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卿笑自然还是留在子期苑陪夜锦衣过夜,只是寅时才过,他便蹑手蹑脚地起床离开。
走之前,他没忘记吻了吻夜锦衣的额头,轻声道:“等我,我的新娘子。”
在卫卿笑走出房门之后,夜锦衣便睁开眼睛了。
这样重要的日子,要她安稳地睡着,也实在是件很困难的事情。
外面天还未亮,屋子里还是很黑。
夜锦衣缓缓起身,下床,点亮桌的蜡烛,而后看向一旁架子挂着的大红『色』喜服。在昏暗的灯光下,她只能隐隐辨别出红『色』喜服纹绣着金『色』的图案,至于那图案究竟是什么,她看不大清楚。
所以,她端起蜡烛,朝那喜服走近几步,最后在长的拖地的喜服前停住了脚步。
面绣了只金『色』的凤凰,张着硕大的翅膀,眼珠子盯着方,在这大红『色』的喜服,正是一只浴火而生翱翔九天的凤凰。
“浴火凤凰。”
柔媚的女声传进夜锦衣的耳朵。
还未反应过来,夜锦衣便感觉手烛台的蜡烛被一股强劲的力道打掉,落了下去。
蜡烛落在拖地的喜服裙角,如一条火蛇迅速缠了裙摆。
那只金『色』的凤凰也瞬时被火焰吞噬,那在夜锦衣本是鸣于九天的雄姿顿时变成了在烈火凄厉嘶鸣的挣扎惨相。
房间里因着这喜服的燃烧忽地亮了起来,夜锦衣的面庞也因为这火焰被染了明亮的橙黄来,可她的目光却因为这突然烧起的火变得呆滞起来。
“不浴火,怎能叫做浴火凤凰?”夜锦衣背后那个千娇百媚的女人用惋惜的口吻道。
夜锦衣看着面前燃烧的喜服,愣了许久,半晌,才缓缓闭眼睛,苦笑一声。
忽地,她又突然睁开眼睛,本来带着『迷』茫与不可置信的眸子倏然闪过一丝嗜血与阴冷的情绪,她握紧拳头,用极为缓慢的速度转过身去,直到那个女人的面容完完全全地暴『露』在自己的面前。
站在她面前是一个风情万种的女人,即使这个女人此时正被夜锦衣在火光投下的影子笼的严严实实,也依旧掩不住她身的『性』感与娇媚。
而这样的女人,夜锦衣这辈子只见过这么一个。
赛贵妃见夜锦衣转身用一种阴冷可怖的眼神盯着她,她心猛地一颤,但却还是带着娇俏的笑意,带着媚意笑道:“夜公子,许久不见啊。”
夜锦衣的唇角蓦然勾起一抹涔冷的笑意来,她抬眸,咬牙道:“赛——贵——妃——”
“原来公子还记得奴家,哦,不,应该说,原来新娘子还记得奴家啊?”赛贵妃壮着胆子朝夜锦衣走近两步,而后将目光落在那团烧的已经所剩无几的黑『色』布团面,轻笑道,“可惜,这喜服烧了,新娘子还怎么做新——呃——”
赛贵妃猛地收声,双手死死地掐着夜锦衣的手腕,因为夜锦衣的手此刻如同铁钳一般死死地扼住了她纤细的脖颈。
“你、你松开我!救、救命!”赛贵妃涨红了脸,她一边拼命地抓着夜锦衣的手臂,一边扯着嗓子呼救。
然而,她这张的举动只是让夜锦衣手的力道又大了几分。
“呃——”这下,赛贵妃终于连话都说不出来了,不但话都说不出来,她的脸已经变成了青紫的颜『色』,充满血丝的眼珠子也似是要爆出来一般。
夜锦衣冷冷地看着她,冷笑道:“我今天本不想杀除楚钟岳以外的任何人,是你『逼』我的。”
赛贵妃终于意识到自己惹错了人,或者说是惹错了时候,在意识到自己生命即将葬送于此的时候,她突然爆发出强烈的求生欲望,竟还能拼命哑着嗓子断断续续地往外蹦出几个字来:“我、我……是被……被『逼』的。”
夜锦衣眸光一沉,松开了手。
“啊!”赛贵妃猛地跌在地,她痛苦地捂着胸口,拼命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死命地咳起来,“咳咳咳咳。”
身后的喜服已经烧尽,因着它本来是单独挂起的,又与其他东西隔得较远,是以这场火单单只烧了这件喜服。
烧完了,火灭了,房间黑了下来。
夜锦衣俯下身子,用手钳着赛贵妃精巧的下巴,冷厉道:“谁?”
