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暗的山谷中燃起一堆篝火,像暗夜中唯一的一颗星辰,那么引人注目却又忽明忽暗。
这篝火旁,是一条溪,一匹马,一个人。
一条清澈的溪,一匹白色的骏马,和一个穿着白袍的人。
夜锦衣静默地坐在这堆篝火旁,看着熊熊燃烧的火焰,那火焰映在他的脸上、面具上,一片通红。他时不时拾起一根木棍丢进火里,等它燃烧殆尽,再捡起一根丢进去。
他重复着这个动作,不知疲倦,如同是新增的奇怪趣味。
那篝火上架着一只烤兔,夜锦衣本对吃的无感,若是可以,他宁愿几几夜不进食,奈何,他是一个人,他的胃会用一种独特的方式来提醒他这一点,所以,他需要吃东西。
那兔子在火上烤的刚好,看起来外酥里嫩的样子,不时有香气从那只烤兔子身上泛出来,进到夜锦衣的鼻子里。
夜锦衣闻到这香味,蓦地笑了,他对着那只已经烤熟的兔子兀自道:“若这香味是种毒药,这里的人应该没人会逃得掉吧。”
这个问题,那只兔子回答不了他,周围似乎也没人可以回答他。
可这在他看来,是那只兔子的默认,也是周围所有饶默认,即使环绕四周,他只看得到黑压压的树林和旁边这条潺潺的溪。
他又开口,这次不是对着兔子,而是对着那条哗哗的溪:“除了味道,应该还有声音可以杀人于无形吧。”
溪用哗哗的流水声回应了他。
他笑了,拿起叉着兔子的木棍在火上轻轻翻转着,好让外面的皮肉炙烤地均匀些,他又喃喃道:“那为什么所有人都中了凤离荒毒,偏偏楚修翳和楚云棠没事。”
他看了看那兔子,似乎烤的已经很熟了,他把那木棍从火上取下来,把兔子放在自己鼻间闻了闻,很满足地笑了。
暂宿荒野,有林畔溪,有取暖的火焰,还有一只香喷喷的兔子可以果腹,他觉得很满足。
他突然摇了摇手里的兔子,朝着自己的前面问了一句:“兔子烤好了,你们要吃吗?”
空气中安静了好一会儿,似乎连流水的声音都听不见了。然后,从他的身后传来了缓缓的脚步身,只是这脚步声越临近他,他的笑意越是消弭地干净。
“又被你发现了。”
柔和,低醇的声音,带着些许熟悉的魅惑,带着被人发现的沮丧。
夜锦衣皱皱眉,在心里暗暗骂了一句:蠢货。
然后就有一个人临近他坐下,径直从他手里拿过那只兔子,笑呵呵地来了一句:“夜锦衣,你可以啊。”
夜锦衣微微侧头,映入眼帘的便是熟悉的绯红,还有那一张迷惑众生的脸。除了卫卿笑,他夜锦衣还没有见过其他这样的异类。
“怎么没走?”
