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琼蓝与千墨两人已经到了主殿外,这时,一位穿着素白纯净的雪族女子上前,朝千墨说道,“雪皇请君主往内山一叙。”
琼蓝微微一笑,朝千墨一揖,自然退了下去,只剩下千墨跟着女子往宫殿后方走去。
大概半柱香的时间,一个由玄冰凝结成的大门出现在千墨眼中。女子停下脚步,请千墨往里走去。待千墨往前走时,女子看了他一眼,冰冷素净的脸庞,有些许微笑和欣慰。
千墨慢慢往里走去,逐渐狭小弯曲的道路,深处时最多只能容纳两人通行,越往里走,寒意越深。一步一步踩在碎冰上,窸窣的响声在这片狭小的空间回荡。走了些许,前方终于出现光亮,千墨走了进去,一个只见一个宽厚的身影映入千墨眼中。
一身纯白素衣,头顶一座紫金冠,尽显尊贵雍荣。待这雪白身影转过身,却见一个棱角分明如刀刻一般的面庞,一双深邃眼眸尽显锋芒。毫无疑问,此人便是雪皇伊轩衣。
千墨朝他拱手作揖,说道,“晚辈千墨拜见雪皇。”千墨是魔族之君,君亦之后,论身份地位比伊轩衣只高不低。如今初次见面,千墨朝他行礼也不过以晚辈身份,所以也算符合礼数。
待千墨抬头,伊轩衣径直盯着千墨,虽然不语,眉宇间却显柔情。千墨被他看的有些不知所措,只是目光很快被身前的景象吸引,是一座典雅朴素的陵墓。墓碑上的文字,待千墨看清时,脸色一怔,他明白为什么伊轩衣会让自己来这了。
伊轩衣心中叹息,“像,真像啊。冉儿,你走的这么早,留我一人孤苦无依于这世上,苦苦哀念受尽着相思之苦。有道是天下苦难之最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冉儿,你怎么狠心呢?”
平复心中思绪,伊轩衣发着颤抖的声音朝千墨说道,“孩子,过来。”
千墨朝陵墓走去,雪族圣女伊冉之墓八字尽入他的眼中。伊冉,虽早就听过无数次旁人谈起这个名字,可是终于看到它印在墓碑上时,无尽的悲伤从千墨心中涌出。
伊轩衣正色道,“这是你母亲的衣冠冢。”
千墨说道,“父亲与母亲当年未能成功返回寒月大陆,却也不代表他们一定葬身于玄极大陆。”
伊轩衣说道,“当年天宫放出消息,说魔族少主千黎与雪族圣女伊冉不愿妥协,已被天宫伏诛,这件事一出便轰动天下。君亦大人虽将寒月从玄极大陆分离,却仍有不少部将分布在玄极大陆未能逃离,这也是少部分安全回来的人送回的消息。而留与玄极大陆的同胞,圣战之后要么被驯化成为奴隶,要么被残杀殆尽,你生于玄极大陆也应该清楚。更重要的是,雪族中每个人从出生便会有一颗星石,染其出生之血,若是身死,星石陨灭。你母亲的星石,早已经消散了。”
千墨看着陵墓,眼眶泛红,坚定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我定会把当年之事,弄个清楚。”
千墨为上完香,在墓前跪了一夜,伊轩衣则在旁边站了一夜。对于这位外孙,他似乎也是瞧不够。两人聊了许多关于千墨母亲的过去,包括千墨的父亲千黎。
千墨问道,“您为何不同意母亲与父亲的婚事呢?”
