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厚,庄重,充满磁性的佛音登时消失得无影无踪,观音那节奏分明的吟唱也在瞬间戛然而止,她不由自主地抬起头,朝那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因为,她感到了一种较之青狮白象的野性与狰狞更为强烈,更为危险的气息。
尖若针芒,有如实质。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比凡世的书生更为白净斯文的脸和一双灿若星辰的眼睛,还有那挂在嘴边那温润如玉,人畜无害的微笑。
慈航道人,多年未见,你还是那么阴险狠毒,心狠手辣,妄图以佛音普照之法我两位哥哥的心智,让他们在迷惘的状态下向你屈膝投降。”大鹏冷冷地笑道,目光中夹带着一丝深入骨髓的鄙夷与不屑。
慈航道人!这四个不提便罢,甫一出口,便如四把出鞘的利刃,狠狠地刺入观音那颗本就有些躁动不安的心。
风把她一头的乌黑的秀发吹得散乱,捏在左手中的杨柳轻轻地颤动着,目光也在瞬间变得浑浊而凝重。
她似乎想到了一千五百年前,那不堪回首的过去,万仙阵之战后,她有感于西方教经义,便背弃了阐门,投入西方教接引,也就是现在的如来麾下,她永远也忘不了,当时她的恩师元始天尊那愤怒而失望的眼神。
“慈航道人”四个字,等于在提醒她,也等于在赤裸裸地告诉众人,她大慈大悲的观音菩萨,实为背叛师门的败类,阐教的叛徒!
你是大鹏金翅雕?”观音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大鹏,一字字地问,沉静的目光中隐隐带着一丝冰刀般的锋锐与冷峭。
如果目光可以杀人的话,大鹏或许早已被当胸贯穿。
没错。”大鹏轻轻点了点头。
三弟,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怎么我突然之间像是喝醉了酒一样,脑袋晕乎晕乎的,还看到了我当年在南天门外口吞十万天兵的景象,我甚至稀里糊涂地对那些该死的天兵同情了起来,差一点就要向这菩萨跪地忏悔了?”刚回过神来的青狮猛烈地晃动着脑袋,先瞅了瞅观音,再看看大鹏,一脸疑惑地道。
是啊,适才我当年在封神大战之时大肆屠戮周兵的场景也突然间浮现在了我的眼前,我的脑子竟然像是被什么东西洗涤了一样,一阵空灵,忏悔怜悯之情油然而生,差点就要向这位菩萨跪地磕头了。”白象亦是一脸的迷惘。
观音身后,六耳猕猴也直挺挺地看着大鹏,目光中充满了好奇与疑惑,似乎迫不及待地想要从大鹏的脸上找到他想要的答案。
因为,刚才就连他,也发自内心地对观音产生了一种顶礼膜拜的感觉。
很简单,适才这位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施展了一门叫“佛音普照”的神通术法。”大鹏冷冷笑道,当说到“大慈大悲”四个字的时候,嘲讽与不屑之色布满了他的脸。
所谓的“佛音普照”,就是根据某部经文所记述之方法,调整内息,将胎藏元婴中的灵气运转,与神念中的鬼气相交融,在说话的同时将其释放,深入对手的主神念,若是被施术者较之施术者法力低微,心志薄弱的话,内心深处的彷徨便、懦弱与恐惧便会无限度的扩大,进而产生了一种只有施术者才能拯救自己的假象,最终对施术者俯首称臣,顶礼膜拜。”
原来如此!”青狮重新挺起翠柄银刀,恍然大悟地吼道。
观音!有种别耍弄那些旁门左道的把戏,咱们凭真本事真刀真枪地干一场!”白象亦是愤愤不平地怒吼。
