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一鸣看了甘棠一眼，示意她接着说下去。
甘棠会意：“杜老师，有件事你可能还不知道。和徐广明一起被捕的还有一个叫王蕾的女人。王蕾是银行的一名职员。她协助徐广明利用他人账户隐匿、转移资产，拒不执行法院的判决。这个王蕾和徐广明的关系还不简单，他们同居在一起，并且一起挥霍这些非法所得。”
虽然这些年杜晓燕和徐广明的感情淡漠了许多，但他们毕竟夫妻多年，还有两个孩子。
在听到这些的时候，杜晓燕内心还是泛起了苦涩。
和刚才担忧李威的样子不同，此刻的杜晓燕神情很是哀伤：“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徐广明他犯了法就应该受到法律的惩处。他的事和我无关，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乔一鸣反问：“徐广明的所作所为难道你一点都不清楚吗？杜老师，你家的两个孩子在物质丰富的环境中成长，吃的用的住的都是最好的，甚至他们还有私人家教陪同学习。请你想想李威，就因为他爸爸老实，所以理所当然的要接受生活的残酷吗？”
乔一鸣的话像一根刺深深扎进了杜晓燕的心里。
他说得没错，对于前夫的所作所为她怎么可能毫不知情？
这些年杜晓燕的工资一分未动，家里所有的开支都是徐广明给的。
不久之前徐广明还说要给孩子准备将来出国的钱，只是他的这个承诺还未兑现，人就被抓了。
咖啡店门口，甘棠还在做着最后的劝说：“杜老师，这个世界很不公平。有人住高楼，有人住山沟，有人衣食无忧，有人为钱愁白了头。如果一个人的富足是建立在别人的穷困身上，那么那个人能过得安心么？”
这些话不仅仅是甘棠最后的努力，也是她的心里话。
离开的时候，杜晓燕的脸色很不好看，很显然乔一鸣和甘棠的话给她的震撼很大。
看着杜晓燕落寞的背影，甘棠忍不住叹气：“乔律师，你说我们今天的劝说能起作用吗？”
比起甘棠的担忧，乔一鸣淡然得多：“小棠，我们只是律师，不是上帝，不能拯救所有人。我们能做的只是尽自己最大努力。这世上没有从无败绩的律师，所以无论结果如何，我们都要坦然接受。”
忽的，甘棠自嘲似的笑了：“从前啊，我以为只要我学了法律，只要我成为了律师，我就能帮助所有弱者，就像超人一样。现在想来，那想法真的好幼稚。”
乔一鸣笑而不语。
小时候谁不是自以为自己与众不同，谁没有一个英雄梦，长大后才明白自己只是芸芸众生中毫不起眼的存在。
只要是人就总有无可奈何的时候，因为生活就是这样，其实自己能决定的很少。
很多时候，我们要接受“事与愿违”。
杜晓燕回到学校的时候，刚好碰上中午放学。
数不清的学生从教学楼涌出往食堂走去。
杜晓燕心情很不好，她避开人群，来到学校后操场漫无目的地走着。
忽的，她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一个比她心情还要糟糕的人——李威。
李威坐在阶梯上，钱夹打开，里面有张李威和母亲的合照。
李威盯着那张照片出神，以至于杜晓燕坐到他身边都没察觉。
“李威，照片里的人是谁？是你母亲么？”
扭头看见班主任老师，李威慌张地把钱夹收了起来。
“杜老师，您怎么在这儿？”
“这话应该是我问你才对。大家都去食堂吃饭了，你怎么不去？”
“我······我······”李威眼神闪烁，“我不饿，不想吃。”
“李威你是想妈妈了吗？”
李威咬着唇没有回答。
年少时的自尊多多少少带了点稚气，可那是他们最后的倔强，比任何东西都看得重要。
杜晓燕叹了口气：“你家的事情，我听说了。虽然你妈妈不在你身边，但我相信她一定每天都想着你，一定希望你能好好学习，考上好的大学！”
倔强保护的自尊在老师面前轰然崩塌，家里的破事竟然被老师知晓了。
“她如果想我就不会离开我了！”
这个问题杜晓燕不知该怎么回答，顿了好一会儿她才说道：“你的家事我本没有资格评论，但是我能理解你母亲的心情，因为我也是一位妈妈。天底下没有不爱孩子的妈妈。李威，如果你觉得命运没有厚待你，那你更要通过自己的努力改变自己，改变家人的命运！而对你来说，唯一能改变命运的机会就是高考！”
“可是要债的人天天都在骚扰我的家人，我竟然保护不了他们。我觉得自己很没用！”
眼泪夹杂着无助和懊恼，顺着李威的脸颊往下淌。
乔一鸣和甘棠的话如潮水般涌进杜晓燕的心脏，有那么一瞬，她有一种窒息的感觉，仿佛溺水的人不能呼吸。
自己最骄傲的学生，在该无忧无虑的年龄承受了不该承受的痛苦。
而这些痛苦都因为混账徐广明，而自己其实也撇不干净。
老天爷真是会和人开玩笑。
杜晓燕拍着李威的背：“好孩子，高考就在眼前，不管怎样，你必须把人生这道坎跃过去！”
她跟着李威一起哭了，为了可怜的李威，也因为她自己错误的婚姻。
几天后，甘棠意外地接到了杜晓燕的电话。
“喂，甘律师，能不能告诉我，徐广明到底欠李威父亲以及乡亲们多少工钱？”
有希望了！
甘棠喜不自胜：“杜老师，工人有十八人，他们十个月的工资加起来是一百四十二万。”
这几个数字萦绕在甘棠心头好久，她根本不用去翻资料就能脱口而出。
电话那头的杜晓燕沉默了，甘棠的心也随之提了起来。
静默了好一会儿，杜晓燕才又开口：“好，这钱我来想办法。等我凑齐现金，我请你陪我一起去李威家里结清工钱，好吗？”
“当然好啦！”甘棠激动得都快哭了，“杜老师，我替李威谢谢您！替李大国谢谢您！替乡亲们谢谢您！”
“那我尽快联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