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乱糟糟的声音忽然引起了二人的注意。他们急忙放下手上的事情跑出门外查探,不禁被眼前的情形唬了一跳。只见静琨园正门外的几条岔路上正有几队黑乎乎的人影迅速走过来,他们手中都拿着一些什么东西,很快就吵吵嚷嚷地汇合在一起,转眼间就形成了一只不下两百人的队伍。
眼见着那群人朝着静琨园指指点点地吵嚷一阵,之后就争先恐后地奔了过来。老袁见势不妙急忙叫道:“小方!你快去报告管家!这群要饭的不知道是什么来路,公子又不在家!可别出什么事才好啊!”
小方闻言兔子似的跑进里面去了。老袁则匆匆忙忙地转身跨进院内正想关门,跑在前面的几个叫花子已经伸手将门板挡住。
其中一个叫道:“我说门房大哥!你们静琨园的薛老板今日不是要给我们这些苦命人施粥送馒头吗?粥呢?馒头呢?怎么还不端出来呀?!”其余几个花子也跟着乱嚷。
老袁一头雾水,大声叫道:“你们这帮叫花子敢是饿疯了吗?!竟敢到静琨园来撒野!你们是要造反吗?趁着我们家主人没有发火还不快滚!否则叫你们吃不了兜着走!快滚!”
一个花子怒了:“你不过是薛家的一条看门狗!比我们也高贵不了多少!凭什么叫我们滚?!再说了,不是你家薛大善人叫人告诉我们这些叫花子说今晚这里施粥的吗?难道是在拿我们开涮吗?!”
其余叫花子也跟着叫道:“快拿粥来!快拿粥来!我们要吃饭!我们要喝粥!我们要馒头!”
老袁见花子们不肯离开,就想先将门关上再说。那些叫花子却哪里肯善罢甘休,纷纷伸出手抵住门板。那老袁手上虽说也有点功夫,但此时叫花子们人多势众,他根本不敢动手,只好拼命叫喊着拦在门口。
眼看着老袁就要抵挡不住,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大喝道:“什么人敢在这里撒野?!”
老袁回头一看,心道:“谢天谢地!”原来是静琨园的总管薛有财带着十几名家丁赶来了。
老袁叫道:“薛总管快来!这些叫花子疯了!非要到咱们这儿喝什么粥!”
见薛有财带着手持棍棒的家丁赶来,叫花子们渐渐安静下来。领头的一个上前唱了个喏道:“这位大爷!非是咱们叫花子活得不耐烦了敢到这里来撒野!实在是薛大善人派人通知咱们说这里今晚施粥,咱们才来的!您老人家行个好,就赏咱们这些苦命人一口吃的吧!”
其余叫花子又跟着乱喊乱叫起来。
薛有财大声道:“我家公子从未吩咐过要给你们这些穷鬼们施粥!你们定是被人骗了!我们这里不施粥!今晚不施,明晚不施,以后也不会施!快给我滚开!”
他说完一挥手,身后的家丁们便挥舞着棍棒冲到叫花子群中,大声吆喝着驱赶起来。
叫花子们登时大乱,后面的人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事,闹着要喝粥往前挤;前面的人为了躲避家丁们的棍棒急着往后撤。两下人碰撞在一起,立即便有人被撞翻在地,又被人胡乱踩踏在身上,发出杀猪般的嚎叫声。
忽然一个人大声喊道:“薛家人太恶毒!诓咱们前来喝粥!来了又说没有,还这么毒打咱们!穷兄弟们!难道咱们叫花子的命就不是命吗?反正饿死也是死,被他们打死也是死!不如咱们跟这些狗仗人势的东西拼了吧!”
这人喊完立即冲着家丁们一头撞去,迎面一个倒霉的家伙冷不防被他撞翻在地,捂着肚子满地打滚叫痛:“叫花子杀人啦!叫花子造反啦!”
