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妖一劫后,天下仍四分五裂百年,人妖殊途,世人对妖物愈发的憎恶,人人得而诛之,世界两极分化,以剑一斩妖之地,封万剑冢。
桃木剑堆砌的山足有万米之高,山下终日不见阳光,山的四周龟裂出深不见底的深渊,每有妖兽靠近,山上的剑便是会嗡鸣作响。
剑一死后,大妖相继出世。
有妖蛮横,非要攀上此山,结果了无音讯,妖族传闻,山上有一人,手中持一剑,遇妖便斩,修为深不可测。
开始,有的是有些名气的大妖不信邪,非要攀上山去,大多到了半山腰就落得个万箭穿心的下场。
人想要翻越这剑山更是不少,无论何种修为,皆是有去无回,有人传那山上有天道,惹得一时浪潮,十年之久尚平息,前去之人何止千百,有一宗之主,一派供奉,吃斋的,吃皇粮的,念经的,盘道的,还有妄想获得一番境遇的,任谁去了都是有去无回。
侥幸回来的几个修为高深的将军,宗主,佛陀,无一不是痴痴傻傻,一身修为散尽不说,满嘴的胡话。
诉着那剑山上有着白骨森森的大妖月下对饮。
逐渐的,此处被人妖两族,称为天窟,谁也不肯接近此处。
天妖被斩后,苏漾误打误撞破了此界的禁制,灵气浓郁很多,草木鱼虫,乃至山川河流皆有大妖出世,重伤濒死,龟缩一方的老妖也喘了口气,妖族繁盛一时,多次烦扰人族,人族修士体内的元气对他们来说大有裨益,其辽土之大,更是达到了鼎盛。
这灵气的裨益不止对妖,陌长歌死后,北漠附属南火离国,陌长歌的剑虽断,但其中万里黄沙乃是不可多得的天地灵物,既非妖,又非寻常死物,其中灵气浓郁异常,以南火的锻剑技术和这万里黄沙,穷极百年,一名老者,研究出了将自身的元气,此等天地产物,合二为一的道剑。
此举一出,人族,妖族皆动荡不止。
人族发现将自身的元气注入用天地灵物为体打造的刀,剑等器物中,元气达到一定程度,便会产生共鸣,发挥出那天地灵物的力量。
天地灵物不止那万里黄沙,南火的铸剑师们逐渐发现,妖兽过百年便会形成一晶莹剔透之物,藏于妖兽体内,称为妖心,到了千年竟有的形似人心。
以妖心铸剑,此剑便有那妖兽的全部妖力,只需自身元气促动,便可器刃化形,铸器师将此种称为妖刃。
这铸造的无论是刀,剑,棍,钟,亦或是小物件,这上面都会有一些星芒似的小东西。坯子越是灵气充裕,或者妖的修炼年头越久,这铸得的器上的星芒越多,能铸造此种物件的人也就被尊称为,铸星师。
坯子品质次的,那星芒便如同砂砾一般不堪入目,此种被铸星师们称为凡品。
若是品质好,那星芒如同浩瀚银空,看上去只觉身在太虚之中,玄妙非常,这种品质则被称为太虚。
铸星师连同帝国军队大肆捕杀妖兽,人族实力日益增强,终逼退妖兽大军,得一方水土。
以剑山为界,剑山南北间犹如巨斧劈开的天堑,南,妖族栖息,圈养人族当做口粮。
北,北漠归属南火离国后,南火离国占据北漠,辽土扩张,人族繁衍,开宗立派,改国号为始元,国主称元帝。妖兽或龟缩山中,或残喘被当做奴隶使唤,分化最为严重。
西方佛陀之地,诵佛号,修因果,依靠天险,与南北隔绝开来,自成一方。
东方的黑龙潭在黑龙死后树倒猕猴散,终日瘴气弥漫,时有野兽嘶吼,瘴气无论是对妖兽还是人类都有害无益,无人类踏足。
