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弥留之际,双目看着那凤冠霞披,他第一次不怕脏的用双手抚摸,不知为何他的面前浮现了那女子曾经身着这凤冠霞披的模样。
圆润的层珠映着的倒影悄悄改变。
老人想要用脸贴到衣服上,双腿摔倒,抱着木箱。
箱子内部嵌着一颗铜钱大小的珍珠,就这么一颗珍珠足以显示出箱子内的价值。
不知是年头太久还是为何,珍珠缺了一块,依稀可见珠内层纹,这是真货,寻常伪品不会有这同心层纹。
天岐上前想要扶起老人,老人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摆了摆手,眼中逐渐出现一丝清明,对着天岐,也是对着李伯仲,他想要说话,却已经失去那个能力,只是发出呜呜咽咽的声音,最终,李伯仲对他轻轻点头。
原来,箱中的霞披并不是老人的心上人,而是,老人的掌上珠,心头肉,是他的女儿,静静。也并非老人不给狗喂食,而是那狗本就通老人痛之所痛,是谓忠情。
失女之痛,恸切。
老人笑了,他知道,自己要走了,将死之人都会有这种奇特的感觉,就如同失去至亲之人时心尖的悸痛,非常理能断,儿与父母本就为一体,离时连着心。
老人将死,却还是放不下手中的霞披,放不下捧在心尖的人。
老人抓着霞披死死不肯松手,安安静静,静静安安。
金陵的夜景很美,灯火阑珊,喧喧闹闹。
冷冷清清。
“你明白了么?”
面对李伯仲的问题天岐犯了难,明白了?不明白?那刻在心底的感情确是真真切切。
一阵温风拂过,吹动李伯仲花白的鬓,吹着天岐的脸庞。
“我,忘了。”
李伯仲一愣,片刻后道:“忘了好,忘了好啊。。。”
天岐就在这繁华的一角,吹着风,渐渐眼皮开始打架。
李伯仲轻了些,天岐身上重了些,暖了些。
先生的身体是如此瘦弱,衣服倒是宽大得很。
金陵的第一缕斑驳洒在少年的脸庞上,毫不客气。
今天仍是三坛酒,不过却是这金陵城中最好的。
二人来到老者的族叔家。
李伯仲倒是毫不客气的在门口叫喊:“我有三坛美酒。”
“一坛,长风破浪。”李伯仲开坛,酒香四溢。
“二坛,前尘往事。”
门内有一老者缓缓走出,推开旁边搀扶之人。
开口问道:“那第三坛呢?”
李伯仲并未开口,而是先开了坛。
那老者闻到酒香眼前一亮道:“好酒。”
见此,李伯仲满意的开口道:“三坛,天上白玉京。”
酒过三巡,天岐从未见过如此高兴的李伯仲,不知为何,他也有些高兴,是酒入肠解了愁,还是,别的什么。
“这第三坛,不是这么喝的”李伯仲说道。
“哦?”老者看着酒坛,眼中闪过一丝惊愕,揉了揉眼睛,酒中,琼楼玉宇倒立,行人后退着行走,酒逐渐减少,却不见酒坛有丝毫缺口。
“你可愿意,与我共饮这一杯,白玉京?”
“哈哈哈”
老者大笑,仿佛回到了曾经的桀骜。
只见他高吼一声“何妨!”
二人在天岐眼前瞬间消失。
天岐揉了揉眼睛,满满的最后那一坛酒中映照着自己的脸。
酒中的世界,老者从未见过,各人的服饰怪异,语言怪异,没有人戴着发冠,没人佩剑。
夜里,这室内头顶之上的硕大夜明珠发着白光。
“老先生,您迷路了?”
老者躲开那女人的手,连连说道:“不可”
女人摇摇晃晃,温温柔柔,揉揉温温。
老者对李伯仲说道:“这女子怎如此。。。如此。。”
最终叹了一声:“我以为我朝已然十分开明,可这女子的服饰,实在是,实在是。。”
李伯仲拉着老者上前,前方有一人穿着笔挺的衣裳,老者不懂为何有人将束腰所用系在脖子上。
众人惊呼,李伯仲二人的服饰,简直就是从古代来的,难道在拍戏?
那人走下台问道:“老先生?”
李伯仲微微一笑回道:“你可听过李白?”
那人一笑回到:“唐代着名诗仙,谁不知道?”
李伯仲看了一眼老者,继续说道:“那你怎么认为李白?”
那人稍加思索,想要开口,又低下头研究措辞。
李伯仲道:“无妨,尽管说便是”。
那人开口道:“斗酒诗千,世间谪仙。李白对我们后世的影响可谓十分巨大,他引领了盛唐,可以说有了他才是盛唐,他的存在就是盛唐的一部分,功名富贵,千金裘,在他面前不过是换取美酒的物品,他的成就前无古人,更是后无来者,当得起诗仙。”
老者嘴唇蠕动,脚步踉跄,他没醉,或者说,他现在最清醒。比醒了酒还清醒。
“那你能背一首最喜欢的诗么”李伯仲说道。
那人想了想:“床前明月光。。。”
李伯仲看向四周的人大声说道:“你们呢?”
众人觉得有趣,一人开头,数十人朗诵,数十首诗,句句不同,有年少心中壮志凌云,有郁郁不得志,有金戈铁马,有万里河山!
在老者心中,却早已刻骨铭心,这些诗,是他的一生。
老者的手捂住了嘴,泪水滚烫而下,双目赤红。
李伯仲拍了拍老者的肩膀,二人消失在原地。
众人昂首,大声的背诵着李白的诗句,唯有李伯仲问的那人,回头之间,觉得好像有人来过,又好像,没人来过,索性他也背起了诗。
老者再出现之地,稚嫩的孩童声音如铃声一般悦耳,二人走在走廊中,走在田径,那些孩子的诵读,有些老者忘却的,此刻历历在目。
讲台之上一人挥笔写下梦想二字。
一个孩子举手起身,眼中有光芒四射,“老师,我以后要当李白那样的大诗人,名垂千古。”
名贵千古,这四个字重重砸在了老者的心头,名垂千古啊。
“老师”一个小女孩举手
“妮妮,怎么了”
“我刚才在后门看到一个老爷爷,哭的好伤心,但是又好像在笑。”
老师开门望去,空无一人,走到后门喃喃自语:“校长来了?”
摇了摇头,继续上课,走廊之上,一滴,干涸。
不过一眨眼,二人便是再度出现在天岐眼前,李伯仲还是那个李伯仲,那名老者却有些不同。
只见他端起酒坛狂饮,眼眶还有些微红。
只见他拿出三尺青锋脚下一踏,船周围荡起丝丝波纹,老者踏空而起。
一手举坛,一手提剑,手中长剑挥舞。
酒过肠,剑气啸,半斤酒,啸成漫天的剑气。
我有金樽斗十千,何来剑气撞人间。
“哈哈哈哈”
那老者意气风发,哪有半点病态。
一剑揉碎天边白云,我自横剑开天堑,试问天上仙人,可曾敢会会我这,谪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