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苍茫,薛明川和九里明已经穿过雪原,在雪山脚下找了一个山洞歇脚。九里明生了火,山洞里气候温暖。
薛明川浑浑噩噩地睡着,不断梦见自己杀掉洵三的画面。
一个激灵从噩梦惊醒,薛明川捂着心口沉重地喘了口气,看到九里明在沉睡,便起身离开了山洞,到外面清醒一下。
洞口处空气清冷,薛明川沿着雪地走了几步,平复着心情。
走着走着,薛明川看见一个虚无的影子飘在她面前,看她的额眼神神情悠远。
“你出来了?有什么事吗?”薛明川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她以为那是律弥,也没什么心情和他唠嗑,自顾自地走着。
“明川。”那个影子喊了她一声,语气轻缓,可是却压抑着万千情感。
薛明川脚步一愣,陡然抬头看向那个影子,瞬间全身僵硬,说不出话来。
那不是律弥,是展青痕。
“明川。”那是一个魂魄,是展青痕的魂魄,此刻真真切切地出现在了薛明川眼前。
他只是这样喊她的名字,就让薛明川的心像是被荆棘缠住一样,疼得她喘不过气来。
“展青痕……”薛明川舌尖都泛着苦涩,哽咽着呢喃了一声。
然后两人就这么相顾无言。
明明那时候分别得仓促,连一句像样的告别都没有。可是这样猝不及防的相见,两人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过得怎么样?
这样问很可笑,谁都过得不好。
——你为什么要离开?
这样的废话,也没有任何作用。
——我很想你。
不,这种话,更是永远都不会从两人嘴里说出来。
原来太过炽热的情感,有时候却说不出一个字。
也不知两人这样伫立了多久,天空已经开始簌簌落下雪来。
在薛明川头顶和肩头铺了薄薄一层雪白。
不用问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也不用问她为什么在这片雪原。
不需要,什么都不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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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为什么在流泪啊?”乘坐在青鸟背上,飞往瀛洲的路上,鳕魄突然间看见展青痕紧闭的眼角流下眼泪。
白浪闻言转过头看了一眼,表情有些意味深长,但是什么都没说。
“什么啊,他有伤心事吗?”鳕魄问道。
白浪看着鳕魄,说:“是啊,想到被你调戏,他就伤心地哭了。”
“滚!”鳕魄福至心灵,脱口而出。
就在这个时候,展青痕突然睁开眼睛,泪水还挂在眼角,目光呆滞地和鳕魄大眼瞪小眼。
“展大人!”白浪惊喜地喊了一声,控制不住地激动,“你,你醒了吗?是不是醒了?”
可是展青痕还是这样呆愣茫然地睁着眼睛,面无表情。
“展青痕?”鳕魄伸手在他眼前晃了一下,他的眼珠没有一点反应。
“怎么回事?”白浪看着鳕魄,问道。
鳕魄皱眉,思考了片刻,举起手对着他的眼睛打了个响指。
清脆地“咔哒”一声,展青痕僵住的身体微微颤动,眼睛也眨了一下,恢复了神智。
他坐起来,伸手抹了一把脸,摸到一手心的泪水。
他怔忪着,一下子转过身,背对着白浪和鳕魄。默默擦掉眼泪。
白浪和鳕魄对视一眼,默契地没有说话。
这时候一直在旁边充当隐形人的荆商枝开口,:“看,瀛洲出现了!”