群情激奋的叫花子们见有人带头动了手,立即便跟着他往家丁群里冲去。后面的叫花子们见状也纷纷叫喊着冲了上来。
可怜薛有财和那十几个家丁瞬间就被撞翻在地,叫花子们潮水般地冲进了静琨园内,见到房子就冲进去乱翻,见到吃的就拿起来大嚼,还有的手脚不干净的趁机将一些值钱的小物件揣进怀中。
薛有财好不容易爬起来吩咐身边的一个家丁道:“快去禀报王师爷和李教头!就说来了强盗了!快来捉强盗啊!还有你们几个,别都在那躺地上装死,回头丢了东西惊扰了内眷,公子怪罪下来,咱们都是个死!还不快去把那些叫花子给我赶走!快去!快去啊!”
前院里的骚乱声音其实早就传到了静琨园的师爷王起和护院教头李彬二人耳中。只因二人今夜另有重要任务正带了府中大半的好手埋伏在薛静琨的主卧室周围,因此便没有第一时间赶过去查看。
可是前院的叫喊声和打砸声越来越近,那些叫花子们眼看着就要冲进来了。
王起悄声对李彬道:“李教头,虽然公子吩咐咱们在此守株待兔,但是眼下事情紧急,若真让他们冲了进来,咱们仍旧是要担干系的!何况那个点子也未必今夜就来。我看不如这样,就由李教头你带着一半人手去阻击那些叫花子,我带着剩下的人在此地继续埋伏。即便这边真的有什么事情,我们也还有那四位‘矮朋友’和其他几个人可以倚仗,应该不会误事的。”
李彬略一沉吟,便点点头冲着一个方向打了几个手势。立即便有十数个黑衣人影自黑暗处奔出,跟着李彬冲向前院。
王起心中虽略感不安,却依旧强自镇定地朝黑暗中做了几个手势,黑暗处立即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他手下埋伏的人里悄悄地分出一半填补了刚刚的空缺。
王起重新伏下身子掩藏好自己的身形,忽然感觉到自己身边似乎是多了一个人。他微微侧目望去,就见一个又瘦又小、比一只猴子大不了多少的怪人正站在自己身后挤眉弄眼。
王起忙轻声道:“是四爷啊!四爷为何不在自己的岗位上值守,来此找在下是有什么事情吗?”
那矮子也不说话,只是笑嘻嘻地冲他伸出了一只比孩童大不了多少的手掌比划了一下。
王起以为他跟自己有话要说就将头向前伸了出去,冷不防颈间一阵剧痛传来,他眼前一黑,晕了过去,一个软绵绵的身子被那矮子伸手扶住。这整个过程都是静悄悄地进行,一点声响也没有发出来。
李彬带人急速冲向前院,见到叫花子就打。忽听一个声音大叫道:“大家快逃命啊!薛家要杀人啦!小癞痢被他们打死啦!大家快逃命吧!快逃啊!”
众叫花听见喊声心中害怕,纷纷掉头朝着门外跑去!一边逃跑一边将手中的破碗破盆朝薛家人抛去,引得众人纷纷喝骂不止,至此静琨园的前院彻底乱成了一锅粥。
李彬等人好不容易将那群叫花子赶跑,薛有财光着一只脚喘着粗气赶过来行礼道:“李教头,这是怎么回事啊?这群叫花子难道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不成?!哎呀呀,你看看这满院子的狼藉啊!一会儿公子回来可叫我怎么交代啊!……哎呀不好!前边闹成这样,后院的夫人太太们可不要吓坏了呀!老奴得过去看看!李……李教头,你……”
李彬叹了口气吩咐道:“你们留下来收拾院子,把这几个死叫花子用席子卷了运到义庄去!再来两个人跟我到后院去看看!”
众人纷纷应诺一声走开,李彬和薛有财则匆匆忙忙地赶到后院。所幸后院的女眷们只是受到了惊吓,纷纷颤抖着聚集在薛静琨的正室夫人房内。
听到薛有财和李彬的声音,薛夫人吩咐人打开了院门,唤他进去禀报情况。薛有财添油加醋地将前院的情形讲述了一遍,直吓得那些女人们纷纷拍着胸脯念佛。
薛夫人骂道:“这些天杀的叫花子!公子早就该把他们一个个地抓进铁矿上去做工!也省得在这偌大的皇城里到处惹是生非,污了贵人们的眼!薛有财!你还不叫人快去请公子回来!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他倒是还有心情在外甥家里喝酒!”
