鸢洲的风景奇特,到处都是药香,有着四季的光景,翩飞的柔和,调皮的拂过众人的鼻腔。
天岐一个一个的解释这些药材的颜色,入药部位,升降沉浮,药食同源,疗效毒性,甚至某些药名字的渊源,滔滔不绝,没有一刻停歇。
赤嵘和纳兰怜儿分开走着,一左一右,在天岐身后默默的听着,天岐平时不是这么多话的。
天岐要走鸢洲,众人便陪他一同。
天岐喜诉药性,众人便侧耳倾听。
天岐心里难受,众人便静静听他无言诉说。
“鸢洲,还真是小啊”。天岐道,微微侧身,没有回头。
鸢洲很大,光是几片药田就有千里,鸢洲很小,在天岐脚下也不过诉说几十株药草的距离。
“该走了”。
天岐像是对赤嵘说,也像是对自己说,亦或是。。。
两道红光,一灿白芒绝于天际。
在此立于这道白芒之上,天岐看着自己双袖之中的清风白云,袖子似乎变得更加沉重,当年也是如此,站在这道白芒之上,俯瞰众山,也是因为那个叫赖林森的人。
天岐缓缓闭上双眼:“赖林森,雷霆宗,欠我的,还请一同还来吧”。
善良,也要带着锋芒。
天岐自己心中不知道,这一份与雷霆宗的纠葛或许远不止当日那么简单。
日色渐沉,夕阳斜倚,慵懒肩头。
“快要到雷洲了,我们该下去了”。纳兰怜儿说道。
身体微微倾斜,三道光芒倾斜,随着残阳下落。
天岐路上便是听说,每个洲都有各自的特点,比如东极,比如隆中。
但是在这些洲中,有一个洲的名字大多数人不愿意提起,那便是,雷洲,一个人与妖“共存”的地方。
一股声音宛转悠扬,如轻云漂浮,欲断又连。
“这是什么声音?”赤嵘说道。
“好像是。。。奚琴”。纳兰怜儿说道。
奚琴,还有一个相依为命的名字,叫做二胡。
三人越是临近城门越是能够听到那种哀怨,苍凉之音,仿佛诉说着千年别离。
那把琴本应有两弦,相依为命,如今,一弦断,一弦曲,竟然还能拉出如此绝妙之凄凉,亦是说明此人不同凡响。
让人如同置身千古苍苍,无处话凄凉。
那人手中的嘶哑时而如同沙场铁骑传来阵阵嘶鸣,时而如落花流水,传出片片哀伤,手指轻吻琴弦,琴峰调转,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犹如一阵劲风掠过湖面,掀起万里波涛壮寥,一阵婉转,琴声又归于落叶寂寥,带着前世的忧伤,红尘落地,方知半点不由人。
万事皆悲,休诉肠,终是人间百味,一曲断弦,送了世态炎凉。
千金难买一身闲,二弦空埋万古忧。
一弦终曲,嘈杂的人流在眼前浮现,各式的声音在耳边轻挑,这些人一直都在,琴声响起的那一刻,将外界的嘈杂葬在滚滚长河,天岐的眼中唯有响彻的千年,曲终,人忘言。
三人穿过熙攘的人流,走到了城门不起眼的脚下,老人还保持着姿势。
身体左倾,后背挺直,一个犹如风中残烛的老头,此刻有着别一般的气力,他手中握着的是人间百态,悬在音位上的手指,是不能放松的世态炎凉。
老人手上的二胡,好似一个掉牙的老叟,琴把发黑,琴筒开裂,即便用线扎着,恐也难以撑得多些时日。那支尾弓,又细又软,好像一用力就会断掉,但是正是这样的弓,拉出一生。
这二胡,和老人一样。
唯一有不同的就是,老人的手上,脚上,脖颈,带着乌黑扎眼的铁圈。
天岐见过这种乌黑的圈,在故渊的身上。
雷洲的人妖共存,是靠着妖身带枷锁维持的。
如此说来,这位老人也是一个,妖?
天岐上前,竟然鞠躬而下。
老者收起二胡,并未理会天岐。
有人注意到了这一幕,一个孩童指着天岐道:“妈妈,你快看,那个人在做什么?”
孩子的妈妈寻声望去,大惊失色,连忙将孩子抱起,捂着眼睛:“祥儿不是想吃糖球么,妈妈给祥儿买糖球去好不好?”
小孩子听到糖球,立刻忘了刚才的问题,欢喜雀跃:“好诶,吃糖球”。
妇人抱着孩子,走过天岐,还不忘扫了一眼,紧忙低着头,避讳的快步离去。
周围的人都用一样的眼光看着天岐,指指点点。
“啪嗒”
天岐的头上多了一个破碎的蛋壳,蛋清杂着淡黄,也染成了黄色顺流而下。
赤嵘刚要上前,天岐伸出手拦下了赤嵘。
如今他一根手指就捏死那扔鸡蛋之人,但是他不能,因为那个人只是病了,雷洲也只是病了。
有病咱们治病。
江湖向来都是恩怨分明。
周围聚集驻足的人流越来越多,声音越来越嘈杂,越来越难听。
“那个人在干什么?”
“你没看到?他在给妖行礼!”
“什么?”
说话之人望去,果真看到乌黑的铁环,大惊失色。
“什么?他竟然给下贱的妖行礼?”
白菜,鸡蛋,砸来的各种东西落在天岐身上,天岐依旧弯着腰,笑着说道:“老先生,不知所奏之曲可有名字?”
他的躬弯的是高山流水,是百年孤寂。
老者有些惊讶。
“有曲无名,先生可有朗朗上口的名字?”
天岐起身道:“人无完人”。
老者瞳孔放大,老眸的浑浊竟然蓄满了清明。
老者这才知道,面前的人这一躬,鞠的不仅仅是自己的乐曲,而是人给妖鞠的一躬。
老者怅然,上一个听懂自己的人,距今,有多少年了?十年?还是二十年?老者抚摸手中的二胡。
“老伙计,我等到了?”
老者自言自语的说道。
二胡破旧,一片死气。
“老夫家中有苦茶几杯,先生可否移步一叙?”
天岐伸手作请。
老者起身,破烂的衣衫包不住浑身的枯瘦,就连身上的铁环都撞得叮当作响,唯有老者手中的二胡,紧紧抱在怀中。
赤嵘满脸怒火,一瞪,那些人群四散,停下了手中的东西,大气都不敢喘。
在四人进入城内,有人才反应过来,惊呼道:“不对啊,你们看”。
众人循着目光而去,发现门内的守卫纹丝未动。
如此说来,那个老者竟然不是妖?
在这雷洲,只有人才有自有出入的权利。
“什么人!”
守卫呵斥道,手上长矛交叉,挡住了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