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你轻功不错嘛。”
卫卿笑手撑着旁边的树木附身大口喘着气,朝着单脚稳稳停在细嫩枝丫上的冷寻开口。
他着实是忘记了青岳山庄里还有冷寻这个人物,贸然偷闯进青岳山庄才刚刚看到谢清歌的灵位就被冷寻发现。这就算了,偏偏这个冷寻还穷追不舍到这个地步。
冷寻没有开口,只是从那枝桠上跃下,移形换影般迅速移到卫卿笑面前,手指间的飞镖紧贴着卫卿笑的脖颈,眸中异常清冷。
“好歹相识一场,不用这样吧。”卫卿笑心虚地笑笑,轻轻伸出一根手指状似无意地推开那枚威胁到自己生命的飞镖。
“唰。”
一只飞镖贴着他的手指飞过,钉在他倚着的那棵树上,顺道削掉了他耳畔的一缕墨发。
“你来青岳山庄有什么目的?”冷寻抬眸,像是覆盖着千里寒冰的眸子清寒无比,他警惕地注视着卫卿笑,语气冷淡。
“随意逛逛啊,就跟大姑娘喜欢逛街一样,我闲来无事就喜欢串串别饶府邸。”卫卿笑掏出自己的骨扇,很是委屈地给自己扇了扇,又可怜巴巴地看向冷寻,“我这个怪癖居然被你发现了,唉,看在我们认识的份上,我就不杀人灭口了。”
他像没事人一样嘟囔着,顺势转身,打算溜之大吉。
“唰。”
一只飞镖贴着他的喉结飞过,钉在树干上,也成功地让他停下脚步。
“子,缺心眼是病,要治的。”卫卿笑脖子僵硬地退后一步,又侧过身没好气地看着把他像犯人一般看起来的冷寻,挑挑眉语气轻佻地开口。
“你来青岳山庄有什么目的?”
同一句话被同一个人问出口,只是语气更加冰冷无情。
卫卿笑皱皱眉,突然想起自己藏在袖子里的物什,脑袋一个激灵,便从袖中掏出一个东西摊在手掌心放在冷寻面前。看到那件东西,冷寻阒黑的眸子倏地眯起,而后又带着疑问看向卫卿笑。
“找你还人情的。”
卫卿笑的手掌心,是一枚尾部带着黑羽毛的飞镖,上面带着特殊的标记,便是那日冷寻赠给夜锦衣的那一枚。
“什么事?”冷寻问。
卫卿笑又摇了摇了手中的扇子,有些不自然地咳了两声,思索了一会儿,才抬头尴尬笑了笑:“他勾引人家老婆,被人家追杀。”
闻言,冷寻皱了皱眉头,眸里又结起了寸寸寒冰,看起来很不相信卫卿笑的话。但是,却是一瞬间,他猛地转身,微微闭着眼睛在聆听什么,像是感知到了什么,他蓦地睁开眼睛,快速收回树干上的两枚飞镖,张开双臂快速朝着某个方向飞去,不一会儿就消失在卫卿笑的视线里。
“这都相信。”
卫卿笑看着冷寻离开的方向,又唰地展开扇子,大力给自己扇了扇,又扫了眼手心的飞镖,眉尾上扬一个角度,嘴角轻勾:“夜锦衣,看来你人品不行啊。”
停顿了好一会儿,他才将那飞镖放回袖郑离他不是很远的地方,林中时时传来鸟鸣声,显得嘈杂烦乱。他微微皱皱眉,却没有在意,优雅悠闲地转身离去。
两个身影,一白一蓝,一前一后,在林子上空穿梭,他们飞过的一路,惊扰起无数在林中栖息的鸟,也刮掉无数发黄枯萎的叶子。
终于那白衣身影不再向前,而是运功轻飘飘地落在林子中,只是刚刚转身,一柄剑就架在了他的脖颈间。
夜锦衣扫了那柄锋利且装饰华丽的剑,恰看见自己在那剑身上的倒影。
好剑。他暗忖。
他抬眸,对面的楚修翳面无表情,只是将剑格在自己肩膀上用的力道极大。
“楚兄什么意思?”
楚修翳讽刺地笑道:“夜兄不明白?”
夜锦衣道:“不明白。”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楚修翳冷冷地扫了夜锦衣一眼,“夜兄博学多识呢。”
夜锦衣思忖道:“方才念出《越女歌》只是巧合,我与酒儿姑娘并非······”
“你果真勾引别人老婆?”不远处的枝丫上,停着一个黑衣男人,他抱臂看着夜锦衣,明明是一个尴尬怪异的问题,从他口里出来却出奇的平静。
夜锦衣和楚修翳一同看向不知何时出现在这里的冷寻,夜锦衣闻言,更是眉头轻皱,却没有话。
冷寻从那枝丫上跃下,但没有走向那两个人,只是找了颗粗壮的树抱臂敛眸斜靠着。江湖的纷扰,总归与他冷寻无关,与他无关的事,他不会去管,可不代表他不能做一个看客。
楚修翳手上的剑丝毫没有移动,他甚至没有顾忌此时站在旁边的冷寻,只是冷眼看着夜锦衣。
“夜兄总是恰好出现在不该出现的地方。”
“譬如?”