阴暗的树林中,参天大树并立,被露水打过的树林显得有些潮湿,时不时传来野兽的低吼。
一片黑暗,时而能听到细微的声音,却分不清东西的轮廓,眼皮好沉,身体好沉,即便眼睛闭上看到的也是一片漆黑的眼睑,这就是,没有元气的身体,没有妖气的身躯。
“哗啦哗啦”
脚上的铁链相互碰撞,发出金属摩擦声音。
“啐,半妖,真让人恶心,朱厌大哥,我们走”
临行时,围在少年周遭的小妖在他身上擦了擦脚底的污泥,有了带头的,便是一人一口吐沫离去了。
缓缓睁开耷拉下来的眼皮,屋内昏黄的烛火摇曳不定。
“吱嘎”
劣质的木门发出下刺耳的响声。
“娘”
屋内妇人缓缓抬头,柳眉凤眼,玉肌雪肤,眉宇间气质端凝,双眸之间璀璨的蓝眸一眼摄魂。
“天岐”
妇人一把抱住天岐,
“岐儿,娘没本事,娘,没本事”
天岐身上的衣衫已经被撕破,身上的伤口早已愈合,血迹干涸。
少年皱着眉头,看着面前的妇人,他觉得在这草屋之中,怀抱比烛火多了些许暖意。
少年眼眶微红,看了看娘的发丝,又伸出手掌看了看,在身上寻了一块好些的地方擦了擦。
娘的发丝没有以前柔顺了,少年低头,娘的眼角为何多了些凹陷的纹理。
“娘”
少年抿了抿嘴,我很想问问娘,为什么别人都说他是个没有爹的野孩子,是半妖。
很想问问什么是半妖,为什么我和别的孩子不同,没有角,耳朵也不锐利,没有獠牙,没有利爪。为何我生来脚下便要带着一副枷锁,为何我有名无姓。
“娘,孩儿不疼,孩儿身体是娘给的,硬朗的很,不疼”
“娘,孩儿习惯了”
少年的眼眶还是红的。
妇人耳根子软,哪里听得此言,恸切,心尖敌不过麦芒,一时间上气不接下气,久久未能平复。
少年忽得想起来些什么,咧开一排白牙,还算整齐。
俯身从怀中掏出野果,野果大多稀烂了,少年东挑西拣,拿出来两个像样的握在手心,果子已经烂了。
少年拿起果子大朵快颐,左手的咬完了,咬右手的。
剩下两个满是咬痕的光洁果子,这才想起了把剩下的果子擦得发亮,递给了娘。
“娘,你吃”
少年口中烂了的野果传出的气味难闻,怕娘闻到,少年忍着恶心咽了下去。
“孩儿,你吃,娘不饿”
“娘,岐儿早就吃饱了,方才渴的急了,又咬了几口,此刻饱的不行。”
“娘,你先吃这个,这个可甜了”少年伸出左手递出较大的果子。
他哪里吃的出来,哪个是甜的。
妇人接过果子,咬下去,就着咸涩。
妇人咬向第二个果子时,偶有银河躲在眼眸星空之中,这个分明更甜。
“娘,你别哭了,果子不好吃,明天我多采些来”少年看妇人眼中闪着霞光,慌了神,以为果子不好吃。
“好吃,好吃”
妇人将果核都吃的干干净净。
看着面前衣不蔽体的少年,妇人心如刀绞。
“孩儿,把衣服脱下来,娘给你洗补”
“好,娘,那你不要哭了”
“娘不哭,娘不哭,岐儿乖,先睡去吧”
说着妇人半蹲下来,抚摸天岐的脸颊,顺势抬头,眼泪蓄在眼中,偶有调皮顺着眼角滑落,迷失在皱纹的回廊。
天岐不忍看娘如此,小的时候,每次回家,娘总是哭,虽不曾见面,天岐有些恨他爹了。
天岐双手拄着炕沿,一跃,便翻上了炕。
感受着这火炕的温暖,逐渐有了睡意。
这炕名叫火炕,是娘和人类学来的,因为我和别人不同,没有皮毛御寒,到了能吐出哈气的时候,身上便冷的发紧,浑身打颤。娘便做了这火炕,在泥土中挖一个坑,添置些柴火,暖和极了。
