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雪女没有犹豫，也没有奇怪。
在她心目中，林远是一个极其神秘的存在，明明身上察觉不到多少真气的流动，但无论是实力还是对未来的把握，都让人震惊。
不过是知晓已经发生过的事情罢了……
话虽如此，雪女心中还是掀起了一丝波澜。
然而，两人的对话却被红莲打断了，她很是不爽地问道：“什么青龙计划，你们在说什么啊？”
明明她和林远一直在一起的，也没有给林远和雪女几次单独相处的机会，怎么就突然多出来一个计划了？
焰灵姬也好奇地看着林远。
她比红莲和林远在一起的时间，还要多出一个晚上，还经常出入林远的梦境，可也没听过这什么青龙计划啊。
林远便将青龙计划解释了一番。
从秦国的创始人昌平君，到其坚定的支持者、发扬者燕丹，说得不是很细致，但却能明白前因后果。
那么，新的问题又来了。
“那昌平君不是秦国的王室吗，还是当今秦王政的坚定支持者，可他为什么会选择反秦，还要联系他国之人，这不是叛国吗？”
红莲说得毫无顾忌，却也说明了在场之人的心中疑惑。
林远道：“在这个世界上，很多人都觉得自己的理想，比所谓的家国要更重要。而且，哪儿有什么国，秦国也好，燕国也罢，都不过是大周的子民罢了，何来背叛一说？”
红莲眨了眨眼睛，“你这样说，好像也没问题。”
怎么可能没问题。
大周分封天下八百载，对天下早已不再具备绝对的统治力。
天下各国蜂烟四起，血流成河，小国破灭，大国濒危，已经是时下的常态，谁能在最后的争夺中胜出，或许便有问鼎天下，取周而代之的机会。
就像是八百多年前，周以代商一般。
总不会有谁觉得，各国之间的战争还像六七百年前一样，开战前还要下战书，战场上要等双方摆好阵形，胜利后追击的步数还要限制，遇到敌人的战车坏了要帮忙修好再继续追击，是所谓的礼仪之战吧？
礼乐崩坏，便是如今的周之天下！
也是在这片天空之下，不破不立，才是绝对的大势，无人可以阻拦！
林远的视角，可以站在整条历史长河之上，俯视这段历史，可红莲、焰灵姬、雪女生于这个时代，长于这个时代，也将死于这个时代。
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没有足够的底蕴，就算林远说得再多，也不会让她们拥有更广阔的视角，反而会让她们陷入更深的迷惑。
包括，在门外偷听的燕太子丹。
曾经对昌平君信服无比的他，也是心甘情愿为了青龙计划而赴出所有的他，此时却陷入了一丝迷茫。
燕国也好，秦国也罢，都不过是大周的子民罢了？
从小的家国教育都在告诉他，他是燕国的王子，是燕国的太子，是燕国未来的大王！
他的身上，肩负着整个燕国的命运，肩负着所有燕国子民的未来，他要倾尽所有，为燕国的子民谋取幸福的未来！
这样的教育之中，他从来都只当自己是燕国之人，完全没有大周子民的概念。
可现在，林远却突然告诉他，你所在的燕国本质上也是大周的领土，你这位燕国的太子，同样也只是大周的子民，和秦、楚、赵、韩、魏等分封诸国，没有丝毫的区别。
从小的教育告诉他：
这是错误的。
可心中的理智告诉他：
这，才是真理！
也正是有因为如此，原本心中的疑惑——昌平君为何会身为秦王室中人，却已制订并全力推动反秦的青龙计划了。
因为在昌平君的心中，他是秦国的昌平君，更是大周皇朝的子民！
他所要做的，不是为了将秦国推到霸权的位置之上，而是要维护大周天下的和平！
一时间，燕丹感觉自己的精神得到了升华。
那种家国大爱，让他的气息变得越发深邃，真气也越发地浓郁与浑厚，对于天地的感悟也越发地深刻。
实力，也更进一步！
他修炼的是墨家功法，而且是偏向于隐匿的那一类，所以他的突破并没有引起太大的波澜，并没有被红莲三女感应到。
但，却瞒不过林远的感知。
“只是几句话的功夫，精神意志便凝聚了不少，实力提升了一个小境界，还真是妖孽般的人物。”
