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
不会是这样的……
世良修也浑身湿透，眼泪混合着雨水沿着脸庞滑落。
为什么……
为什么又要丢下我……
母亲也是，哥哥也是，朋友也是，现在就连你也是这样……
他从地上站起，跌跌撞撞地朝前奔去，却又被石头绊倒。
因为思绪极度混乱，连带着心眼显示出来的画面也变得像是信号不好的电视机一样，上面全都是雪花点，一下有一下无的。
他听到了，有人不甘地怒吼。
他听到了，有人绝望地哭嚎。
他听到了，有人放肆地狂笑。
他听到了，天穹之上回荡着的雷声……
现在的烬灭会基地，已经是一团废墟。
因为雷击而引起的火焰已经被突如其来的雨水浇灭，一阵阵白烟从废墟中飘起。
世良修也来迟了。
“对不起。”
他听到有人在向自己道歉。
但是他不知道是谁。
心眼失灵了，世良修也眼前只有黑暗，无边无际的黑暗。
“他……走了吗？”
“走了。”
那个人回答，语气低沉，还带着哽咽。
“真的……走了？”
世良修也不死心地又追问了一遍。
“走了……他走了，都走了……没有人活下来……”
那个人似乎有些疯疯癫癫，说话也逐渐变得没有逻辑性。
“你是谁？”世良修也问道。
“我是谁……呵呵，对啊，我是谁啊？我是东野和一郎？不不不，我是金蛇……也不是啊，我是巳蛇……
“可是，巳蛇杀了很多人……我是东野和一郎……”
那个人翻来覆去地说话，像是个被什么邪祟附身的怪物。
世良修也呼吸一滞。
无尽的怒火涌上心头，连带着说话都变得有些咬牙切齿：“是你这个叛徒杀了他？！”
“……”
突然，盲眼青年的脖颈被人掐住，一阵巨力从脖颈上传来，随即就被提起悬空。
“原来是……看不见的啊。”
他喃喃自语，顺手一甩，就把世良修也甩到了废墟之中。
“想要报仇？再等几年吧……你太弱了，超凡和超凡也是有区别的，就你之前杀的那些垃圾货色，和我比连提鞋都不配。”
世良修也被什么东西撞到了背，一根钢筋穿透了腹部，点点血花冒出。
“噗！”
一口血从嘴角吐出，溅了满地。
心眼仍旧失灵，但是嗅觉和听觉还在。
“灰狼……是你吗？”
有人低声问道。
“是我……老大，你再等等，我把你带回去……能救的……”
他摸索着，想要握住不远处躺着的人的手，但是却怎么都摸不到，急得他开始狠命地拔自己身上的钢筋。
“不用费力了……我的身体我知道，已经走到尽头了。”
林楚汉仰躺在废墟上，浑身焦黑，任由雨水打在脸庞上，语气虚弱。
“不，一定会有办法的……一定会有的……”
世良修也哽咽着，拼命地将钢筋从身体里拔了出来，沿着声音传来的地方一路摸索，终于握住了不远处林楚汉冰冷的手。
“药师……慈怀药王……拜托了，救救他……”
他第一次如此痛恨自己的无能与懒惰，为什么当年的自己不再努力一点点。
或许曾经的自己再努力一点，将丰饶的祝福全部解锁，或许就算是林楚汉死了他都能救回来。
可是……
没有如果。
丰饶的力量涌动，顺着世良修也的双手注入林楚汉的身体，但是此时的林楚汉生机已经见底，只有肾上腺素还撑着他一口气。
丰饶的力量，只不过稍微延续他的生命而已。
林楚汉微微偏头看去，面前的青年似乎真的又变成了纯粹的盲人，一双眼眸被眼翳蒙住，眼泪不停地从中涌出，伴随着雨水，沿着脸庞跌落在地上。
“你长大啦……灰狼，十多年了，你和他们，也不再是孩子了……”
中年审判长呵呵一笑，似乎并没有在意死亡的来临，看着他的目光中尽是缅怀：“以前啊，你们也是些小豆丁，天天在我面前吵架，打架，脾气那不是一般地臭……”
“不要……”
“现在你们都长大了，可以独当一面了，那我也就放心了。”
林楚汉想要伸出手来，想要像以前一样摸摸世良修也的头。