薛有财连声说了几个“是”字,转身退出了后院,叫人依旧将院门锁紧,这才与李彬一起往前院走。
薛有财依旧光着一只脚,头发乱蓬蓬地骑了一匹马出府,亲自去芮王府请薛静琨回府。
李彬则看着众人将前院收拾整齐,这才领着自己的手下人悄悄地返回之前埋伏的地方。
他挥了挥手,训练有素的手下们立即隐入黑暗中。李彬自己则走向刚刚与王起分手的地方,却惊讶地发现王起已经不在那里了!
李彬心知不对,额上开始冒出细密的冷汗。他将手指放入口中打了一声呼哨,等了半晌却一点回应也没有收到。
李彬急了,顾不得隐藏身形,匆忙来到各个埋伏地点查看,不出所料地一个人也没有找到。包括王起在内的二十几个武功好手居然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消失不见了!
李彬心头一阵恶寒,急忙招呼了剩下的人一起奔到一处独立的小院中。他连门都顾不得敲便推门而入,大声叫道:“各位东荒的爷们儿!出大事了!王师爷他……”
李彬忽然住了嘴,因为他发现原本应该呆在这屋子里的来自东荒“万蛇岛”的四个人也如王起那班人一样,根本就不在房中!
李彬脑子里疯狂地旋转了一阵,跌足叹息道:“糟了!糟了!来人!立即到公子卧房外守护!不得擅离职守!快!”
众人闻言急忙匆匆赶回原处,却忽然发现原本应该紧紧关闭着的薛静琨的房门竟然四敞大开着!里面居然还燃着着一支粗如儿臂的巨大牛烛,将房间照得亮如白昼一般!
李彬忍不住发出一声哀嚎,瘫软在地上,却又忽然像是一只被烧了屁股的猴子一般跳起来叫道:“快!快!咱们快逃吧!若公子回来见到这般情形,我们的脑袋恐怕统统都保不住了!现在趁着他还未回来,赶快逃走!越远越好!越远越好!快!快!…….”
李彬一边喊着一边跑回自己房中胡乱收拾了一只小包袱,连门都不走,直接翻墙而去。其余的护院武师和家丁们见状也纷纷效仿,瞬间便逃了个干干净净!
再说薛有财狼狈不堪地赶到芮王府,守门人好半天才认出他来,急忙进去通传。
薛静琨气急败坏地出来见到薛有财的模样,知道大事不妙,急忙催着人将马车赶出来,身手利落地跃上马车,疾驰而去。薛有财狼狈不堪地骑着马跟在后面。
二人好不容易回到静琨园,只见园门大开,守门的小方和老袁都不见了,其他的家丁也不见人影。薛静琨情急之下竟施展轻功赶到自己的卧房外面,见原本应该埋伏在那里的人居然一个都没有了。
薛有财也急了,大声呼唤道:“李教头!王师爷!你们在哪里?公子回来了!你们快出来啊!”
薛有财的召唤当然得不到回应,倒是后院的院门忽然被人打开,薛夫人带着一众女眷哭哭啼啼地迎了出来。
薛静琨顾不得安慰她们,急匆匆地进到自己的房中将门户锁紧,依旧是摸着黑在那张椅子上按压几下,然后静静地等着那个洞口出现。
薛静琨的静琨园始建于十五年前,这个地下密室也是自那时候起就存在的。这之后每一次他带着一种近乎于狂热的执着信念打开这个机关的时候心情都会十分地激动。
今天发生了这么多的意外,所以今夜他的心情较之以往更是加倍的紧张。其实这个机关开启所需要的不过是须臾的时间,然而今夜这片“须臾”时间在他眼中已经变得漫长得令人几乎难以忍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