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首,导师住处,主阁。
此刻七名导师随意而坐,揭开盖用托端起碗轻抚去热气,招气入鼻,茶香四溢,小口抿了那么一口,眼睛眯着放下茶杯。轻声讨论,时而传出两声轻笑。
“入口苦涩,下咽后又涌出一股甘甜,此茶回甘。”
“诶,此言差矣,此茶入口,很有喉韵,杯底残香,乃是上上好的茶啊。”
在每年的这个时候,喝茶是有讲究的,茶盖,碗,托,盖为天,托为地,碗为人,取天地人三才之意,寓意招来好的生源,也招来好的兆头。
为首的是一名老者,精神抖擞,丝毫不输给岁月。
老者眼睛虚咪,揭开茶盖,端起茶碗,呼呼的吹了几口,一口下肚,俩眼睛瞪得滴流圆,生生将这口烫水咽了下去。
心中暗骂“这什么破玩应,也不见凉,还不如我那大茶缸子”
若是制造这茶杯的钟老听了,定是气的吹胡子瞪眼,破口大骂。
“副院长,船体已经基本稳定,是否启程”一中年导师说道。
老者似乎没有看到此人,眼睛呆呆的看着面前,又时不时望向竹林之中。
“副院长”中年教师见状稍微提高了声调。
“啊?你说啥?船体损坏一成?”老者支棱着耳朵。
“不是,我说,船,是否启程?”中年教师升高了嗓音。
“啥?损坏七成?那可不行,快,快降落啊”
这副院长是出了名的耳背,中年教师苦笑着摇了摇头目光看向洪立。
洪立似乎没有看到眼神中的祈求,说道“楞着干嘛啊,都七成了,快下降,通知下去,船体损坏七成,这些天,我们就在这竹林之中,安营扎寨,等到修好之后,再行回学院。”
夜静,主阁之内只剩下洪立,老副院长,天岐三人。
离去的众人桌上,茶盖朝上放进茶碗,这也是规矩。
“副院长,您怎么又这一招,也不嫌累。”
“也是百试不灵,亏了你这老小子这次挺机灵的啊”
“那您的意思是?”
“近些年,我们新生的质量年年下降,那执事的做派你我都知道,收礼不看人,红包不到手,保你像条狗,这一次我要玩点新鲜的,怎么着也得弄几个好的苗子。”
洪立无语,这副院长他认识多年,为人正直却总像一个老小孩一般,也是多年未升官的原因之一,在一个原因就是他嫉恶如仇,得罪了不少人,所以来到这东极学院,那些仇家也就拿他无可奈何,倒也清静悠闲。
这副院长一装聋,他便反应过来,这是这老小子玩心又起了。
“这竹林深处,瘴气弥漫,周遭被飓风清理,倒是了去瘴气,此处乃是东极遗都,那昔日的寒酥城脚下,你看着茂密的竹林,那还看得出当年的冰都寒酥。”副院长叹了口气继续说道。
“倒还是有不少好东西,也有不少低阶妖兽,正好借此机会试试这帮小家伙,明天你传令下去,告诉其他导师,不得深入竹林,以保护安全为主要,近来,有些不太平。”
“那是自然”洪立说道。
副院长对着洪立眨了眨眼,用下巴点了点天岐。
“怎么,洪大导师这是捡回来个私生子?”
“您就别开我玩笑了。”
洪立看着天岐喝光手中的茶,意犹未尽的舔舔嘴唇,这茶算不算得好茶,洪立知道。这孩子没喝过茶,洪立也知道。
“孩子,慢点,还有,还有”
洪立缓缓地揭开遮挡天岐脚的披风。
天岐吃光了碗中的茶叶,怯生生的看着洪立“这树叶真好吃。”
又端着茶碗自顾自的说道“以前若是吃到如此好吃的树叶,便给娘带回去了。”
“孩子,你吃过树叶?”