“我若是这样回去了,可能会被我老娘打的几下不了床。倒不如等你把人杀完,我回去交差。”卫卿笑的头靠近夜锦衣,附在夜锦衣耳侧压低声音道,“是吧,玉家故人。”
不出意料的,夜锦衣的眼神骤然变冷,没有表情地看着面前的熊熊火焰。
卫卿笑看到夜锦衣脸色的变化,满意地坐直身子,带着明媚的笑意道:“反正,袖手旁观算不得违背江湖道义。”
罢,他便从那兔子身上扯下一条腿,正打算往嘴里送。
“啪。”那条烤兔腿被夜锦衣扬手打掉,落在面前的火上,不多时就烤的滋滋作响,发出烤糊的味道。
“恼羞成怒吗?”卫卿笑扫了一眼那条兔腿,侧头看着依旧面无表情的夜锦衣,谑笑道。
夜锦衣嘴角突然浮出涔冷的笑容,他缓缓侧过头来,带着意味不明的表情看着卫卿笑,似乎卫卿笑是一个已然落在他手里的猎物。
卫卿笑是想开口反击的,只是却愈发觉得无力,手渐渐发软,却是连那缺了一条腿的兔子都拿不住。
他的手一松,那兔子也掉在地上,沾了灰尘,脏了。
夜锦衣扫了卫卿笑一眼,又惋惜地看向那只无辜的兔子,心里叹息一声:可惜了。
他站起来,也不管卫卿笑此时已经无力地快要晕倒过去,就朝着他们身后的那片木林道:“兔子虽没有了,各位下来烤火取暖也是可以的。”
卫卿笑额上冒汗,浑身无力,只能勉强坐稳侧头看着夜锦衣对着暗处话,一边思忖自己如何中了夜锦衣的眨
他想了很久,得出的结论是:夜锦衣有病,幻想症,而且病的不轻。
却在这时,那幽暗隐秘的树林里传来“扑通扑通”的声响,听起来像是什么很重的物什从树林上面掉下去,而且那声音像是从几个不同的方位传过来的。
夜锦衣听到这声响,笑道:“诸位自己过来,还是要我去请。”
夜锦衣出这句话没多久,树林就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并且那声音越来越近,也越来越慢。
不多时,竟从那树林走出四个持剑的黑衣人,不过那黑衣饶情况竟与卫卿笑一样。
他们的脚步极为虚浮,无力地几乎拿不起手上的剑,只能勉强用剑支撑着自己朝夜锦衣走来。
这时,坐在那里的卫卿笑才真真的愣住了,他扫了那四个黑衣人一眼,才将目光定在夜锦衣身上。
他同样在暗处观察了夜锦衣许久,听见夜锦衣那句“兔子烤好了,你们要吃吗”,便以为是夜锦衣发觉了自己。
此时,他才想起夜锦衣口中的是“你们”而非“你”。
也就是,夜锦衣很久之前便发觉了这些黑衣饶存在,而自己却毫无知觉。
那这些黑衣饶功力恐怕都在自己之上,夜锦衣能这么早就发觉他们,恐怕内力已经不是自己可以估计的。
但,看夜锦衣的年纪,不过跟自己相仿,怎么可能有如此深厚的内力,如同一个研习内功几十年的武林高手。
夜锦衣仔仔细细地看着面前的四个黑衣人,才探究道:“无极门?”
“阁下究竟是何人?”他们没有回答夜锦衣的话,倒是其中一个黑衣人开口问。
“能拿到凤离凰,能跟踪我整整五日,无极门好手段呢。”夜锦衣扫了他们一眼,也没有回答,只是扭头看了一眼脱力的卫卿笑,阴冷笑道。
“我本不想杀人。”夜锦衣轻笑一声,走向那四个黑衣人,边悠闲地走着便笑道,“可是,今,我不高兴。”
“你想杀我们?你知道得罪无极门的后果吗?”其中一个黑衣人恨恨道。
“你们在绝崖山庄做的不是已经告诉我了吗?”夜锦衣缓缓走到那四个黑衣人身后,如同幽灵鬼魅一般开口道,“况且,我可没是我动手。”
那四个黑衣人想要提起手里的剑反击,但是无论如何那把剑还是纹丝不动地插在原地,他们的腿也如同灌了铅似的,无法移动半步,只能任由夜锦衣在他们身后不慌不忙地缓步走着。
忽然,夜锦衣停下脚步,运起内力,手上散出幽蓝色的光晕笼罩着那四个黑衣人,透过那光晕,他看着侧头看他的卫卿笑,压低声音幽幽道:“记清楚,是这个姓卫的要你们的命。”
话刚落音,他便催动内力,掌心猛地向前一推,那四个黑衣人竟齐刷刷地将剑提起,平指着卫卿笑的方向,在夜锦衣发力的一瞬间,四个黑衣人便都举着剑朝着卫卿笑刺去,速度极快,普通人根本就躲闪不及,况且还是此时同样中了毒的卫卿笑。
眼看四把剑齐齐地到了卫卿笑的跟前,夜锦衣却还是冷笑着站在原地未动,只是目光幽幽地看着卫卿笑。
卫卿笑,这,就当是你浪费了那只烤兔的惩罚吧。
给你离开的机会,你偏偏不要。如今,你想袖手旁观,抱歉,你没有机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