孽畜,休得妄言,尔等杀生害命,罪孽深重,我佛慈悲,贫僧本想教化于尔等,让尔等趁早皈依,但尔等却冥顽不灵,为三界苍生,贫僧只好度你们往生极乐了。”观音不紧不慢地说着,白皙如玉的脸上无喜无悲,声音,依旧是那么富有磁性,节奏分明。
只是她的心里,却是对这三个妖王动了杀心,尽管她知道,他们的来历。
文殊普贤,当年同在阐门之时就和还是慈航道人的她素有不和,今日击杀他们的坐骑,算是给他们一点教训,虽说打狗也要看主人,但也得看看这主人的分量。
至于这只大鹏,虽为如来座前护法,但因为其姐孔雀曾将如来一口吞下,如来虽为保慈悲之名,未将孔雀姐弟二人杀戮,但心中对他们,可谓忌惮甚深。
所以,就算自己今天以图谋不轨,妄图谋害取经人为由将大鹏击杀于此,如来就是有些许恼火,亦不会怪罪。
因为,取经一事,乃如来谋划已久之大事,谁敢真对取经人痛下杀手,就等于拂了他的逆鳞。
想到这里,她心中再无任何忌惮,当即单手合十放在身前,捻了个诀,红唇微张,轻轻吟唱:唵-啊日罗-驮罗嘛-纥哩库-娑婆诃。”
光华一闪,观音的身上忽然忽然生出了千余条白皙如雪,晶莹如玉的手臂,每一条手臂上皆长着一只炯炯有神的眼睛,手中皆握着杨柳、宝剑、降魔杵、钵盂、短戟等武器。
千手千眼观音!”青狮白象不由心头大骇,大鹏也不由为之一怔。
千手千眼,乃慈航弃道从释后于一本佛门经典中所修习之术法神通,能在瞬息之间从体内长出一千之手,每一只手都长着一只能施展独门秘术的眼睛,手心里皆握着一种杀伤力极大的法宝。
千门秘术齐施,千般法宝泥沙俱下,任你是顶阶玄仙也不敢以血肉之躯硬撼。
须臾之间,观音身形飘然而至,左前方紧握宝剑的一只手倏然刺下,小臂上的眼睛也在同一时间睁开。
大鹏只觉华光一闪,脑海中一阵晕眩,宝剑便裹挟着劲风刺了过来。
斩尽一切魑魅魍魉之宝剑手,破魔之瞳,除尽世间邪魔外道!
大鹏本能地挥戟格挡。
当!一声金铁交鸣之声传来,大鹏猛感虎口巨震,长戟险些脱手。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观音这只细弱芊葱,白若凝脂的玉手劲道会如此之强横。
就在他震惊的当儿,金刚杵,短戟,如影随形地砸了过来,宝钵手上金色的钵盂也飞到了半空之中。
大鹏不敢怠慢,背脊上猛然长出一双大如三个车轮大小的金色羽翼,双翅一振,呼啸着向远方飞去。
虽然躲过了金刚杵和短戟,但钵盂中投射而出的金光却在瞬间笼罩住了他的全身。
光华流转,熠熠生辉。
他只感到,神棍中的鬼气在一点一点地流逝,力量也在一点一点地被掏空。
该死的!原来这钵盂是吸收神魂鬼气的法宝!”大鹏怒吼一声,周身灵力快速运转开来,数道赤红色的光芒登时如盛开的红莲般从体内绽放开来,与钵盂中投射而出的金光相持相抗。
赤焰之光,乃元婴中散发之灵气与烈日之光交汇而成,至阳至刚,专克袭击神魂,以阴诡之术见长的法宝和术法神通。
看着渐渐被红光吞没的金芒和慢慢失去色彩与活力的钵盂,观音不怒反笑。
如果大鹏就这么轻易地被降服,那么,他就不是大鹏了。
利器裹挟着劲风飘然而至,那分别是一把寒光闪闪的翠柄银刀和一杆杀气腾腾的长枪。
是青狮和白象出手了。
重情重义的他们自然不会让自己的结义兄弟孤身涉险。
观音不慌不忙,金轮手轻轻一抬,金轮上的锯齿当即如铁钳般将白象的长枪死死地夹住,杨柳手轻轻拂动,柔弱纤细的柳枝忽然像被注入生命源泉一般,柳叶飞涨,四下翻飞,如毒蛇般将曾把一座大山拦腰切断的翠柄银刀死死缠住。
青狮白象奋力拉扯,想要把兵器撤回,但即便是用尽全身力气,他们隐隐听到的,也是自己肩膀脱臼的声音。
嗖!一道冷风迎面袭来,仿佛一把无形的利刃划过。
青狮只见一道铁钩闪电般向他的咽喉划了过来,于是赶紧撒手后撤。
那是观音的铁钩手!