“就是不知道，他选择的是哪一方面的路，但想来应该是在‘大义’上更进一步吧。”
“没关系。”
“这样的妖孽越多越好，一个人的智慧再如何出众，终究也是有限的。只有妖孽横行，制造出煌煌修行大世，才能将世界的智慧，变成我成长的资粮。”
林远对此很是满意，然后继续客串“普通道士”的身份，看向问题的询问者，“你来找我，是因为不知道如何选择吗？”
雪女摇摇头，“我已经有了答案。”
林远道：“也对，你是墨家中人，连墨家巨子都做出了选择，你自然不会有其它的选择。那你来找我，是想做什么？”
如果可以，他完全能够通过精神意志的碾压，直接读取雪女等人的思想。
在绝对的实力差距面前，所谓最隐秘的思想和感情，也不过是一片可以随意翻看的书籍罢了。
如今的林远，实力的确已经超越了普通人，正在朝着不可思议的生命层次进化，向着更高的生命维度前进。
或许，那就是所谓的：
仙！
这种手段方便是方便，但也失去了很多乐趣，对于想要体验红尘百态的林远而言，用这种手段，也代表着他此行的失败。
所以，在没有绝对需要的前提下，他是不会这样做的。
雪女道：“道长想看雪女的凌波飞雁，雪女答应了，只是有一个请求。”
一时间，红莲和焰灵姬齐齐看了过来。
前者毫不掩饰心中的敌意，后者的神色却是有些复杂和古怪，像是在欢迎新成员一般，又像是在审视一个猎物。
林远笑道：“如果是想让我去救你们的巨子，可能，我就做不到了。”
他可没有用超维的手段，只是雪女虽然面色清冷，可双眼这扇心灵的窗户中，却展示着太多的情绪。
只是通过这双眼睛，林远便能大概猜出她的想法。
雪女沉默半晌，“所以，巨子是真的有危险了？雪女告辞，还望道长恕罪。”
言罢，也不等林远回答，雪女便转身离去，看上去似乎有些难得的匆忙。
红莲抿嘴一笑，“你拒绝了她的请求，她这是要自己去救六指黑侠呢。”
焰灵姬道：“这很正常，雪女外表清冷，内心却是极其火热的。她认定的事情，哪怕是千难万阻，也不会放弃。”
红莲眉头微挑，“你倒是和她惺惺相惜起来了。那你呢，是不是外表火热，内心冰冷呢？”
焰灵姬妩媚地笑了起来，双眸中有火闪烁，声音也越发地温柔可人，“或许吧，你要亲自感受一番吗？”
红莲丝毫不惧，天魔真气隐发，天魔力场更是如同实质，“当然可以了。”
两人之间的战斗并没有打开，因为她们都默契地看了一眼林远的方向，却发现林远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消失了。
红莲顿时泄了气，冷哼着追了出去：“那个雪女表面冰冷，实际上也是个狐媚子，哼！”
焰灵姬没有回答，只是摸了摸自己的胸口，感受着那颗缓慢而有力地跳动着的心脏，露出了十几年前才出现过的，甜甜的、天真的、幸福的笑容。
“我的心，被冰封了十年，寒冷无比。可在最近，这份冰冷，已经开始融化了呢。”
听到六指黑侠可能遭遇危险的消息，燕丹先是不相信，因为六指黑侠的实力太强大了，哪怕是数百人的军阵也不可能留下他。
如今在燕国境内，可没有军队针对六指黑侠。
就算有，也不可能逃过他这位太子的耳目。
可无论如何，在雪女往城外而去的时候，燕丹也追了上去，却没有和雪女坦白，只是默默地缀在雪女的身后。
邀请雪女加入青龙计划被拒绝，这并不在燕丹的计划之内。
可既然有了答案，他自然得做出有利于自己的选择，但至少在六指黑侠的生死这件事上，他不会有丝毫的犹豫。
他此生最敬佩两个人。
一个，是青龙计划的发起者，秦国的昌平君。
一个，是讲究非攻兼爱的墨家巨子，六指黑侠！
就算六指黑侠不认可自己的想法，他也不会见死不救，而他也想看看，到底是什么人，能在燕国境内将六指黑侠逼到绝境。
如果，是秦国的罗网，那就再好不过了。
被秦国逼到如此地步的六指黑侠，是否会改变自己的想法，与自己一同加入青龙计划，为了消弱秦国国力而努力呢？
燕丹的眼中闪过一抹期待，可随即，便变了脸色。
在他的眼中，远处山林中真气纵横，各种异象突起，五行真气流转，强烈的碰撞让天地间的灵气都变得紊乱起来。