“是,是。”赛贵妃流着眼泪抬眸楚楚可怜地望着夜锦衣似是将要说出幕后主使,却瞬时变了脸『色』,柔柔一笑,朝夜锦衣的面呼了口气,嫣然道,“你猜。”
夜锦衣此刻真正知道了什么叫做吐气如兰,因为她的确从赛贵妃的气息闻到了淡淡的兰花香味。
再然后,她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夜锦衣是被颠醒的。
待她睁开眼睛,眼前的人已不再是赛贵妃,却是许久未见的落花夫人赵黎。
她缓缓起身,发觉自己也不是在子期苑,而是在一辆马车。
“展颜,你醒了展颜。”见夜锦衣醒了,低头盯着她的落花夫人立马松了口气,『露』出慈祥的笑意来。
“我怎么在这?”夜锦衣抬手『揉』『揉』发胀的脑袋,垂眸问道。
落花夫人面『色』本犹犹豫豫,见夜锦衣问起,她忙抬手握住夜锦衣的手,温声道:“我接到卿笑的书信,他说你们要成亲了,希望我能来看看你们。我到时却见你昏倒在房间里,不知出了什么事情。展颜,可是有什么人要伤害你,你告诉姨母,姨母必定为你出气。”
“我问我怎么在这?”夜锦衣放下手,皱住眉头,见等不到明确的回答,她立马朝车外冷声命令道,“停车!”
若是落花夫人真的要救她,留在子期苑救是了,为什么要大费周折地带她离开。
马车立马停了下来。
红杉掀开帘子,看了一眼车里的状况,而后小心翼翼看向落花夫人,低声请示道:“夫人?”
落花夫人抬了抬手,示意红杉出去,而后才温柔看向夜锦衣,劝道:“展颜,听话,无境山庄不是你该待的地方,听姨母的话,跟姨母回摽梅宫。”
“为什么?”夜锦衣平静道。
落花夫人抬手拍拍夜锦衣的肩膀,道:“卫卿笑他终究不是你的良人,姨母很早便告诉过你的。”
夜锦衣面『色』已经没有任何情绪,眸也没有任何神采,她只机械道:“为何?”
“此人沾花惹草,朝三暮四,喜新厌旧,你同他在一起绝不会得到幸福的。展颜,姨母是为了你,听姨母的话,不要同他成亲。”
“姨母,这是你今天带走我的理由吗?”夜锦衣侧头看向落花夫人,凝眉道。
落花夫人叹气道:“自然是的。”
夜锦衣冷笑一声,道:“可我不相信。”
落花夫人因着夜锦衣此时不善的语气而面『色』不悦,她皱眉道:“展颜,你为何一定要这般同姨母说话?”
“因为姨母有事瞒我,那件事才是姨母今天带我离开的原因。”夜锦衣看了面『色』难堪的落花夫人一眼,扶着车厢要下车去,“我知道姨母不会说,我既无法得到我想要的答案,那为什么还要如姨母所愿留下来。”
说着,她便迅速跳下车,径直夺过红杉手里的缰绳,跃马匹,朝着与马车相反的方向疾驰而去。
“锦衣!”落花夫人也迅速跳下车来,试图唤住夜锦衣,而夜锦衣留给她的只剩一个策马离去的背影。
落花夫人眉头一皱,立马从另一个随侍的手里接过缰绳,快速跃马背。
“夫人。”红杉担忧道。
“你们在此等我,我去将锦衣带回来。”说着,落花夫人猛地将马背一抽,朝夜锦衣追去。
夜锦衣听到身后的马蹄声,只是更加快速地抽着马匹,好让马跑的更快一些。
她心里觉得不好,觉得很不好。
她觉得今天的一切从醒来那一刻开始失控了。
烧毁的喜服,落花夫人隐瞒的秘密,这些事情像一支梳齿生锈的老旧铁梳,哧啦哧啦地在她的心死命地刮着。
刮得她心尖发酸,发痛,发颤。
但这兴许还只是开始。
赛贵妃为什么会突然出现,落花夫人为什么千方百计地阻止她和卫卿笑在一起,这些事情之后究竟又牵连着多少人,多少事。
生锈的铁梳刮过皮肉,划出一道道血痕,带出鲜血与皮肉,又将粗粝的铁锈刮进血肉,一点点感染、腐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