这时候别扭的展青痕也立刻就摒弃尴尬,腾地一下回头看向远方。
此刻青鸟已经接近云烟结界,飞云仙气间,一座漂浮在空中的岛屿显露出来,流光溢彩,蹁跹悠然。
青鸟一个俯冲,朝着瀛洲而去。
落地的时候,青鸟化作人形,满眼沧桑地看着这座岛屿周围的景象——琼花玉树,白玉宫宇,各种色彩的精灵飞旋其中,迷人眼界。
一行人在瀛洲游荡了一会儿,突然间钟鸣之声响起,眼前的景物纷纷散开,一队白衣飘飘的女仙脚踩云气,瞬间到了众人眼前。
“梦歌上神,恭请仙安。”领队的女子朝着展青痕欠身,恭敬地请安。
展青痕知道所谓的梦歌是谁,当即也表现出什么惊疑,只是神情平静地说:“仙子严重了,我已经,不是上神了。”
“虽已轮回转世,但是,您还是您。瀛洲所有人,都记着您和踏鸿上神的恩情。”女仙从容不迫地说道。
展青痕点了点头,回给女仙一个淡淡的笑意,便也不再多言。
他回头看了一眼跟在他后边的人,当即被他们疑惑的目光逗笑了。
就算知道展青痕不是普通人,通常是遇强则强,可是能力大到连瀛洲的女仙都对他毕恭毕敬,简直是令人咋舌。
可能也就鳕魄淡定一点,毕竟她早就知道展青痕不是凡夫俗子。
展青痕知道现下也不是啰里吧嗦解释的时候,便回身对女仙说道:“我们到瀛洲来,是为了蓬莱宫的资料库而来。”
女仙一脸了然,说:“上神的要求,尔等自当竭力完成,便随我去见宫主吧。”
“多谢。”展青痕拱拱手。
女仙道了声“不敢”,便走在前面领路。
白浪和鳕魄并肩跟上,荆商枝和蝉衣走在最后。
“展大人,可谓是高深莫测啊,我又一次重新认识了他。”白浪对着鳕魄感慨道。
“我觉得也是,或许,他比我想象的,还要厉害很多。”鳕魄也由衷地说道。
两人点头如捣蒜,相视一笑。
蓬莱宫隐藏在瀛洲中心,一般人还真到不了,但是又女仙引路,之前所有的顾虑都不用考虑。
光是展青痕是梦歌转世这一层关系,就足够他各种对蓬莱宫提要求了。
不得不说,有时候这尊贵的身份,的确是办事的时候的一张通行令。
展青痕不知该不该喜悦,邃然叹了口气。
蓬莱宫自隔绝了人神两界后,天帝也不怎么管辖,他们自有体系,超脱出六界,所以才闲来无事创建了各方资料卷宗的“八荒库”。
蓬莱宫主愿祁一见展青痕,当即二话不说,开启了八荒库,表示,想怎么查,就怎么查,查不到的,他可以派人立刻再去搜集。
面对蓬莱宫主的热情,展青痕自是不敢再有其他要求,毕竟,自己是仗着前世的光耀,还是谦虚些为好。
最后当众人要进入八荒库的时候,愿祁喊住了蝉衣和荆商枝。
这就是瀛洲内部的事情了,展青痕也不好插手,不过,若是愿祁心里有数,应该也不会太过为难母子俩。
八荒库是一座白玉砌成的巨大宫殿,里面罗列着各种卷宗,浩瀚宏伟。书架间穿梭着一只只长着翅膀的精灵,比人的比例小很多。
“欢迎来到八荒库,不知三位要查阅什么?”精灵落到展青痕肩膀上,嗓音清脆地说。
“劳烦,我们需要魔界内战所有的资料,还有,青灯破冥盏,浮生册相关。”展青痕说道。
“魔界内战的卷宗可以,可是青灯破冥盏和浮生册的卷宗,被神界封印了,我们没法取出来。”精灵惋惜地说。
“为什么?为什么会被封印。”展青痕无奈地问。
精灵欲言欲止,说:“上神,有些事情,小仙没有资格妄自议论,还请上神海涵体谅。”
说着,精灵伸出小手对着书架一点,一份卷宗飞了出来,漂浮在展青痕身边。
展青痕知道什么叫天机不可泄露,便不再追问,接过卷宗,招呼着白浪和鳕魄,在椅子上坐下,开始查阅。
这部卷宗名《九幽纪要》,魔界内乱之事记载得很详细:
那是魔界和神界战败之后,时间以魔界的记法来,写着玶夜魔君两百年,魔界大将军泯寂和光涧内斗,先是架空了魔君的权利,后来斗到明面上来。
光涧最先沉不住气,带头斩杀了魔君,不过随后泯寂扶植魔君之女凝荧成为新魔君,以光涧造反之名,煽动魔族部下反扑。
光涧有弑杀魔君的罪名在身,身边的部族纷纷倒戈,输得落花流水。后被击碎魔丹,关在九幽之境。
光涧的戒指琴渚,一方面有着压制光涧的作用,另一方面,也是光涧恢复魔丹必要的法宝。
琴渚由泯寂缴获,后来交给凝荧保管。
内战暂时因为光涧的败北告一段落,但是不久之后,新任魔君却逃出了魔界,原因尚且未知,紧接着光涧也逃出了九幽之境,魔界一时为泯寂马首是瞻,暂代魔君一职。
最后还有一行整理批注,写着,光涧出逃,是泯寂故意放走。不过后面用朱砂画了一个问号,应该是整理人的猜测。
再后面,是一些零散的整理。消失已久的神器浮生册,第一次出现,是在魔界内乱的时候,后来被凝荧带走,不知所踪。
光涧身份特殊,曾经是神籍,后来因瀛洲一役勾结魔族,被天雷处决,剃掉仙骨,辗转成魔。上面明确的写着,光涧,前身是神界的重华大将,统领幻影神兵。
“重华,幻影神兵。”展青痕琢磨着,想起了自己在幻境里听到梦歌和踏鸿的对话中提到过。
重华的叛变导致天帝对梦歌失去信任,那么重华应该是梦歌身边一个比重较大的人。
他还想再查一下重华和梦歌的关系,可是梦歌的名字却一直只是过客般出现,没有过多记载。
白浪和鳕魄对此看得一知半解,也不知道梦歌是何人。
但是刚才被女仙迎接的时候,他们清楚的听见女仙喊展青痕就是梦歌上神。
他们两个抬起头来,看着展青痕,异口同声地说:“你是梦歌上神?”