很显然，这是有强大的高手在交手，而且还是生死之战！
在这些相互交织、攻伐的真气之中，就有六指墨侠那标志性的墨家真气，而且还处于弱势地位。
原来，是被顶尖高手围攻，至少八名顶尖高手？
燕丹不再犹豫，全力赶了过去，而雪女也是在发现这一幕时，毫不顾忌真气的消耗，全力赶往了战场。
此时的战场，已然是一片惨然。
六指黑侠身上多处负伤，鲜血淋漓，脸上更是有诡异的咒印若隐若现。
阴阳家这边，娥皇女英已经倒在地上喘息着，各自耷拉着一只手，没有了再战的气力，舜也是披头散发，早已不复之前的儒雅之姿，显得疯狂而嗜血。
大司命身上的红裙越发地鲜艳，沾染上了许多人的鲜血，混合在一起，半张脸上更是闪烁着赤红色的咒印痕迹。
相较而言，双生少女的状态还算不错，只是脸上都泛着不正常的绿色，眼神也越发地麻木，仿佛即将失去属于人的情感，化作两棵树木。
云中君拖着富态的身子，正在救治娥皇和女英，时不时挥洒出数道颜色各异的光芒，没入大司命等人的身体中，让她们的状态得到提升、身体得到修复。
月神的情况最是正常，也一直站在战场的边缘。
在大司命等人拼命围攻、拖住六指黑侠的时候，也是她，每每出手，都将对六指黑侠造成不小的伤势。
林远的玉佩，终究只能救六指黑侠一次。
失去先机的六指黑侠，面对阴阳家五大长老以及护法月神的联合，终究是陷入了绝境，若是再持续下去，最后死的，绝对是他！
控心咒！
依靠着残留的封眠咒眠为桥梁，月神的控心咒时不时地影响着六指黑侠，让他必须得分出一部分精力来压制精神方面的攻势。
这，才是他失败的根源。
从这一刻起，似乎，死亡已经近在咫尺。
忽然间，天空中开始飘洒起了朵朵雪花，更有一柄墨剑突兀地从林中射出，直刺月神！
月神衣袖轻扬，庞大的真气汇聚成龙形，这是原本给予六指黑侠的攻击，此时也是换了方向，将墨剑吞噬。
而此时，燕丹和雪女也已经赶到。
“你去帮巨子。”
燕丹交待一句，便合身扑向了月神，强大的真气爆发，让月神不得不重视起这位新来的对手。
也是，拥有着苍龙七宿秘密的人。
失去了月神这位能控能输出的主c的支援，剩下的大司命、湘君舜、少司命双生少女，已经无法对六指黑侠带来致命的威胁。
又有雪女这位生力军的加入，这一场危机，也算是解了。
事不可违，月神果断地下达了撤退的命令，心中却是暗自叹息：“这一次，真是亏大了啊。”
阴阳家实力强横，就算是与同为当世显宗的墨家为敌，也并不在意。
可是。
出动了如此多的力量，又正好是六指黑侠落单的机会，却没有能够杀掉六指黑侠，反而自己这边重伤了好几个。
这样的损失，怕是会被东皇太一狠狠惩罚一番。
还有东君，也不会放过她的。
等等！
月神忽然想到一件事情，如今东君焱妃身陷紫山，暂时不知踪影，而东皇太一又似乎……
想到某个道士，月神莫名地松了口气，最后看了一眼燕丹，幽幽道：“以后，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燕丹眉头紧蹙，没有理会月神的话语，有些可惜地说道：“终究，还是没能留下哪怕一个人啊。”
他和雪女的实力不弱，但月神和阴阳家五位长老的实力，同样不容小觑。
尽管她们和六指黑侠拼了一个两败俱伤，可真要说留下某一个人，或许要付出不小的代价。
对眼下的情况，燕丹还算满意。
雪女没有回答，她正忙着拿伤药给六指黑侠，六指黑侠盘坐在地上，运转着真气修复伤势，同时说道：“阴阳家手段诡异，待过些时日，再作计较。”
连续两次被围杀，这一次甚至差点被阴死，哪怕是奉行非攻兼爱的墨家巨子，心里也是充满了怒气。
真当他不是江湖中人了，学这一身武艺，全是用来吃干饭的？
燕丹眉头一喜，急忙说道：“巨子，阴阳家也已经投效了秦国，所以才会如此肆无忌惮。昌平君的青龙计划，若是有巨子的加入，定能如虎添翼，让天下太平，践行非攻兼爱的理念！”
然而，六指黑侠还是拒绝了，“墨家，不会敌视任何一个国家。”
墨家，真的不会敌视任何一个国家吗？
