益州衙门。
薛海涯疲惫的从这里走出,揉了揉眼睛,正值壮年的他,却被那些俗事缠身,此刻落寞的,宛如行将就木的老人。
“果然……我真的比不上素芝啊。”
大徒弟沈琦告诉他,过几天陶素芝就会被放回来。薛海涯不清楚慕容白绑架陶素芝,究竟是因为维持天剑楼的稳定,还是因为别的事情。但他隐隐觉得,事情的真相并不会如此简单。
那可是慕容白,慕容山庄的人,绝对不会如此冲动无礼。
让薛海涯感兴趣的,是沈琦带来的另一个消息。
在陶素芝被劫走的那天晚上,薛海涯心烦意乱,并未仔细的勘察现场,就急忙赶来了太守府处理陶素芝留下的摊子,沈琦却在慕容白当初居住的那间屋子里发现了一把剑,一把真正的绝世好剑。
薛海涯没有见过那把剑长什么样子,但根据沈琦的描述,那把剑,足以抵得上藏剑阁内的所有名剑!
他了解自己徒弟的性格,知道沈琦断然不会夸大其词。能让沈琦说出这种话,只怕,那把剑大有来头。
“难道是传说中的天人境所铸之宝剑吗?武当山,还是七杀剑庐的?”
薛海涯狠狠拍了自己一巴掌,暗骂道:“这都是火烧眉毛了,还想着剑!薛海涯,别做剑痴了!”
他相信慕容白会把陶素芝放回来,只是时间问题。
心烦意乱的薛海涯没有选择骑马返回天剑楼,他漫步在街道上,企图让自己的心情平复下来。
街道上人流不息,薛海涯混迹在人群中,宛若一块礁石,水流遇到自动分裂成两半。薛海涯仿佛和街上的人分成了两个世界,所过之处,人们都诡异的和他保持着距离。
薛海涯慢慢发觉到了不对劲,他停住脚步,皱眉打量着四周。下一刻,惊恐的表情在他脸上浮现出来。
众皆虚幻,似乎只有他,是这片天地中唯一的存在。
薛海涯猛地按住了经过自己身边的一个人的肩膀,掰过他的头——那人居然没有脸,只是模模糊糊的一片!
薛海涯漠然的松开了手,任由那无面人如提线木偶一般走入和他相同的人群。他知道,自己是中了埋伏。
这么诡异的招式,是中了幻术吗?西域人?还是中了毒?
断然不会是江湖正道,也不会是天剑楼的仇家,他们都没有这种手段。联想到最近发生的一幕幕,薛海涯的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魔影阁的人,出来吧!”
没有人回答薛海涯的话,薛海涯环视四周,木然的人群之中,有一个地方是不一样的。
这些行尸走肉一般的无面人,走到那个地方时,也会自觉的分开走过去,就像避着他一样,避着那个地方的某一个人。
薛海涯缓缓抽出配剑——天剑楼掌门之剑,天机楼名剑谱排名第九的“蜀松”!
蜀地之松,刚虬有力,顽强不息。
薛海涯积蓄内力,一剑刺出,强大的剑气瞬间洞穿了数十名无面人的身体,让那个幕后操控着这一切的人彻底暴露在他的面前。
那只是一个毫无特点的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中年男人,农夫打扮,看了他一眼,下一刻便会再也想不起他的长相。但男人却如湍急河流之中的岩石一般,站在那里,不可撼动。
魔影阁,失魂客!
这些无面人,或许是幻境,又或许是实体,但薛海涯不在乎自己是不是杀害了无辜,他的全部注意,都集中在了那个暴露出面容的诡异男人身上。
“阁下,是魔影阁的黑衣使司,还是红衣使司?”
薛海涯喃喃自语道:“应该是红衣使司,要想杀我,不会派一个黑衣使司来。”
“是黑衣使司没错啦!”
失魂客的身后,少女打扮的戏法师跳了出来,对薛海涯扮了一个鬼脸:“是我们两个哦。”
“那就对了。”薛海涯缓缓点头,“两名黑衣使司,有资格来取我的性命。”
“不知二位名讳?”
“我叫小彩,他叫大牛。”戏法师少女说道,“还有一把剑,叫做饕餮。”
“饕餮?”
薛海涯皱起眉头,对方既然特意提到这把剑,那么肯定不简单。
薛海涯心底升腾起一股危险的感觉,这种感觉已经好几年未曾有过了,让他畏惧,又让他兴奋。
“可否让我一见?”
“好呀。”戏法师小彩拍手说道,“大牛,用饕餮杀了他。”
下一刻,戏法师身前的失魂客在眨眼之间消失不见,薛海涯汗毛竖起,急忙转身,却见一个无面人正幻化成了失魂客的模样,手里拿着一把锈迹斑斑的短剑,像他心口刺来。
薛海涯举剑格挡,在“蜀松”触碰到“饕餮”的那一刹那,薛海涯的瞳孔瞬间睁大,似乎是遇见了什么不敢置信的事情。
他清楚的感觉到,“蜀松”剑内的精气正极速的衰减,像是人有生老病死一样,这把剑也正极速的走向衰老和死亡。
而失魂客手中的“饕餮”,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锈迹,渐渐焕发出精光。
薛海涯暴喝一声,内力沿剑震出,将失魂客掀飞出去。随后他快步赶上,在失魂客未落地之前,挥剑将其砍为了两截。
碎尸落地,却是一个无面人。
薛海涯冷静的转过身,果然,身后再度有一个无面人幻化成了失魂客的模样。
“原来如此。”薛海涯渐渐摸清了这个诡异男人的招数,“这些无面人,都是你的载体,他们不死绝,你就不会死。”
“呀,被你发现了啊。”戏法师惊呼道,“真不愧是天剑楼的楼主呢,阁主看上的人,果然有几分本事。”
“雕虫小技而已。”薛海涯冷笑道,“我先不杀他,我先杀你!”