但是他浑身的力气早就在抵抗雷劫的时候抽干了，手抬起一点点之后，又只能无力地放下。
“不，你一定还有救的，老大，不要放弃……”
救苦度厄的慈怀药王啊，我再次请求您，出手救救他啊……
他将额头贴在林楚汉的手上，无声地哭泣着。
他能感受到死亡的逼近，但是自己却无能为力，就连带老大回家都做不到……
“如果可以的话，请把我葬在华夏的赣省洪都的三元山陵园，那是我父母和爱人所葬的地方——他们附近的墓地我早就已经买好了，就等着今天这一刻的到来。”
（虚构陵园名称，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林楚汉笑了起来，眼中尽是坦然：“不要哭了，灰狼……你已经尽力了，不要再怪罪自己了。
“以后我不在身边，你也不要活得这么累，适当的休息休息……啊，我记得你好像二十来岁了连个恋爱都没有谈过，去谈一个吧……总是一个人，会轻飘飘的，谁都拉不住。”
“不……”
“还有啊，我想接下来接我班的应该就是是雄狮了，他也是个好人，你应该也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把你们交给他，我很放心。”
世良修也跪在地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浑身颤抖，哪怕身上的伤口血流不止都毫不在意。
林楚汉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躺在地上，意识也逐渐模糊。
他仿佛看到了她的身影，在面前缓缓行走着，似乎在示意自己跟上去。
恍惚间，他与她的距离，越来越近。
“是你吗……”
“回家了……”
林楚汉扯出一个笑容来，眼睛缓缓闭上。
“我来找你们了，老伙计们。”
握在手里的手彻底冷了下去。
世良修也忽然怔住了。
他缓缓抬起头来，面前一片黑暗。
他……就连林楚汉的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悲哀的心情突然就被按下了暂停键，眼泪却还是不由自主地流了出来。
一滴，两滴。
世良修也不是第一次经历死亡，甚至连他自己都死过两次。
但是……
为什么……
雨没有停，仍旧一直在下。
世良修也一直跪着，握着林楚汉的手，思维一片空白。
眼泪流干了，就流出血泪。
伤口也没有愈合，血却渐渐止住了。
丰饶的力量在修补身体上的伤口。
但是心上的伤口……又该怎样修复？
等到三个小时之后，银狼等人姗姗来迟，这才发现一直跪在那里的世良修也和林楚汉的遗体。
他们想要将世良修也带走，但是他却纹丝不动。
银狼这才发现，他身体下方那近乎干涸的一大滩血。
还有他脸上的两行血泪。
“大哥……你不能出事啊！”
“他只是昏过去了，快叫内部的救护车来！”
“遗体就由我们带回去吧。”
“……”
雨仍旧在下。
【你的棋子死了。】
【没关系，倒下一个，还会有人接过他的使命，继续前进。】
【你……】
【如果小看了人类的话，你可是会吃大亏的——将军。】
【你不要脸！】
【谁叫你一开始就放弃了人类呢？要不是有我们，这个世界也没办法存续至今。】
【行差踏错，但是我已经没有回头路了！再来！】
【路走错了就是走错了，妄想绝地翻盘……呵呵呵，真当我们这些老家伙是泥捏的吗？！】
一声怒吼，棋盘整个都化为虚无，恐怖的声浪涌来，却被另一个存在挡下。
【老家伙脾气还是这么爆，好了好了，这里不是仙界，要是打起来，这个世界可承受不住，一会儿把你功德都扣光喽。】