如果这是真的，是不是代表着，也不会亲近任何一个国家？
回想墨家创立以来的种种，燕丹沉默下来，眼神中闪烁着复杂而古怪的光芒。
六指墨侠没有在意，只是冲着东方拱手道：“多谢道长一命之恩。”
雪女和燕丹这才发现站在不远处的林远，以及他身边的两名绝色女子。
前者没有太惊讶，她已经见识了林远的实力，对林远的神秘和上限有着足够的高估。
燕丹却是震惊不已。
他并没有真正意义上见过林远出手，现在林远就站在那儿，他却没有丝毫的察觉。
这是不是代表着，如果林远愿意，可以轻易地欺进他的安全距离之内？
警惕归警惕，表面上燕丹还很是热情地道：“原来是林远道长！日前道长救命之恩，丹还未来得及报答。还请道长，能给丹这个机会！”
如此神秘而强大的人，若是能拉进青龙计划中，相信会更容易实现这个理念吧？
一个，可怜的家伙。
林远怜悯地看着燕丹，没有理会，只是对雪女道：“我准备去桑海城的小圣贤庄，要一起吗？”
雪女有些犹豫，而犹豫，本身就代表着选择。
“道长邀请你应该是有他的想法，如果你没别的重要事情，便跟他一起去吧。”
六指黑侠开口，让雪女暗自松了口气，“是，巨子。”
燕国的蓟都显然已经成了是非之地，尤其是给予她们庇佑的太子燕丹，也进入了那个危险的青龙计划中。
雪女是因为墨家的理念契合她的性格，才选择加入墨家，却不代表着，她愿意将自己扔进权利的漩涡中。
林远也很满意六指黑侠的选择，抬手从虚空中抓出一枚丹药，扔给了六指黑侠。
“多谢道长赠药！”
六指黑侠接过，嗅着那浓郁而沁人心脾的药香味，爽朗大笑，没有丝毫犹豫与怀疑，直接将丹药扔进了嘴里。
燕丹大惊：“巨子不要……”
丹药入口的那一刻，一股诡异的吸力从六指黑侠身上传出。
四面八方的天地灵气如同被卷入龙卷风中的水流一般，再是如何粘稠稳定，也被撬动，本能地涌入六指黑侠的体内。
在丹药的效果下，进入六指黑侠体内的天地灵气迅速转化，化作一团团热流，修复着药丹的身体。
只不过两三个呼吸的功夫，六指黑侠就感觉自己身上的伤好了大半。
虽然还需要修养一段时日才行，但却已经不再妨碍他的行动和战力，简直神效！
燕丹瞪大了眼睛。
想他身为燕国太子，从小见过的珍贵药物不计其数，就算是在秦国做质子时，虽然经常被秦都的权贵子弟们欺负，可生活还是很不错，衣食住行和丹药这些修炼资源，从来都不缺。
然而现在的他，却也如同一个乡巴佬一般，不敢置信地看着这一幕。
“我还有些事情要去做，你就跟道长去走走吧，见见儒家的人，也好。”六指黑侠说着，眼中闪过一抹毫不掩饰的杀意。
接下来，就是他对阴阳家的复仇行动！
月神，五大长老，你们，准备好了吗？
雪女要离开，自然不是这般轻松的，毕竟她还有一个妃雪阁，里边有不少她需要照顾的人。
当然。
其中很多人都是墨家子弟，只要稍稍交待一下，不会造成太大的影响，只是妃雪阁的人气，注定要因为她的离去而消散。
林远也不着急，安静地等待雪女处理这边的事务。
红莲手中不断把玩着一只由天魔真气凝聚而成的紫色小鸟，“我觉得吧，离开前还要准备一下，或许这条路并不是那般安全。”
林远道：“不用担心。”
红莲都能看出来的问题，他自然不可能看不出来，但他对自己的实力拥有足够的自信。
绝地？
死地？
那只是对其他人而言，对他林远而言，和普通的地方也没太大的区别。
“如果这便是太子的器量，那他也不过如此了。”
雪女款款而来，简约而不简单的装束，让林远眼前一亮，“这样的你，看上去更舒服了。”
红莲和焰灵姬齐齐翻了个白眼。
雪女也是有些微的不知所措，移开视线道：“我已经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出发。”
林远意味深长地道：“行，那就走吧……别让人等急了。”
别让人等急了？
红莲双眼一亮，嘻嘻笑道：“这一次，可得看我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