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连云星夜奔逃,在一处密林之中,他遇上了同样逃窜至此的冯长山。
“是谁在那儿!”
冯长山一开始并没有认出暗处的石连云,直到石连云走出阴影,月光照耀在他的脸上,冯长山这才松了一口气。
“你怎么回事?”石连云一改往日嬉皮笑脸的模样,这一次没能杀了李心安,还差点丧命在他们手中,这让石连云很不爽。
“你和何虬,居然杀不了那两个人?”
“马兴是徐寒鹰三弟子,半步一品境,无论是我还是何虬,都打不过他。”冯长山眼神恐惧,“更别提……还有一把赤血刀。”
“那把刀……怎么会出现在萧玄感的手里!”
石连云冷哼一声:“一把刀就把你吓破胆了?”
“那是你没见过它在任松鹤手中的样子!”冯长山有些恼羞成怒,但眼神中,还是有着深深的恐惧。即便是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冯长山还是忘不了赤血刀的可怕。
“那个萧玄感,差一点就被赤血刀掌控了……他差一点,就要变成任松鹤那样的人……”
石连云不屑一顾:“一个死了这么多年的人,都能把你吓成这副样子,冯长山,你就这么点出息?”
“哼!我看,你也没好到哪里去。”冯长山冷冷说道,“李心安,你杀了吗?”
“看你的样子,恐怕是没有吧,是没打过?”
冯长山哈哈大笑:“我记得之前某个人狂妄自大,自吹要去杀吴乡。一个李心安你都杀不了,现在还有脸来教训我?谁给你的脸面!”
冯长山越说越激动,全然没有注意,身边石连云的脸色,已经阴沉到了极点。
“李心安他们能想到赶来这里,我看,山上的人行动已经失败了。”冯长山转移了话题,一脸惆怅的说道:
“徐百娇说不定已经死了,李心安也没能成功杀掉。这次返回范阳,处罚肯定少不了,按照安大人的脾气,我们应该是活不了了。如果把罪责都推给何虬的话,也许还有一线生机。”
冯长山明知道自己回去是九死一生,可也不得不这么做。他的妻儿老小都在范阳城,一旦冯长山逃离,死的就是他的家人。
“是啊,要把罪责,都推给一个死人。”
石连云贴在冯长山耳边,阴冷的说道:
“一个……恐怕不太够吧。”
“不是还有个徐百娇吗?你——”
冯长山转过头,正欲继续说下去,却正好看见石连云那双充满了杀意的眼睛,心里不禁“咯噔”一下,刚要抽身后撤,石连云猛然发力,一掌重重的拍在冯长山的心口,后者立即痛苦的跪倒在地。
“没用的东西……小爷不需要你了!”石连云一脸疯狂,撕扯着冯长山的头发,捶打着他的脸庞:
“刚才骂我骂的很爽是吧?小爷一路上忍你多久了!冯长山,怪不得我,这是你自己找死!”
慢慢的,冯长山剧烈挣扎的身体逐渐没了动静,石连云把他平放到地上,平淡的擦拭着拳头上的血迹。
“老冯,小爷输给李心安的事,可不能传出去。”石连云叹了口气,神色悲悯:“我也不是故意要杀你的,谁让,就你活着回来了呢?”
他的肚子“咕噜咕噜”的叫了起来,石连云平生第一次感觉到如此的饥饿。他在林子里抓了两只雪鸡,也没有架火,扭断雪鸡的脖子就直接生啃了起来。吃饱之后,石连云抓了一把雪,给自己洗了脸,然后在冯长山的尸体上找了一些用得着的东西,动身往范阳的方向走去了。
四个时辰后,天山宗前来追捕的弟子们赶到了这里。
他们只找到了冯长山早已被冻的僵硬的尸体以及地上的两只被生吞活剥的雪鸡。至于石连云的脚印,则是被鹅毛大雪所掩埋,彻底失去了他的踪迹。
……
李心安醒来的时候,已经是距离天山宗剧变过去了两天。
他迷迷糊糊的走出暂时搭建的帐篷,惊讶的看着眼前的景色——
天山宗的弟子们正在锄雪,将被大雪掩埋的小镇挖掘出来。远处,天山宗外门所在的山峰居然被一分为二,断成了两截!
“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啊……”李心安瞠目结舌,喃喃自语道。
“你醒啦?”
不远处正在生火做饭的周汴发现了他,招了招手。
“周兄,天山宗这是怎么了?”李心安走过去,蹲坐在周汴身边,看着锅里翻滚的雪鸡肉,李心安悄悄吞咽了口口水。
“雪莲洞被消失的仇知义给炸了,天山宗倒塌。”周汴撕下一条鸡腿递给李心安,“天山宗死了不少人,伤筋动骨,折损大半。”
“这……”
李心安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之前预料的最坏的情况不过是徐寒鹰被杀,但现在看来,这可比徐寒鹰的死要严重的多。
“雪莲洞被炸……这可是天山宗的根基,徐姑娘也真是下得去手。”李心安嚼着鸡肉,含糊不清的感叹道。
“徐姑娘死了。”周汴声音有些低沉,“雪崩的时候,她没有选择逃跑。”
“是吗?”李心安眺望着远处,淡淡一笑:
“早有预料。”
“徐百娇这样的女人,是不会甘心平凡的活着的。计划一旦失败,死亡是她最体面的方式。”
“挺好的,她永远和天山宗在一起了。”
“回想起几天前,那时候才刚刚认识徐姑娘,现在却天人永隔,世事也真是无常。”周汴眼眉低垂,不知是在缅怀徐百娇,还是记忆中的某个人。
“我是徐宗主救回来的吧?”
