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燚遥和薛明川之间,隔着太多错过的时光,莫燚遥唯一能做的,就是不去打扰。
只是,某些时候,微末的情绪会像一棵疯长的藤蔓,一点点遮蔽他的心。
在薛明川离开的时候,莫燚遥舍弃一切,要去寻找她。可是,或许就是所谓的情深缘浅吧,他一直错过了她。
老天真的是,热衷于捉弄每一个人啊。
那么多人,只有白术和夭夭是最幸福的,两情相悦,没有纠葛,没有离别。多么令人羡慕。
莫燚遥仰头喝了一口酒,走到一棵大树下,盘腿坐了下来。
“出来吧,跟着我干什么。”莫燚遥淡淡地说了一句。
鳕魄探头探脑地从树后面走了出来,看着莫燚遥,说:“喝什么闷酒啊,不像你啊。”
莫燚遥偏过头看着鳕魄,说:“那我应该怎么样?”
鳕魄挑了一下眉,在莫燚遥身边坐下,说:“你怎么不去争取一下呢?”
莫燚遥装傻,明知故问:“争取什么?”
“你说呢?争取什么?”鳕魄眼睛亮晶晶的,勾起嘴角笑了一笑。
“我不知道。”莫燚遥靠在树干上,神情渺远地看着夜色。
“有些事情,不试一下,怎么知道不会成功呢?大不了,就像我一样,心碎一次啰。”鳕魄语重心长地说道。
莫燚遥揣着明白装糊涂,抿着唇,不接鳕魄的话。
“你又不比任何人差,并且在某些方面,你还更值得托付呢!”鳕魄眉飞色舞地说。
莫燚遥声音有些悲凉,低声说:“任何事情,都能比较,唯独感情,比较不了。”
“我只知道,有些事情,现在不做,以后就再也没机会了。”鳕魄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说:“把你的心意告诉她,她会有选择的。”
“她的选择从来都只有一个。”莫燚遥声音有些颤抖,不由得哽咽了一下,说:“我看着她一路走过来,我很清楚她的心意。”
鳕魄忍不住叹气,说:“那你,要一直默默保护着她吗?哪怕她不知道。”
“这是我自己的选择。”莫燚遥眼神颤动了一下,低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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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栈房间里,展青痕守在薛明川身边,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薛明川自从花神节之后,整个人都变得阴郁了起来,展青痕再也没有见过她明朗的笑容。
他一直想保护她,可是到头来,他带给她的伤害才是最深的。
他们注定,只能是悲剧吗?
看着薛明川惨白的脸色,展青痕的眼眶渐渐发热,眼泪缓缓凝聚,他颤抖着握住薛明川的手,低下头轻轻在她手背上吻了一下。
他的眼泪,忽而落下,浸染了她的皮肤。
那滴眼泪仿佛带着滚烫的温度,灼伤了薛明川脆弱的堡垒。
薛明川的眼皮颤动着,眼角也慢慢划下眼泪,可是她始终没有睁开眼睛看展青痕一眼。
直到展青痕裹挟着浓重的悲伤起身离开,薛明川才掀开湿漉漉的眼睑,看了一眼他的背影。
行行重行行,
与君生离别。
相去万余里,
各在天一涯。
道路阻且长,
会面安可知。
曾经读过的诗句,彼时不懂字里行间的悲戚,此刻,却毫无防备地参悟了其中真意。
一个人,不需要多大的领悟能力,但当你爱上一个人,就知道了杜鹃啼血的哀思。
薛明川挣扎着坐起来,靠在床头默默发呆。
不久前和宁寒迦发过的誓言,就像一把寒刃,时时刻刻都扎在薛明川心里最痛的那个地方。
展青痕走出房间后,就在大堂遇见了刚从外面回来的莫燚遥和鳕魄。
鳕魄看看展青痕,又看看莫燚遥,撇了一下嘴,自觉地回房间了。
展青痕看见莫燚遥手里的酒壶,自己也从柜台拿了一壶酒,说:“我们喝一杯吧。”
莫燚遥犹豫了一下,目光深沉地看着展青痕,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两人围着最角落的桌子坐下,也不说话,自顾自地喝酒。
冷冽的酒在身体里化作一团烈火,灼烧着展青痕的身体。好半天,他才打破了沉默,说:“当初你离开梦歌城去找明川,如果,是你先找到她,你会怎么做?”
莫燚遥握紧了酒壶,瞳孔瑟缩了一下,声音有些沙哑,说:“我会带着她,浪迹天涯。”
莫燚遥会这样回答,展青痕一点都不意外。
他似乎想笑,可是勾起嘴角,眼睛里的悲伤却先跑了出来。他猛地灌了自己一大口酒,辛辣的酒呛得他的眼泪又溢满了眼眶。他语气低沉,说:“那现在呢?”
莫燚遥抬起头看着展青痕,展青痕也不躲避莫燚遥的目光,默默地看着他。
“我的心意,一直不会变。”莫燚遥轻声说。
展青痕抿着唇,全身僵硬地笑了一下,说:“你,会好好照顾她吗?”
莫燚遥心情有些复杂,没有立刻回答展青痕的话,他的表情越来越冷峻,停顿了一刻,突然扬起手里的酒壶,朝着展青痕泼了上去。
这是他们两人认识这么久以来,莫燚遥第一次逾越了身份,对展青痕无礼。
展青痕没有躲,默然承受着莫燚遥泼过来的酒。
酒洒在展青痕脸上,和着他的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有些话不用说得太清楚,两个人那么默契,彼此都明白没有说出口的言外之意。
莫燚遥虽然平日里嬉笑嘴碎,插科打诨,可是他心里看事情比任何人都通透。他知道自己什么该做,什么不能做。
之前鳕魄怂恿他的时候,他的内心的确是有动摇的,但是他那时候还是能沉得住气,保持理智。
可展青痕对他说出这样的话,他非但不会觉得庆幸,反而控制不住自己,怒气盖过了其他情绪。
他不是要责怪展青痕什么,展青痕的无奈,莫燚遥比任何人都清楚。
一直以来,莫燚遥愿意把自己的感情隐藏到最低,不是他自卑,而是他尊重展青痕,怜惜薛明川。
其实怒气也只是一瞬间,莫燚遥泼完展青痕之后,异常地冷静了下来,坚定地说:“我自然能做得比你好。可是……”他不由得哽咽了一下,“我终究不是你。莫燚遥即使能做到十分,却也不及展青痕做一分。”
展青痕感觉脸上的酒格外地刺骨,一直侵蚀进他的心里,他咬了一下牙,说:“可是,展青痕没法迈出那一分。”
是啊,要做到那一分,何等容易。要背负良心的谴责和道德的枷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