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来许久,老汉才幽幽开口,似乎从久远的尘封记忆中走了回来,“他是皇家子弟,还是听从宫里的那位安排吧。毕竟他的身份实在特别,他可是她的儿子。”
前一个他是指谢吴峰,后一个她则是指乾皇的宠妃李贵妃,那是一个神奇的女子。
宫中的一些秘辛,身为天衍书院的大弟子,方严青也是听过一些。
十九年前的那件事情,虽然传的各种版本都有,什么李家女,什么遗腹子,什么前太子遗孤,总之是各种流言四起。
最终在当今乾皇的雷霆手段下,尽数被消磨。
当时传谣的人,不论是世家大族还是朝中权贵都是满门被诛。
“那您的意思就是先不管了?但是书院外面的百姓该怎么办?”
方严青面露难色,那些可都是京都的百姓,要是有什么不当的举动,恐怕会出大麻烦。
“百姓?自然不能驱赶,这个有违我们书院的宗旨。”
“那?”方严青也是心急,担心有人在百姓人群中闹事,煽动这些普通百姓冲击书院。
“不用担心,书院外面管不着,也不该管。”老者双目微凝,忽然转头看向一个方向,感知着细微的气息波动。
片刻之后,又恢复如常,静静躺在躺椅上。
“怎么了?”
感觉到自己的老师有些细微的变化,方严青紧张的问道。
“没事,一些小家伙偷偷溜进了书院,已经有巡视弟子赶往那处地方了。”老头将自己感知到的情况简单的说了一些。
“什么!”
听了老师的讲述,方严青额头青筋直跳,在这个时候居然有人敢偷偷潜入书院,真当天衍书院是个空架子不成。
“我现在就去处理。”
方严青急匆匆冲出庭院,刚走出没几步,又折返回来,站在庭院茅草门前,犹豫的询问道,“山长,我顺道去请巡城司的人出面?”
老头静静躺在竹椅上,没有回话,进入假寐的状态,静静感受着庭院中浓郁的天地元气。
这里的珍草都是从山河林中移植过来,就是为了增加后山的天地元气。
一吸一呼间,有常人不可见的淡淡流光从药圃中的珍草中慢慢溢出来,缓缓流向老头的身体中。
天衍书院一处僻静的院墙下,厉峰带着浓眉大汉赶到的时候,这里已经挤了数十人,都是京都城知名青年。
其中还有几个勋贵弟子,他们都堵在不远处院墙下的那个狗洞。
此刻,已经没有人再弯下身体趴过去。
就在半刻钟前,一队巡视的书院弟子赶了过来,直接将偷偷钻进去的几名男子都抓走了。
后续还来了不少天衍书院的巡视弟子,其中还有一个身形修长的外院长老。
一时间,院墙外面的人不知道是该进还是该退。
“全部都先关起来,等小山长发落!”一名巡视弟子趾高气扬的说道。
竟然有人敢偷偷溜进天衍书院,简直就是对他们这些巡视弟子的挑衅,这些人自然不会给偷入者一点好脸色。
听到一墙之隔的高冷声音,厉峰给了浓眉大汉一个眼神,两人悄悄退出人群。
在厉峰的带领下,两人向着另外一个方向而去。
“怎么了?”
浓眉大汉不解的看了一眼鬼鬼祟祟的厉峰,两人很快就消失在河边的林间,朝着北方而去。
“小点声,去书院后山。那里应该没有巡视弟子。”厉峰将声音压得很低。
浓眉大汉一脸不信的样子,但最终还是快被厉峰带着在林间穿行,消失在深处。
院墙内,十多个偷入者全部被抓了起来。
“将这个地方用阵法封住,我倒是要看看还有人敢来书院闹事!”
外院长老直接捏出一个手印,一道华光将狗洞直接封印,同时连这面院墙也一同封印。
这时候,院墙外面的人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失望。
至少进去的那十多人算是进入书院了,说不定还能偷偷溜出关着他们的地方,然后伺机而动。
......