“你怎么知道?”
“我师傅的内力,也就只有徐宗主能压制得住。”李心安说道,“他人呢?我得对他道一声谢。”
“这两天一直没看见他的影子,或许,宋舒平直到他在哪儿。”
李心安叹了口气:“一天之间,女儿、儿子、以及待了一辈子的天山宗,都烟消云散,对徐宗主而言,这个打击不可谓不严重。他也许是偷偷的躲在哪个地方伤心吧。”
“对了,宋舒平他……知道宋蝉衣母子的事情了吗?”
周汴点了点头:“当然,昨天,宋舒平把宋蝉衣的尸首接了回来,安葬在了一个地方,没有任何人跟着去。”
“兄妹俩十年不曾见面,再相见时,却是天人永隔,宋师兄他的心痛,不比徐宗主少啊。”
“宋舒平是一个很坚强的人。”周汴由衷的佩服道,“天山宗的担子,目前全都压在了他的身上。宋舒平却没有垮掉,调度有方,指挥着天山宗的重建。”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这番话用在宋师兄身上,应该是再合适不过了。”
李心安起身,拍了拍屁股,说道:“不过我还是有一些疑惑,还得当面跟他问清楚,他在哪儿?”
……
一片废墟前,宋舒平正低头卖力的锄着雪,李心安找到了他:“宋师兄。”
宋舒平停下手里的活计,擦了一把汗,转头笑道:
“是李公子啊,你醒啦,身体怎么样?”
李心安微笑回应道:“我无大碍了,多亏徐宗主救治及时,烦劳宋师兄挂念了。”
宋舒平说道:“李公子就不要拐弯抹角了,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有什么事找我?”
“想不到,我还是被宋师兄给看透了。”李心安打了个哈哈,接着步入正题。
“关于……徐姑娘,宋师兄,应该一早就知道他是杀死雷师兄的真凶了吧,为什么一直不说出来?”
“我告诉了师傅。”宋舒平回答道,“师傅让我按兵不动,他对百娇还是有感情的,一直在期待着百娇放下她的野心。”
“那为何,徐宗主还一直要让马师兄调查天山宗里的内鬼?”
“有这事?”宋舒平有些惊讶,显然,这件事他也是毫不知情。
看到宋舒平的反应,李心安瞬间想通了徐寒鹰的意思——他这是想让自己的几个徒弟互相制衡,以此来平衡他们的力量。日后他那两个毫无根基的儿子继任,自己的这些徒弟也没有足够的力量去推翻他们。
徐寒鹰,果真是一代枭雄啊!
“罢了,下一个问题。”李心安问道,“宋师兄你……一直在修炼魔功,确有其事?“
宋舒平笑了笑:“不是魔功,是在疗伤。”
“我天生血亏,小时候体弱多病,身子烙下了病根。后来练武,本以为病灶已经去除,但两年前,却又突然复发。这件事只有师傅知道我也不想把事情闹得人尽皆知,就偷偷的取鸡鸭之血来反哺自身,这比吃药调养要快的多。”
“原来如此。”李心安恍然大悟,“我还以为,宋师兄你是想练就魔功,来向徐宗主报仇呢。”
宋舒平脸色有些暗淡:“确实,我有过这个想法。我想着步入一品归真境之时,堂堂正正的向师傅发出挑战,赢了,我就带着蝉衣她们母子离开。输了,我就自裁于天山宗前。”
“可是……”
他的眼圈很快变红肿了起来,没有继续说下去。
李心安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宋舒平抹去眼泪,脸上重新绽放出笑容:“如今天山宗大事已了,李公子应该要离开了吧。”
“是啊。”李心安笑道,“我们有不得不去做的事情,赶时间,明后两天就要走了。”
“百娇的身份,我从慕容公子那里听说了。”宋舒平沉声说道,“李公子,为天下除害,你行的是侠义之举,若是时运不济,万请知会宋舒平一声。即便跨越千山万水,我也定当两肋插刀,全力相助!”
这句话比什么都让人暖心,李心安拱手抱拳,沉声说道:
“一定!”
……
晚些时候,李心安终于是找到了徐寒鹰。
但徐寒鹰却并不打算见他,隔着茅屋,李心安恭恭敬敬的跪在地上,给他磕了三个响头,“徐宗主救命之恩,心安无以为报!日后天山宗有难,心安定会全力相助!”
徐寒鹰苍老的声音传入李心安的耳中:“我救你,是看在裴旻的份上,你不必谢我。要谢,就谢你的师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