伊轩衣先将千墨扶起,说道,“起来,都跪这么久了,你娘肯定心疼,心里肯定又得怨我。”千墨沉默,起身和伊轩衣坐在碑前。
伊轩衣又命人带了两坛酒,递给千墨一坛,爷孙俩人就这么大口喝了起来,尽兴后,伊轩衣说道,“千黎这小子,天赋超群,心智纯净,连君亦大人也对他寄予厚望。恰好他与冉儿又是是情投意合两情相悦,旁人看来,这就是天作之合。只是啊,当时异族动乱,人族群起而攻之,千黎常年征战任劳任怨,外人看来的一方战神,我却明白,哪一次不是死里逃生枯木逢春。你父亲命星闪耀,却宿敌太多,注定天来横祸是非纠葛无数。我身为伊冉的父亲,只希望她能平安快乐的度过此生,而不是跟着你父亲日日夜夜提心吊胆惶惶不安。”
千墨沉默半响,说道,“所以后来,因为你的不同意,母亲便脱离了雪族,不曾回到您身边。”
伊轩衣后悔叹息道,“是,你母亲执意嫁与千黎,我一怒之下,便下令永不见她。你母亲啊,跟我一模一样。认定的事即便是死也要做下去,她也是说到做到。出嫁之日我未送她,出嫁之后她也不在回来。不过啊,倒是你父亲,一有空闲就来拜访我,起初我还不愿见他,可是他却一次一次不愿其烦的来找我,于是我们俩也就慢慢孰熟络起来。千黎这人,也确实有魅力,相处下来,我也理解冉儿为何如此爱慕他。再后来,你母亲不愿回来找我,我便放下身段,经常与你父亲一起回家见你母亲。冉儿这丫头,说是什么不想再见我,可哪一次见我之后不是哭哭啼啼的,真是傻,真是傻啊。”
说着,千墨抬头看向伊轩衣,发现他已然泪流满面。千墨说道,“倘若母亲没能和喜欢的人在一起,我想她也不会开心的。”
伊轩衣悲伤道,“都是命,都是命啊。我曾无数次想过,如果坚持不把冉儿许配给你父亲,她是不是就不会离开了。但是你说的对,倘若真是强行分离他们,你母亲才会真的记恨我一辈子。”
千墨望着眼前的男子,万众瞩目至高无上的雪皇,如今在他面前,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父亲,悼念着自己的孩子。也许这才是一个人最真实的一面吧,能倾诉出来,也是好事。
千墨朝他微微一笑,说道,“外公,我这不还有我吗?我回来了。”
伊轩衣猛然看向千墨,这句话是彻底击溃了他的防线,面对着千墨痛哭起来,对伊冉的思念,在这一刻全部涌现了。千墨同样红着眼眶,有哀思,但是此时更多的是开心。他开心,除了爷爷,自己终于又有亲人了。
随后的几日,伊轩衣便是带着千墨逛着整个霜奇山。这座山脉确实很美,让人驻足陶醉流连忘返。伊轩衣看着身边的外孙,眼神皆是笑意。千墨与伊冉太像了,倘若千墨是女子,与伊冉基本无二。
而这几日的相处,彻底打破了曾经对雪皇的印象。都说这位位高权重的雪皇大人不太好说话,现在看来,只是对外人罢了。千墨可以想象以前自己的母亲是生活在怎样的一个环境里,也愈发明白伊轩衣对伊冉那深沉的爱。
这时,望着万卷雪山,伊轩衣站在千墨一旁,说道,“你刚来时打了一人,你应该知道她的身份吧。”
千墨点了点头,“付衾,王爵付元的女儿。”
伊轩衣说道,“付元这人,平日里便是睚眦必报,这些年来更是从未有人忤逆过他。如今你动他的女儿,这件事,他不会善罢甘休的。你刚来的时候,他便托人前来说想要见你,只是被我委婉拒绝了。过些日子,便是迎月。届时,所有王爵将相都会来霜奇山,你与他们,终是免不了相遇。”
千墨想道,迎月,意味着又将进入极夜。没想到,自己来着寒月之地,都已经有大半年的光景了。
伊轩衣又叫了千墨一声,“在想什么?”
千墨回头神来,说道,“没事,这些事情根本不必放在心上,我和付元,永远不可能站在一条线上。”
伊轩衣说道,“你还是太小看他了。我之所以不动他,不是不敢,而是不能。付元手握重兵,即便是将他一方势力摧毁,对于我们雪族来讲,都是一个巨大的灾难。他在族中所涉势力甚广,倘若杀了,恐会造成族内大动荡啊。而且一旦这场战事挑起,我与他之间的恩怨,将会是我们雪族儿郎承担。”
千墨回道,“如今雪族局势已然不可逆转,倘若外公想要改变族内局势,重组势在必行。这不仅仅是付元,还有那些居功自傲贪张枉法的官吏。总之,需要尽可能减少族中其他人的反扑。但是付元一党,绝不能留。”
千墨继续道,“有他在,族内必然结成党羽暗中私斗,其麾下军士又自恃开国功勋,贪张枉法无恶不作。其风气已然影响整个族群。更重要的,魔族与雪族再次合并迫在眉睫。如今两族关系紧迫,大都是付元一脉所为,绝不能让他们,坏了整个异族的命脉。”
听到这话,伊轩衣问道,“异族命脉,你是已经有打算吗?”
千墨说道,“外公,迎月将临,新一轮的极夜又要来了。这些年,你应该也知道,寒月的幻兽愈发膨胀暴动,加上寒月这些年暴雪侵袭连年灾害。我们的生存环境越来越差。我们本就不适应寒月,如今这等变化,用不了多久,异族恐将埋葬于寒月地底。”
伊轩衣默然,随后说道,“所以,你要重返玄极大陆?!”
千墨立即回道,“与其坐以待毙苟延残喘,倒不如拼上一把,异族的血性,是时候回来了。”
伊轩衣看着旁边的外孙,残风吹拂之下,尽是风发意气,而他眼中,皆是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