【你也不看看这家伙做的都是些什么事情！而且那几个神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要是把几个小孩子带沟里去了，我饶不了他们！】
【行啦，得饶人处且饶人，祂也不想这样的，实在是它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哼。】
不可名状的存在冷哼一声，清脆的珠子碰撞声回荡在空间中。
【要不是当年某些人的自作主张，这个世界的命运哪里还轮得到这些孩子来背负……】
……
世良修也一醒过来，就又闻到了熟悉的消毒水味。
他的心眼仍旧没有恢复。
系统给出的理由是，他的情绪波动过大，精神力受到了影响，导致倚靠精神力的心眼失灵。
床边上睡着个人——气味和声音都在告诉他。
胳膊上还有点滴，身上还缠着纱布，眼睛也似乎被什么蒙住了。
他直愣愣地在黑暗中发呆。
林楚汉……真的死了。
明明他只需要度过雷劫，就可以成为超凡，去往总部，成为地位更加崇高的存在。
但是他却选择了死亡。
巳蛇……
烬灭会……
世良修也握紧了拳头。
“总有一天，我会让你们……都付出代价。”
……
雨仍旧没有停。
刚刚出院的世良修也抱着林楚汉的遗像，跟着同样抱着一个大箱子的雄狮，二人沉默地走在去往名人堂的路上。
他们没有打伞，只是默默地感受着雨水滴落。
那湿润的触感，暂且能让他们心中无时无刻燃烧着的无尽怒火平息一瞬。
而在此时的名人堂，已经有一块落满了尘灰的空位被专人清理了出来，上面放好了林楚汉早就已经写好的笔记本，里面记录的是他早就写好的遗言。
【如果我死了的话，记得把我葬到华夏赣省的洪都！我已经在那儿预订了一个位置，带着我的骨灰去了就知道墓地的位置在哪儿，拜托了。】
世良修也将遗照板板正正地挂在写着林楚汉名字的柜台上方的空白处，雄狮则是将箱子里的香炉拿出来，同样认认真真地将它放在柜台之上。
盲眼青年沉默地看着香炉里的烟雾不断上升，眼前仍旧是一片黑暗。
像极了自己刚到裁决所的那段时间——在黑暗中摸索，最终握住了那一双温暖的手。
是林楚汉带自己走出了阴霾笼罩的世界，要不然就凭世良修也他们这些人的心高气傲，怎么可能会把一个仅仅只是比自己强的人叫做老大。
【叫我老大，我来罩着你们，有什么摆平不了的事，尽管叫我，我来帮你们解决。】
感觉林楚汉在说这种话的时候，还是在昨天。
世良修也直愣愣地看着面前林楚汉的遗照。
和平常的林楚汉一样，遗照中的这位中年男人眼中仍旧留有许多人青年时才有的光。
五官挺拔，眉目疏朗，不难看出年轻的时候一定是个美男子。
“上面下来通知了。”
雄狮在他身后低声说道：“从现在起，我是你们的代理审判长，正式的任命会在半年之后下来……这也是无奈之举，裁决所不能没有一个领导者。”
“嗯，我知道，老大告诉我了。”
世良修也抬头，朝着雄狮的方向“看”去，面无表情：“我会配合你的工作，大家也都会配合……”
毕竟，你可是他指定的接班人。
而且现在的裁决所急需新的灵魂人物，来凝聚新的精神。
世良修也分的清轻重缓急，而且他也不是那种不讲理的人。
“我很期待你的领导，雄狮，不要让我们，还有他失望。”
盲眼青年拍了拍他的肩膀，缓缓地站起身来，迈步走出了名人堂。
外面的雨终于停了。
乌云散开，阔别已久的阳光总算是愿意将自己的光与热洒向大地。
希望总是会在绝望的废墟之上开出花朵，人类也总是能够在挫折之后重新捡起勇气。
【人类，终将弑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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