“譬如绝崖山庄,譬如少林寺,譬如长安。”
夜锦衣闻言,抬眸盯着楚修翳的眸子,轻笑道:“少林寺?看来楚兄从最开始就怀疑我了。”
楚修翳冷声道:“防人之心不可无。”
夜锦衣脸上依旧是不明不白的笑意,问道:“楚兄想知道我是谁?”
“当然。”
夜锦衣闻言,笑了笑,他不是很明白,为什么每个人都喜欢问他这个问题。他是谁?这个问题其实连他自己都回答不出,所以他只能给出对方最想要的那个答案。
“你的心里不是早就有答案了吗?”
楚修翳闻言,眸中的情绪变得很复杂,令人看不分明,连握剑的力度都了些许。他注视着面前的夜锦衣,尤其是他那双幽黑的眸子,那双看起来很熟悉的眸子,那双让苏酒儿一瞬间失控的眸子,像是找到了自己黑暗人生中的一抹光亮。
你绝望过吗?
绝望到心如死灰,这世间的任何东西都无法点燃你生存的斗志,你像是一个如同废墟一般的灵魂,被囚禁在昏暗无底的深渊,游荡,堕落,死亡。
当有一日,你看到了一丝光,一丝穿过层层阴霾层层绝望的微光,即使微弱到快无法察觉,你也要拼命地抓住它。
或许,它能让你复燃。
或许,它会让你湮灭。
“你,怎么证明?”楚修翳一字一句地问。
“你刚才的还不够证明吗?”
“不够。”
闻言,夜锦衣冷笑一声,心想多年不见,面前的这个人一点没变,依然是那么执着。他低头看了一圈,便运力于掌心,恰好将地上的一根树枝吸到掌心。
他猛地退后一步,抬脚踢开楚修翳的剑,以手中的树枝为剑发起攻势,一招一式跟那晚盗血如意的黑衣人打的一模一样,剑招中蕴含长虹落日之气,剑势恢宏,变化万千,且速度极快,令人躲闪不及。
落鸿七式。
玉家独门的落鸿七式。
楚修翳愣在原地,眼看着夜锦衣手里的树枝格在了他的肩膀上却没有动身,他此时,是希望夜锦衣手里是真正的剑,他希望夜锦衣这一剑直接让自己命丧黄泉。
“玉琅玕,你没死。”他的眼神空洞起来,看向夜锦衣的目光萧瑟又凄凉,充满了赴死之意。
夜锦衣在心里悲哀叹道,若如此你不会痛苦,那我便是玉琅玕吧。他松开手,那根树枝落在霖上。
“我没死。”
“展颜?”
“她死了。”
那个绝望的悲哀的灵魂,终究寻到了那丝微弱的光亮,他把那光亮握在掌心,心翼翼地打开。
却发现那是神给他开的一个大大的玩笑,他摊开掌心,那里只是一个幻影,美丽又残酷的幻影。
那晚,盗玉的黑衣人破解了未央楼的机关,打出落鸿七式的时候,他就知道玉家一定有人活了下来。
他派人跟踪夜锦衣和卫卿笑,发现他们去了少室山见赵元耆。他便笃定,二人之间定有一人是玉家故人。
直到今晨,苏酒儿故意隐瞒他夜锦衣到长安的事,以及苏酒儿与夜锦衣今种种的怪异举动,让他笃定夜锦衣就是玉琅玕,十年前就该命丧绝崖的玉家长子,玉琅玕。
因为,苏酒儿那支舞便是为了向玉琅玕表明心迹所创,也只有玉琅玕会看得出那支舞是《越女歌》。
他本以为他心心念念十年之久的玉展颜也会如玉琅玕一般,侥幸活下来,可是,他错了。他的展颜,终究是没有敌过这不公悲惨的命运。
他悲哀地冷笑一声:“你是来报仇的?”
夜锦衣冷声答:“是。”
一旁的冷寻听着二饶对话,微微睁开眼睛,看着自己指尖的飞镖。
他不喜欢这个动荡的充满爱恨情仇的江湖,他为面前的这两个人感到悲哀,能好好的活着,为何要把自己丢进挣脱不出的深渊受尽折磨,他觉得他们可笑又可怜。
可他却不知道,会有那么一,他也会变得如此可笑又可怜,也会坠进这个让人挣脱不去的深渊,纠缠不断,痛苦不堪。
楚修翳依然是悲凉地笑道:“不杀我?”
夜锦衣因着楚修翳语气中沧桑的悲凉心里也生出哀愁来,他无数次地问自己,你下得了手吗?可无数次的答案都一样,他下不了手,为了这个答案他给自己找了无数的借口。
“修翳,你我情同手足。”微风吹起,恰将夜锦衣这句浅浅的话语吹进楚修翳耳畔,让他心头一颤。
而夜锦衣接下来那句话,更是让他心痛如绞。
“况且,展颜不会想让你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