展青痕有些无奈,说:“我也不是很确定,大概,我是他的转世。”
白浪和鳕魄啧啧称奇。
“唉,我好歹也算有半个仙籍,怎么,梦歌上神,我没有听说过啊?”鳕魄疑惑地说。
她在问展青痕,展青痕自己又哪里会知道,当即对着精灵招手,问:“梦歌上神,还有踏鸿上神的卷宗,我可以看吗?”
精灵十分为难,说:“这个……这个,没有……”
“没有?”展青痕哭笑不得,“怎么会没有?”
“哎呀,这些我不能说,您还是去问宫主吧。这是禁忌。”精灵支吾着说。
这时候白浪眉眼一动,突然间一个念头涌上脑海,说:“那么,我想请问,傅晴烟的卷宗,我能看吗?”
精灵笑了一下,说:“可以。”
展青痕看向白浪,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要查傅晴烟。他不由得皱起眉头。
白浪平心静气地看着展青痕,也不解释什么。
鳕魄不明白着两人在大眼瞪小眼什么,也没问。
这时候关于傅晴烟的卷宗被调了出来,居然只有一页纸,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梦歌之眼化身,二十二岁,殁。
白浪和展青痕只看了一眼,顿时两个人就炸了,唰地一下站起来,脸上血色尽退。
“这是……什么意思?”白浪绷着一口气,低声问精灵。
精灵一脸疑惑:“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啊。”
“这不写得很明白吗?”鳕魄不知道两人怎么了,指着那页纸,说:“殁,就是死了,这个傅晴烟,二十二岁的时候就死了。谁是傅晴烟啊?你们查她干嘛?”
面对鳕魄的念叨,展青痕和白浪谁也没说话,沉默地对视着。
二十二岁,就是傅晴烟和白浪成亲那一年,傅晴烟在那一年,已经死了?
那么,一直存在的傅晴烟是谁?她明明活生生地在他们身边啊!
“不可能。”展青痕冷静下来,对着精灵说:“傅晴烟还活着,这里的记载为什么会这样?”
精灵一脸困惑,说:“我们这里虽然不会明确记载每个人的死期,可是梦歌之眼化身,本就是重要之事,记载的时候,会和冥界的生死簿对照。不会错的。”
“梦歌之眼是什么?”展青痕问。
精灵又为难了,一脸便秘的表情,说:“关于梦歌的一切,我们不能提及。”
展青痕心里一阵烦躁,说:“我猜测一下,是不是梦歌触犯了什么,天帝下令销毁了关于他的一切资料?所以六界之内,查不到任何东西,也不许任何人提起?”
精灵捂着嘴,摇头,哗啦一声,飞走了。
白浪面如死灰地站着,半天没回过神来。鳕魄伸手拍了他一下,说:“你怎么了?”
那一下轻得不得了,可是白浪居然摇晃了一下,愤然呕出一口血来。
“啊!”鳕魄被吓得半死,一把扶住他。
“白浪!”展青痕也眼疾手快地搀扶着他,伸手点了他胸口的大穴,封住他的血脉,低声说:“冷静一点。”
“呵,原来是真的……”白浪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然后,又一次吐出一大口血,直接昏了过去。
“亲娘啊!他,他怎么了这是!”鳕魄急吼吼地说。
“小鳕,帮我镇住他的元神,以防他心魔反噬。”展青痕对着鳕魄焦急地喊道。
“哦哦!”鳕魄手忙脚乱地聚灵,催动灵力护着白浪的元神,低声喃喃:“心魔,好好一个人,怎么就有心魔了。”
他猜到了吗?是什么时候就察觉的?展青痕看着白浪昏睡的面容,心里开始思索。
在拉伽山一役后,白浪就阴差阳错到过瀛洲一次,难道,那个时候,就有人提醒过他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