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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晚上,王锡爵的侄子王肯堂找到他来诉苦。刚一进门,就“扑通”跪下,哭丧着脸说:“叔叔,你可要救我呀。”说罢,鼻涕一把泪一把地闹起来。

王锡爵心中本来就烦躁,见王肯堂又哭又跪,更是火上浇油,瞬间点燃了他心中的怒火:“滚起来!没有出息的东西!你刚考中进士,尚未授官尾巴就翘到了天上,整天飞扬跋扈,不可一世,招得朝中官员反感。这可好,京察刚开始,人家就要罢你官,我也跟着你丢人。到了这步田地,还不思悔改,反而到我跟前撒泼耍赖,你是嫌我死的慢呀?”

王锡爵一顿劈头盖脸的训斥,把王肯堂骂蔫了。他连忙爬起来,擦干鼻涕说道:“叔叔,我的错,一定改。可你老人家也不能看着别人作践我呀。常言说:打狗还要看主人哪,人家要罢我的官,不是骑着你的脖子拉屎吗?”

王肯堂这番话,重新煽旺了王锡爵心中的愤怒。他发着狠说:“哼,不知好歹的东西们,蹬着鼻子上脸!本来每次考察京官之前,向内阁‘请教’已成惯例。并且,这“请教”大礼,对内阁来说,是神圣不可侵犯的一道墙,谁也不能冒犯它。

孙珑和赵南星可好,一下子把这道墙拆了,这还了得?这几个家伙太目中无人了,简直有眼不识泰山!自作主张地搞什么改革,竟然越过内阁另搞一套。任其胡搞下去,内阁还有什么权威?这次,我王某非煞煞你吏部的狂妄不可!”

“是啊,这些家伙狂妄自大,就应该打他们个下马威!”王肯堂涎着脸附和说。

“先把你自己的污秽扫清吧。”王锡爵喝了一口茶,继续说:“李世达、赵南星之流胡闹也就罢了,你孙珑老匹夫也跟着瞎起哄,真他妈的不知好歹!老夫今天非要治治你们!”

说完,他放开茶杯,转过身来说:“肯堂,从今后你凡事要检点,夹着尾巴做人!这样,我自然要对你关照。如果不思悔改,我也不会再庇护你!”

王肯堂鸡啄米似的点着头说:“叔叔的话,我一定铭记在心!”

王锡爵连夜写了奏疏,并附上刘道隆的疏文,劾奏孙珑、赵南星专权结党,排斥异己,浊乱朝纲。建议皇上将孙珑、赵南星的罪状转三科六部讨论,并给予处治:孙珑罚俸三个月,赵南星降级逐出京城。

万历皇帝接到王锡爵的奏疏之后,对此事如何处理颇费思量。

二虎相斗,必有一伤。这6年一次的京察,是非常重要的事件。

听朝臣们反映,今年由李世达、孙珑、赵南星主持的京察,公正执法,铁面无私,首先罢黜了内阁官员们有劣迹的亲属,颇受世人赞誉。

此情况传到万历耳朵里之后,他心中十分赞许。

后来又听说今年的京察虽说公平、公正,但对内阁官员王锡爵、赵志皋、张位等人开了刀,处分了他们的亲戚,便隐隐感到事情有点不妙。

近年来,自张居正死后,内阁官员频频换人,迄今无一得力者(实际上万历也不想选得力者,得力者难以掌控),致使朝政日颓,八方掣肘,朝廷法令难以实行。

这届内阁刚刚组建,如果任着吏部的意搞改革,罢黜了王锡爵的亲信,就等于得罪了内阁,往后的事就更不好办了,弄不好,还会酿成一场可怕的内乱!必须尽快行动,扑灭这场即将燃起的烈火!若想保内阁,就只能忍痛割爱,伤害吏部了。

万历思虑再三,最后下了决心,批示道:“准奏,发三科六部议后执行。”

吏部尚书孙珑知道此事后,像挨了当头一棒,顿时头昏眼花。

他做梦也没有想到,皇上竟然这样昏庸,偏听偏信,袒护内阁,这样无情地打击、迫害主持京察官员!这样下去,哪个官员还敢主持京察?本来,为避嫌疑,他和南星在京察前早已商定:主持察典官员,一俟发现亲属中的官员有劣迹,立即撤职查办,以示公正无私,也省得让人家说三道四。

这样一来,他罢免了亲属吕胤昌,赵南星罢免了表哥王三余,为此,他几乎得罪了所有亲戚。

本想给百官做个榜样,以利于京察的进行,到头来却闹了个“出师未捷身先死”,不但亲戚和家人背后戳着脊梁骂,也同内阁官员们结了怨,连皇上老儿都得罪了。

自己被罢官、罚俸倒没什么,大不了这个官不当了。最遗憾的是害了赵南星几名小臣!真他妈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孙珑毕竟年过六旬,上了几岁年纪,一时气火攻心,昏了过去。幸亏家人掐“人中”、按摩胸脯,忙活了好一阵,才算缓过一口气来。

静养了半天,精神恢复了一些。孙珑反复思量,决定上疏朝廷,说明事情真相,极力保护南星等小臣,如皇上不准,就辞职回乡。

孙珑在疏中写道:“虞淳熙安贫好学,不靠别人推荐而只靠才能做官;杨于廷平息河西走廊叛乱功绩卓着……我不忍黑白颠倒以功为罪。更有吏部考功郎中赵南星,勤谨自持,公正无私,被科道所赞许。上述官员,明知其无罪,如因科道官员弹劾而被罢免,这实在是昧着良心去蒙骗皇上,臣决不同意。”

写到此,本来就该结束,但孙珑心中的愤懑尚未消除,便又饱蘸笔墨,奔腾而下。既然早已逆了“龙鳞”,就再也毫无顾忌了。

孙珑激愤地写道:“内阁所列臣之过错,以专权为最严重。国之灾难,以大臣结党为甚。大权由君主掌握,大臣们执掌。吏部用人主管官吏升迁、降职、解职之事,请示陛下后执行,权力自有归属,臣自不能专权。若留一两名僚佐为专权,则世事无不为专权;若以留任二京官为结党,则世事无不为结党。吏部官员若以我为鉴,则世事混沌无序。愿皇上宏恩浩荡,早赐骸骨,回归故乡,珑不胜感激之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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