这本应该是一天中最幸福的时刻,被一阵掩泣声中打断。
娘总是在深夜偷着哭。
半妖,非人非妖,体内容不下半点妖气,也容不下元气,空一副皮囊还算硬朗,五感极强,愈合力也极强。
天岐抓着被角,身体弯成弓型,冰凉的枕侧一滴一滴变得灼热。
死的念头浮起沉落,又觉得对不起娘。
妇人看着衣衫上全是果子的浆汁,边洗,眼泪哗啦啦的掉。
不知几更天了,窗外月明星稀,静的几声蝉鸣,野兽也打起了鼾声。
天岐找了一件衣衫,蹑手蹑脚的下了地。
娘睡着了,趴在缝补的衣衫上。
。。。
“喂,快看啊,半妖”
“呦,真恶心,朱少爷,你可别碰啊,会起虱子的,你瞧他脏的”
“就是就是,您瞧那身衣服哦,寒碜的还不如少爷府中的家畜”
那便是天岐第一次见朱厌,天岐不知道富人家的家畜是什么样子。
后来问娘,他又不懂,妖为什么要吃人。
。。。。
“你这半妖,你那是什么眼神”
朱厌瞧着天岐的眼神,他受不了天岐那狐疑的目光,不由得泛起一阵恶心,妖吃人天经地义。
“给本少爷打”
。。。
“你这半妖,怎么又来了,脏了本少喝茶的心情,打”
。。。
“你这半妖,没看到本少就在你十里以内么,你这人眼,打”
。。。
“你这半妖也配吃肉?”
“这是我,是掌柜的说,奖励我今天干活,我,带回去给,给娘”
巴掌大,薄如蝉翼的肉片被打翻在地。
朱厌的靴子擦得锃亮,这是他从一个家畜身上扒下来的。
靴子踩在天岐的脸上,天岐用衣服抱着那片肉,受着拳打脚踢,肉脏了,娘说吃了坏肚子,天岐便没有洗,他想让娘吃肉,那日,他知道了,脏的肉不会坏肚子。
。。。。。
“你这半妖,摘了此处的果子,这果子还能吃么,啐”
“给本少打”
。。。。。。。
他们都说我是个孽种,没有爹,让娘跟着我受罪。
天岐将衣衫给娘盖上。
他不敢死,娘会哭的伤心,那便走吧。
天岐却在今夜下定了决心,小小的身躯背着,挎着三个大筐,独自一人上了山。
天蒙蒙亮的时候,少年褴褛的身躯回来了,满意的看着面前两大筐的野果,挑的都是能放得住的,还有那满满一筐足够娘一人过冬的柴。
汗珠在柴上起了一层薄薄的霜气,野草垂下滴滴晨露。
今日便要走了,少年不舍的看着面前熟悉的一切。
“娘,跨过那座山,山后的风和此处是否同样温柔。娘,山后的水有没有这里的甘甜,果子有没有山间的青脆。娘,岐儿不想看你伤心,即使娘不说,孩儿也知道,爹在那头,娘每次都看着山那头发呆好一会。等我找到爹,我让爹给您天天砍柴,摘果子,在那之前,我要先把他打哭,我要让他知道,娘这些年受的苦。”
字写得歪歪扭扭,妇人恸泣,梨花带雨。
妇人不断的用衣袖抚着眼角,怕泪水污了字迹,袖子沉了。
妇人小心翼翼的揣入怀中,三条路,哪一条都是凶险万分,可待在这里又如何,她已经被下了最后的通牒,走了也好,走了有一线生机。她祈祷,只要天岐不选则那万剑冢这条路,凶险了些,但总能逢凶化吉,那万剑冢,可是九死一生。
妇人裹紧了身上披着的衣裳,看着门外轻声道“怎地,不多带些衣裳,娘还没给你缝好,外面风大的紧,着凉可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