“嗯,果子要留给娘,我便吃些树叶充饥,有时候碰到些坏了的果子,我便也能吃上果子。”少年腼腆一笑。
这一笑,洪立心都碎了。
“孩子”洪立抚摸着天岐的后脑勺。
看着洪立的目光,天岐知道自己说错话了。
急忙补充道“也不是所有树叶都很难吃,有一种树叶是三角形的,吃着酸甜,好吃极了。不过,不过,带给娘吃,娘说了我一顿,说完便哭了,自那以后,娘总是哭,我便没有给娘带过树叶,娘不爱吃树叶。”
少年着急解释,洪立的目光和娘当时一样,他怕洪立也哭。
那种树叶的枝条布满荆棘,每次采摘,便划的浑身是口,衣服也坏了,娘还要补,少年便不贪吃了,再也没有吃过那唯一好吃的树叶。
少年看着干净的能映照出自己的茶碗,声细如蚊“谢谢,洪。。。”
“你就叫我洪导师即可。”洪立心中百感交集,这孩子才多小,便尝遍了山中的树叶,以此充饥,此子,孝。
“谢谢洪导师”
天岐感受到注视的视线,有些不自然,脚丫子往里缩了缩。
“鞋,丢了”
“去给孩子拿双鞋”副院长不在嘻嘻哈哈,也不再打趣,静静听着,皱着眉头。
洪立知趣,这老小孩是生气了,也难怪,任谁看了,都不舒服。
“副院长,那就交给您了”
“我,先看看吧”副院长也将茶盖朝上放进茶碗。
洪立起身,作揖,倒退着走了出去。
副院长缓步走来,望着怯生生的天岐,他笑着蹲了下来,双手搭在天岐的小脚丫上,搓动起来。
“孩子,冷了吧”
感觉脚上一股股暖流传来,天岐感到暖洋洋的。
副院长却一直眉头紧锁,直到三声叩门声响起,洪立拿来一双新的草鞋,天岐换上,软绵绵的,他起身,身体挺直忽得想起什么,便只是轻轻踩了踩脚,笑了。这孩子不敢蹦,甚至不敢跺脚,他怕锁链的声音吵到这两位和蔼的老先生,朱厌说过,他的锁链是闹耳的杂音,让人心生厌恶,这两位老先生一位为自己俯身搓脚,一位给自己新鞋,天岐不想惹他们厌恶。
孩童的心岂能逃过老人的眼,两位老者相视,笑容里带着苦涩。
“那孩子安顿好了?”
“回副院长,安顿好了,已经睡下了”
“洪立,你我认识这么多年了,不必副院长副院长的叫着,说了多少回了,顽固。”
“这不是物以类聚么”
副院长想笑两声,张开嘴,合上,摇了摇头,欲言又止。
“那孩子。。。”
“这帮畜生,竟如此歹毒,那孩子的锁链已经和肉长死”说着洪立怒发冲冠。
副院长摆了摆手,看了看洪立,犹豫片刻,说道。
“那孩子的锁链岂止入肉及骨,那锁链是牢牢铐在这孩子的骨头上的,这般做法,除非从其幼儿起便将其肉割下,铐上锁链,以后这锁链便会和长好的肉融为一体。这么重的锁链,这孩子是带了多少年啊,歹毒,歹毒至极啊”
“非但如此,这孩子体内我摸不到一丝元气,更是无一丝妖气,这孩子,被那帮畜生废了根基,断了大道。”副院长捶胸,痛心疾首。
“果真,副院长您也感觉不到这孩子体内的元气么,此处离黑龙潭深处甚远,不知是如何脱逃的出来,若是遇到贵人,又怎么会将其放置不管。”洪立揉了揉头,怎么都想不通。
“莫非?”洪立看向那雨林之后,浓浓瘴气弥漫的黑龙潭。
“罢了,愿从哪来哪来吧,这小子于你,于我有缘,便留在这东极学院吧,学不得一技傍身,总的衣食无忧。”
“那铁镣。。。”洪立道。
“那铁镣的材料我闻所未闻,想来是他们妖族那帮畜生的,回到学院,找钟老看看,能斩断,也轻松了些许不是。”副院长叹了口气,这却不是他的专长。
“钟善浩?他脾气出了名的倔,求人家,人家未必见我”洪立提起这钟善浩就头疼,上次去修剑,因为直呼钟瘸子的名号,直接被这瘸腿钟老追了整整三条街。
“我去拉这张老脸试试吧。”
“您。。”
副院长摆了摆手示意洪立别再说下去,望着窗外忽得打趣道“我这方舟中皆是道靴,哪里来的一双草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