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地苍茫,寒风呼啸着卷过黑山墩,墙垛后的几名墩兵冻得浑身发抖,收紧了破旧红袢袄,蜷缩在不透风的墙根。
周永宁站在墩墙的灯柱军旗旁边,耳边传来军旗翻卷的猎猎声响,注视着黑茫茫一片的大地,满脸得意的笑容。
他跟着运送大肥猪的粮草边军前往了辽东,专门挑选了水路,留在了李氏朝鲜附近的卫所,帮着孙传庭完成一次谋划,趁机把大连湾掌握在手里。
周永宁拉低了脑袋上的红笠军帽,边缘缺了一个大口子,勉强挡住一些寒风,站在墙头打量着眼前的一切。
他身上穿着一件破旧红袢袄,束着发髻的脑袋上戴着缺了小半帽檐的红笠军帽,脚下踩着一双红袄鞋,露出了半个脚指头。
腰间悬挂着一块木质兵牌,一面篆刻着‘黑山墩盐井村’的字样,另一面篆刻着‘金州卫军户玖仟伍佰贰拾柒’的字样。
这是军户的兵牌,世代当兵,每代都要有人在边墩戍守。
周永宁身上穿戴的军服是大明军队鸳鸯战袄,按照常例,每三年赏给一次,更换老旧军械。
由于军头贪腐严重,别说三年了,十年也赏给不了一次。
孙传庭厚待边军的情况,实属少数。
“姓周的那小子脑子缺根筋,大冷天不在墙根躲着,偏偏要站在墙头受冻,也不知表现给谁看,掌管这一带几个墩堡的总旗官,可不会闲着过来巡视,早就搂着美娇娘在被窝里睡觉了。”
周永宁看了过去,说出这话的人是张喜,本地的一名军户,在黑山墩当了十几年的墩兵,是个喜欢钻营的小人。
依附在小旗官谢甲身边,整天只知道溜须拍马,据说有一次还把谢甲留在家里过夜,主动把娘子献给了谢甲,从那以后成为了小旗官的左膀右臂。
在黑山墩的地位大大上升,闲来无事就喜欢对其他墩兵呼来喝去。
周永宁没有理睬张喜,与他这般裹着绿头巾的人说话都嫌晦气,继续望着远处,防备着女真人的突然袭击。
金州卫位于李氏朝鲜西南,连接山海关的陆路已经被女真人截断,只有一条水路与山东布政司相连,肯定会招来女真人的进攻。
张喜没有等来回应,登时拉了脸,一个小小的新卒竟敢不给他面子,破口大骂了起来:“你.......”
“哒哒——”
还没等张喜骂出口,黑山墩前方一马平川的土地上出现了突兀的马蹄声。
一人穿戴着钉了铜钉的镶蓝棉甲,铁盔拖着红缨,身后插着一杆背旗,一手拿着顺刀,一手握着缰绳,骑着辽东大马在黑山墩附近转了一圈。
“女真人!”
张喜惊恐的大喊了一声,顾不上给自己找回面子了,连滚带爬的跑向了墩台:“赶紧点炮放烟。”
辽东边关的墩堡设立了号炮狼烟,一旦发现了敌情,墩兵点炮放烟通知附近的卫所,女真人大举进攻了。
黑山墩前方只是来了一名女真人,远远称不上大举进攻,就连进攻都称不上,只是一名女真人的哨探,过来打探情况。
配得上大举进攻四个字,少说也得是一名额真率领一个牛录的女真人,过来进攻金山卫。
周永宁瞧见张喜被一名女真人吓得跑去点炮放烟,没有感到半点意外,还觉得颇为合情合理。
女真人极其的凶悍,一名女真人往往撵着十几名明军甚至几十名明军乱窜,还是明军里的马兵,何况是墩堡的守兵。
边军分为守兵、战兵、马兵三等,守兵每个月给饷银一两银子,战兵的饷银是一两五钱银子。
马兵只是饷银就高达二两银子,还有三斗半饷米,以及丁粮和马料。
也就难怪张喜露出惊恐不已的神情了,其他几名墩兵没好到哪里去,两腿发抖,如果不是扶着墩墙早就瘫在地上了。
周永宁没把女真人当回事,只要他一声令下,秦兵都得过来营救,不过这次是为了大连湾,不能透露身份,否则被掌控本地卫所的军头知道了,情况就不妙了。
按照女真人的习惯,只是一名女真人前来不是为了进攻,只是在打探附近墩堡的情况,摸清守军、军械、河谷等情况以后,才会率领数个牛录的女真人进攻卫所。
“退......退了........”
张喜爬到墩台上,不敢站起来点炮放烟,担心被女真人一箭射死了,手脚并用的爬到了号炮附近。
就在他准备点燃号炮的时候,女真人披挂着镶蓝棉甲,骑着辽东大马快速离开了。
张喜满脸的惊魂未定,抹了一把脑门上的冷汗,大喜道:“退了!黑山墩击退了女真人。”
周永宁摇了摇头,对于张喜的人品低劣又有了新的认知,另外,女真人应该不是退去了,打探清楚了消息,回去禀报了。
等到女真人下次再来的时候,就不是一个人了。
周永宁闷不吭声的开始放下吊桥,打了一声招呼,头也不回的离开了黑山墩:“我回村里一趟,告诉村里人赶紧躲起来,女真人要来了。”
周永宁找的理由很妥帖,挑不出任何的礼来,其他几名墩兵也想着回村告诉父母长辈一声,这几天躲在村里不要出来了。
张喜望着周永宁离开的背影,也有了主意:“咱们过几天就离开黑山墩,用追拿逃兵的借口躲在小黑山里躲上一段时日。”
逃兵?
几名墩兵困惑了,哪里来的逃兵,顺着张喜的目光看去,只看到了回村的周宁,心里一惊,难不成要诬陷周宁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