州的一个混混马强,身边有好几个混混都以他为头。
这些人在云州其实不算什么,他们最多只能巴结权势人家的奴仆,做些主子们想做又不想说的小事。
别说富贵人家,就连普通人家都不敢随意的招惹,不然一告到官府,几十大板子下来,可不是一般人能够承受的住的。
这些人也是看人脸色办事,总是一身的窝囊,于是像叶晨这些比他们还差一个档次的人,经常被拿来当个受气筒,撒撒心中的怨气。
叶晨忍着怒气,把三年所练出来的虚伪笑容露了出来,陪笑道:
“原来是马爷您呐,这凤阳节您马爷高福,以后小子我还得请您多多照顾呀。”
马强一张臭手拍拍叶晨的头道:“你马爷我以后一定会多多照顾你的,你小子灵气,大过节的……”
马强瞟了一眼叶晨手中的清溪月儿鱼,叶晨下意识的手一缩。
马强嘿嘿笑道:“小猪……不,小晨啊,过节就该吃顿好的才行,那才是真正的过节对不对,不过呢,你马爷过节不顺啊。”
马强狠狠地叹了一口气,不等叶晨说话,蹲在叶晨的身边,搭着叶晨的肩膀叹道:
“小晨子,本来马爷我这还有几两银子,准备请你小子去春风楼吃顿好的。”
\\\"可、可都是这几个小子坏事,说什么过年就图个什么喜庆,非要去赌龙舟,这命又不好,全没了,唉!”
马强又叹了口气,站起来对身边一个壮小子踹了一脚。
旁边几个混混立刻帮腔跟随:“都怪小的们,都怪小的们坏事……”
叶晨心中怒火中烧,脸上却笑道:“过节都是图个喜庆,玩个开心,是吧马爷?”
“对,这话说的对。”
马强一拍手大声叫好,随即朝身边的几个小子冷声道:
“看看人家,这么小都比你们知晓,别一天到晚都想着发财,人得把自己给掂量掂量,别那么不知轻重好歹。”
“是、是、是马爷……”小喽啰们群声附和。
马强随即咳嗽一声,对着叶晨满面春风道:
“好小子你,过节吃月儿鱼,你马爷可不敢想,晨小兄弟先借我点钱,我们几人随便啃点大饼,这过节我们可吃不了什么好的了,没你那么好的口福啦、哈哈……”
‘来了。’叶晨心中一凛,抓着月儿鱼的手不自觉握的更紧,随即强笑一下,“马爷啊,其实……”
“晨小兄弟啊!”
马强打断叶晨的话:
“你看那清溪月儿鱼香喷喷的,我们只想买点烧饼,这不就是那贵人跟乞、厄,和下人的区别吗?”
“你放心,今天借你钱,过两天一定还,再加百分之五十的利息,怎么样?”
马强伸出五指满脸认真的说道。
‘你真以为我是十岁小童吗’,叶晨心中暗骂,强忍怒气道:
“不是我不想借钱给马爷您,百分之五十的利息呐,这么好的事,以后提着灯笼都没法找去,只是现在我的身上实在是一文钱也没有,还请马爷您多多包涵。”
“什么,没钱……”马爷身旁的一个壮汉瞪着叶晨,拳头都举到了头顶上。
“干什么、干什么!”,马爷一个巴掌甩了过去,怒骂道:“谁他妈的凤阳节动粗,以后别想好日子过。”
那壮汉捂着脸支支吾吾的退了回去,马强回过头来对着叶晨和声道:
“咱们认识这么久了,我叫你一声晨小兄弟,你还小,不过以后大了咱们肯定是好兄弟,一家人,难道你就眼睁睁地、看着大过节的我们饿着肚子吗?”