皇宫大内,某个阴暗的静室内,端坐着一个身形佝偻的白发老者,面白无须,但面容极为俊美,穿着宫里品级最高的深紫色蟒袍,正是主管黑水司情报的掌印大太监。
干瘦的手指缓缓摩挲着薄薄的纸张,双目有神的注视桌案上的卷宗,看得极为仔细,没有漏过任何一个字。
“陆中梁,京都人士,天佑二年生人,现今三十五岁。自幼家贫,被诛郎隐匿收养长大,拜入金鼎阁,后因巡城司缉盗有功,破获正朔元年一宗走私大案,破格进入禁卫司。后由...举荐进入亲卫营...”
掌印大太监,口中喃喃自语,“诛郎后人?...正朔元年?...禁卫司、亲卫营...”
一个个关键的名称和时间点在老太监的脑海中不断闪现,时间虽然有些久远,因为现在已经正朔十九年了,那一年当今乾皇登基称帝,前太子一系的所有人都被斩草除根,除了那个女人。
想到此处,老太监赶紧将这一缕思绪从脑中挥散掉,不敢再想到关于她的任何信息。
在这个皇宫大内,她尊贵为贵妃,后宫第一人,但也是一个禁忌。
一旁一个小太监蹑手蹑脚的又给昏暗的烛火中添加了一些灯油,还从静室外面多拿来了几盏烛火,但这里还是昏暗如常。
似乎被某种隐藏的东西所禁锢住,但掌印老太监就是喜欢这里,可以安静的思考事情。
烛光透过糊在上面的薄纸发出微弱的暖光,将案头这一个方寸之地照亮,老太监那雪白的鬓发看得愈发清晰。
直到卷宗的最后一张纸被仔细摩挲过后,老太监双手揉了揉发酸的眼睛,声音异常嘶哑,仿佛已经快要离开这个世间一般。
“没有派人去监视这十三个人吧?”
听到问话,静室的门开了一角,一缕亮光从那个细缝中透射进来,将一个人的影子拉的极长。
“张公公吩咐了,不要打草惊蛇,他们也没有机会见到娘娘。”
说话的人声音极其阴冷,如万年不化的寒冰,透着一股阴森感,但还是可以从语气中听出此人面对静室内的掌印太监十分恭敬。
掌印大太监原先澄澈的目光瞬间变的浑浊,显现出原本的老迈之态,他目光投向那一角门缝,说道,“没有搞清三殿下到底要做什么之前,不要动贵妃娘娘身边任何人。这句话告诉王德才。”
“是。”
简简单单一个字,外面的人将门轻轻关上,静室内又再次陷入昏暗中。
老太监低头沉思,不解的望着远处黑暗的角落,眉头紧紧皱在一起。
“你到底要做什么?既然已经得到了真龙,为何还要在外面逗留,是在等乾皇的旨意?”
谢吴峰和南征的几位卿侯上书乾皇陛下发兵灭燕,而谢吴峰自请前往荒北城。
老太监回想着近几日南边传来的消息,燕国、定国侯、荒北城,山河林。“殿下,你到底想要得到什么呢?”
在这些老太监心中,乾皇的儿子们都会被称为殿下,不论是乾皇的幼子还是嫡子,或者是太子,都会被称为殿下。
“拿舆图来,要乾、燕交界的...不…要荒北城附近的舆图!”
掌印老太监手指轻轻敲击了下桌案,很快就有两名小太监,从旁边的书架中找出燕国渤海郡的舆图,将荒北城的部分摆到桌案上。
其中一名小太监来到桌案前,手臂高高举起一盏烛火,将老太监身前的地方照亮了许多。
......
天衍书楼,二楼大厅,摆放着各大宗门的基础功法,典籍如海,堆满了四面墙壁。
其间还有不少书院弟子在环廊、书架前翻阅各类基础功法。
他们都是考进书院不满一年的弟子,如果已经满了一年,自然会去2号、3号其他书楼。
谢吴峰放眼望去,想起往事回忆,自己曾经也想好好在这里借阅功法典籍,可惜走到哪里都有人跟着,还会受到莫名奇怪的欺辱。
幸亏身后这个胖卢,虽然总是睡不醒,一身酒气,但只要自己遇到麻烦,就会及时出现。
当谢吴峰的身影出现在二楼的大厅中,不少书院弟子都将目光投到了他身上。
卢海波先是扫了一眼看过的弟子们,眼神警告众人都散开,然后快步来到谢吴峰身侧,“殿下,要不要我帮你把这里...”