戏法师呵呵一笑:“那恐怕你得先过了大牛这关哟。”
“天剑楼练剑,用的都是食剑之法,乃是人吃剑。这把魔剑饕餮,可是由七杀剑庐数以万计的碎剑残剑凝练而成,不仅可以吸食剑之精气,还能吞噬人的血肉,可是剑吃人,专门克制薛楼主你哦。”
戏法师眉眼弯弯,可眼缝中,那冰冷刺骨的杀意却根本掩藏不住。
薛海涯踏步上前,可脚刚一落地,地面就顿时冒出了一根藤蔓,将其牢牢束缚。藤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眨眼之间就开出了一朵花。
花瓣绽开,里面,赫然是一颗血淋淋的人头,长着血盆大口,向着薛海涯咬了过来。
“两个只会杂耍的小丑,就没有一点真本事吗!”薛海涯剑气纵横,将藤蔓搅的粉碎。失魂客仗剑迎上,“”饕餮”与“蜀松”交织在一起,尽管魔剑“饕餮”天生克制薛海涯的功法,但短时间内,依旧是薛海涯占据上风。
失魂客一次次的被薛海涯杀死,但死的都是他的无面人替身,而替身每死一次,下一个失魂客都会变得更强,这让局势不由得陷入了恶性循环啊。同时,戏法师也在不断的骚扰着薛海涯,虽然相比于失魂客,戏法师对于薛海涯的威胁微乎其微,但可怕的是,戏法师的手段层出不穷,失魂客死而复生尚且需要一段时间,但戏法师诡异的手段却是连绵不绝,两人之间形成了绝妙的配合。
薛海涯明白,要想摆脱困境,就必须要找出失魂客的真身。
而要想找出失魂客,先杀戏法师!
再又一次斩杀失魂客的无面人替身后,薛海涯做出了一个让戏法师意想不到的举动——
他没有试着继续向前冲锋,而是用剑划破了自己的手腕,让自己的鲜血滴洒在“蜀松的剑身上。
“你的剑会吃人,有什么了不起?”
薛海涯狰狞一笑:“我的蜀松,同样会!”
下一刻,“蜀松”杀意暴涨,薛海涯深吸一口气,双手握剑,气沉丹田,蓄势之后,向着戏法师狠狠劈了过去。
戏法师只感觉面前有一尊山岳砸了过来,让她喘不过气,身体半分动弹不得。
危机时刻,失魂客陡然现身,他没有选择趁着薛海涯力竭之时去杀他,而是选择了过来救戏法师。
他抱着少女向一旁翻滚而出,救了戏法师的命,同样,也解除了这个奇幻的局面。
薛海涯的眼前恢复了正常,他依旧站在益州城的大街上,但相较于之前不同的是,街面上,横七竖八躺着几十具尸体,鲜血染红了地面。
之前的那些无面人,都是街上的百姓。
不知道是薛海涯陷入了幻觉,还是这条街上的所有人都陷入了幻觉,薛海涯就这么杀了几十个人,但是却没有一个人逃跑,甚至惊叫。
“果然,仅凭我们两个,还真奈何不了你。”戏法师在失魂客的搀扶下站起身,抹去嘴角渗出的鲜血,说道:
“要不是毒夫人背叛,你不会是我们的对手。”
“毒夫人?”薛海涯皱眉问道,“毒夫人又是谁?”
“你不知道?”戏法师笑道,“你猜啊,很容易就很猜到的。”
“我没那个耐心。”薛海涯淡淡的道,“要是你乖乖回答,我还可以留你一个全尸。”
“切,修为高了不起啊。”戏法师撇了撇嘴,“你的剑废了,下一次,可就没那么大本事来阻挡我们了。大牛,我们走。”
戏法师双手舞动,在他们的脚下,升起一阵红烟。薛海涯目光一紧,挥出一道凌厉剑气,却已是晚了。
随着红烟散去,失魂客和戏法师两个人,已是凭空消失。
而随着他们的消失,这条街上的百姓,也是彻底恢复了神志。
他们如同大梦初醒一般,在短暂的失神过后,看着地上的尸体,终于爆发出了惊恐的喊声。
……
傍晚的时候,慕容白的身体状况已经趋于平稳,彻底脱离了危险。李心安几个人也终于是松了一口气,围在桌前,和和气气的吃着晚饭。
气氛不错,唐风唐樱师兄妹也能搭上几句话茬,就在晚饭即将结束的时候,张权急匆匆的跑了进来。
“堂主,不好了!”
“什么事慌慌张张的?慢慢说。”
“薛海涯遭遇魔影阁人刺杀,不知为何,他亲手杀了数十名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