叶晨张开双臂,敞开胸脯急道:“马爷,你搜我身,要是找到一文钱,我随你处置。”
马强脸上的笑容渐渐的淡了,大手在长满麻子的脸上抠了两下,挂着皮笑肉不笑的神色:
“六串金溪鱼一两二十文钱,现在你却说自己身无分文。嘿,晨小兄弟既然这么不讲情面。”
“自己过上了好日子,把钱藏了,让咱们兄弟在凤阳节喝运河水,吃桥头风,好,好,不错……”
“马爷……”
“别这么叫,别、别、千万别这么叫,我担当不起,晨小兄弟高贵、我们这些人渣东西怎么高攀的起啊,我们走,免得打扰了晨小子过节的好兴致。”
马强寒声说道,阴测测瞟了一眼叶晨,转身离去。
身后那群人一愣,其中一人急着喊道:“怎么能就这么放过这小猪猡子,马爷……”
“走。”马强阴鸷的目光回头一瞪,小混混们不约而同的心中一寒,连忙穿过叶晨的身边跟了上去。
被打一巴掌的壮汉满脸不甘,走过叶晨的时候,使劲儿一挥,叶晨手中握着的清溪月儿鱼被巨力打飞。
叶晨连忙伸手去抓,却只能眼睁睁地看见金黄色的清溪月儿鱼飞出手心,轻飘飘的落到波光粼粼的河面上,就如同井中的月亮,那么的不真实,那么的虚幻。
白天热闹的云州一直欢庆到很晚,才渐渐地安静下来,月色明媚,皎洁美丽。
月影之下,桥边的角落里,几个黑影围着一个麻袋拳打脚踢。
“让你个小猪喽吃鱼……”
“这节过的舒服吧,说话啊……”
“叫啊,怎么不叫啊,这小子跟死人一样,打着没劲啊……”
“……”
盏茶时间后,桥下只剩下麻袋在地上。
不知多久,里面钻出来小小的身影,瘦小的身躯艰难的爬到乘云桥上。
叶晨遍体鳞伤的瘫坐在乘云桥的玉石栏杆上,愣愣的看着天空的星辰,璀璨的星光,也不知到底哪一颗才是自己的故乡。
整个白天叶晨一直呆呆地盯着河面,一动不动。
刚才被人用麻袋蒙上了头,浑身上下不知受了多少拳脚,叶晨不用想也知道是谁,可是又能如何,没法躲,也没办法反抗,根本反抗不了。
全身无处不痛,可再怎么疼痛又怎么能比的上心中的伤痕。
“没想到在这个世界上,第一次有纪念的日子,却是这么的狼狈。”
叶晨苦涩的笑了笑,血迹顺着额头慢慢地滑进了眼睛,一切都是那么的血红。
“快没意识了,就这么结束了么?还能回到原来的世界么?还能再见到父母家人、亲朋好友么?如果那样,也许我还得谢谢那马强了,哈、哈哈……”
叶晨自嘲的笑着,泪水夹杂着血水从眼角滑落。
良久,视线稍稍的清晰了一些,叶晨惊讶的发现,自己的面前不知何时站立着一个人。
一个在月夜中挺立的男子,原本凉意的空气似乎变得冰冷起来,让人感到莫名的寒意。
灰黑色的上衣,褐色的长裤,双手笼罩在长长的衣袖中,束带裹住一柄长剑的腰身,而在他的面部横跨一处狭长丑陋的疤痕,从额前划过脸侧。
男人的眼神墨黑深邃,带着凌厉凶邪的气势,恐怕普通人被看上一眼,都要魂飞魄散。
此时的叶晨却意外的发现,自己并不害怕,反而感觉到一种很熟悉的目光。
为什么?为什么自己会有这样的感觉?叶晨很想很想知道这个答案,紧皱着眉细细地思索。
那人没有说一句话,就欲转身离开。
“呵呵……原来是这样啊。”叶晨突然疲惫地笑了。
那人听到叶晨的笑声,停下了脚步,转过头来仍旧一言不发的看着叶晨。
“嘿嘿,像你这种人怎么会和我的眼神一样呢,都是那么的……嘿嘿,哈哈哈哈……”
叶晨忍不住笑着,而且笑的越加的开心、放肆。
“小鬼,我们,是何眼神?”
从无尽的黑暗中飘出有些沙哑,却带着威严的声音。
“你又是什么遭遇呢?还有比我更惨的么?悲伤,愤怒,憎恨,绝望……还有、还有那么一丝丝的渴望。”
叶晨缓缓的低下头,双手不知不觉的紧握成拳,溢出一丝血迹。
黑衣人静静地听着叶晨一个词一个词的说出来,右手紧紧地握住剑柄,止不住的颤抖,似乎下一刻就要拔剑而出。
在听到‘渴望’的那一瞬间,黑衣人全身一震,目光如利剑断空,死死地盯住叶晨。
“你渴望什么?如果是想那些欺辱你的人去死,我替你杀。”
叶晨缓缓地摇了摇头,声音微弱的说道:“不用了。”
“你不想报仇?”
“没有意义的事情,除非……”叶晨用尽自己所有的力气,撑住身后的栏杆,上身向着面前的男子倾过去,咬紧沾满血丝的牙齿:
“我自己杀。”
话音一落,叶晨再也撑不住,身体重重的倒了下去。
叶晨已经油尽灯枯,面容灰白,最重要的却是心死若灰,没有了生的希望。
黑衣人默默地站在那里,良久,右手重新回到了漆黑的衣袖中:
“好。”
夜更深了,寒风瑟瑟,依旧明亮的月光下,留下了一个大人抱着小孩不再孤寂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