白象亦放弃了卡在金色锯齿上的长枪,抽身回撤。
因为,观音的髑髅杖已经如影随形地打了过来。
见两妖躲开攻势,观音也不追赶,只是将金轮手和杨柳手轻轻一扬,重逾千斤的长枪砍刀长枪登时像归巢的小鸟一样,向自己的主人横飞而去。
两妖本能地接过兵刃,握在手心里。
观音铁钩手和髑髅手上的眼睛,正玩味地看着他们。
那目光,就像一个大人在看着两个调皮顽劣,耍弄着恶作剧的孩童。
而观音的宝剑手,戟朔手,金刚杵手则节奏分明地挥动着手中的兵刃,接连不断地往大鹏身上招呼。
宝剑森寒,赛雪欺霜,金刚杵霞光闪耀,势大力沉,短戟短小精悍,攻势迅猛刁钻,招招不离大鹏要害。
三样兵器,三种攻势,把至阳至刚,至阴至柔,寸长寸狠,寸短寸险发挥得相得益彰,配合得恰到好处。
大鹏一杆长戟闪着银光,不断地挡、劈、削、刺,如蛟龙出海,猛虎下山,所到之处,皆席卷起一阵强烈的飓风。
当当当!长戟和短戟、宝剑、金刚杵不断地展开凶猛碰撞,金铁交鸣之声不绝于耳。
三种兵刃纵横交错,光华流转,进退有方,攻防有序。
大鹏的长戟亦是刚猛迅捷,疾攻如狂风骤雨,防守稳如泰山。
一时之间,战况胶着,难解难分。
大鹏一边煽动双翅,变换身形,手中长戟如长江之水,接连不断地刺出,眼眸中的冰冷萧杀之意愈发的强盛。
而观音,却是双腿盘膝,岿然不动地坐在莲台之上,清澈的眼眸波澜不惊,白皙的脸上亦是无悲无喜。
只是三只分别握着宝剑,短戟和金刚杵的手在不停地直刺、斜刺、回旋、下砸、格挡。
每一招每一式都井然有序,独具一格,仿佛三个不同的人,在挥舞着三种不同的兵刃,在配合默契地与大鹏对战。
青狮和白象不时地对观音进行袭扰,想迟滞观音的攻势,分散观音的注意力,以减轻大鹏正面迎敌的压力。
但无奈他们与观音的修为相距甚远,武器方才挥动,就被观音随意扬起的两只手轻而易举地拨挡了开去。
而正面对大鹏的攻势,却是不减反增。
千手观音法相一现,这观音便拥有了千手千目,每一只手上都掌控着一件法宝兵器,每一条小臂上都长着一颗冰冷深邃的眼睛,且每一只眼睛都蕴含着一种独门术法。
与千手观音对战,就相当于和一千只眼睛,一千只手和一千件法宝兵刃在战斗。
六耳猕猴看得真切,大鹏那英俊儒雅的脸上,已然淌满了涔涔的汗水。
修为相当,双拳自是难敌四手,何况千手千目。
如此下去,大鹏必然有失!
他,再加上青狮白象,在修为上都与观音存在着云泥之隔,况且观音有千手千目,任何偷袭,围攻都是徒增笑耳。
究竟该如何是好呢?”看着在战斗中如鱼得水的观音,六耳猕猴眼珠子滴溜溜地转动了起来,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