卢海波的言外之意,就是先让书楼里其他人先避开,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谢吴峰神色平淡的扫过众人,微微摇了摇头,表示不用。
旋即走到最近的一个书架面前,开始翻阅上面的典籍功法。
卢海波看到那卷典籍,目光忽然一凝,心中暗自道,“七杀门,七杀剑谱。是七杀门最基础的功法,记载了一些入门剑法的一些简单招式和运行功法。殿下这是要学当一名刺客不成?”
想到这里,卢海波不由得心中生寒。一个堂堂的皇子,而且传言真龙之主,竟然要学这种功法。
关于面前这个少年获得真龙的事情,卢海波也是从书院弟子交谈中得知,他也十分好奇,因此一直跟着身边。
若不是卢海波跟着身侧,远处的那些书院弟子恐怕早就围了过来。
谢吴峰不会知道卢海波心中所想,并不在意对方跟在自己身侧,他将手中的功法典籍翻阅的很快。
不到半盏茶的功夫,谢吴峰将手中的书卷猛然合上,放回到书架上,然后长出了一口气。
一道道剑意在身体四周慢慢形成,十分微弱,但已经可以感知到一丝剑气。
看到这一幕,卢海波的双眼瞪圆,简直无法理解,谢吴峰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只是快速翻阅了一遍,就很快习得其中真谛,并在身体表面产生了一丝微弱的剑气。
面前这个少年,简直就是天生的剑胎。
如此这般,谢吴峰用了大约一个多时辰,将七杀门的基础功法典籍统统翻阅了一遍。
然后就直接席地而坐,盘膝打坐,进入一种忘我的入定状态。
身体四周散发出淡淡的寒芒,还可以听到一阵阵剑鸣之音。
“这是!”
卢海波一直站在谢吴峰不远处,身体都有些僵硬,到最后只能毫无师长风范的席地而坐,背靠在书架旁的护栏上。
此时的他,双手不断揉搓着眼睛,已经不敢相信面前的情形,就只要一个多时辰,谢吴峰竟然达到了引剑入体,不可置信。
“这太恐怕了,根本无法想象!”
远处的书院弟子虽然没有卢海波那么高深的见识,但发生在谢吴峰身上的微弱变化,众人还是能看得清楚。
“这就是真龙之主的实力?简直太让我吃惊了。”
一名中年弟子,一直注意着谢吴峰的一举一动,从他开始翻阅七杀门功法典籍时就在刻意关注。
因为他曾经也梦想成为七杀门的一员,所以才花费十多年考进天衍书院,可惜过了最好的年华。
“他翻阅的那么快,真的全部都学会了?会不会是做样子,来书楼博出名呢?”
“太帅了,三殿下简直就是众多皇子中武道天赋最强的人。不愧是天家之人。”
一名书院女弟子,白衣如雪,被几名男弟子簇拥着,但她此时满眼都是仰慕的神色,恨不得自己能贴身在谢吴峰身旁。
“切,我可听说,他以前也只是一个受气包。在书楼中经常被人欺负。”
众人虽然是在低声议论,但还是收获了卢海波的一个冷冽的警告眼神。
虽然书楼中有不少勋贵子弟,但这里是书院,众人只能乖乖的闭紧嘴巴。
正在两个眼皮打架的时刻,忽然感觉二楼大厅中充满了剑气,书架上摆放的不少典籍都被这股剑气震得“哗啦啦”作响。
渐渐的,剑气愈发冷厉,整个大厅的书架上的典籍书页都被吹动的不断摆动。
“殿下,我的殿下,您可...小点心,这里可是书楼。您可千万不能拆呀。”
卢海波也感受到了一股强大的剑气,不断从谢吴峰体内充盈而出,涤荡四周。
似乎是听到了卢海波的话,这股剑气慢慢减弱,然后归于平静,然后如大海退潮一般悉数回归到谢吴峰体内。
谢吴峰平静的盘坐在地板上,身体笔直,丝毫微动,猛然睁开双眼,两道剑芒在眸中闪动,然后彻底消失在眼眸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