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旻走出营帐,正撞见失魂落魄坐在一旁刷马的李心安。
“还在懊悔?”裴旻走过去,坐在李心安身边。
“嗯。”李心安轻轻点了点头。
“这可不像你啊。”裴旻说道,“在血衣堂待了这么多年,生离死别不是早就应该看淡了吗?我记得,有一次你带着十几人前去猎杀一个山寨的寨主,结果中了埋伏,身受重伤,只有你自己一个人活着回来,其他的人都死在了那里。那可比一个周汴被抓要严重的多了,怎么,这就放不下了?”
“不一样的师傅。”李心安摇头说道,“这不是死多少人的问题,周汴的师傅可以说是因我而死,我不能再让他因我陷入危机。”
“放心好了,俘虏都已经备好,明日便去交换周汴。”
“我担心的就是这个啊。”李心安叹了一口气,“师傅,我们这么大张旗鼓的去换人,他们肯定是不会换的。”
“您应该知道,秦穆公五张羊皮换回百里奚的故事吧。”
裴旻愣了愣,旋即明白了李心安的意思。
“五张羊皮换回一个百里奚,一千契丹俘虏却要去换一个周汴,契丹人就算再笨,也知道周汴的价值高于一千契丹俘虏。”
“我明白了。”裴旻说道,“明日谈判的时候,我会让常玉提出交换所有唐军俘虏的。”
“希望如此吧。”李心安叹了口气,又开始刷起马来。
裴旻看着自己的小徒弟,眼里涌现出一丝心疼,他抚摸着李心安的脑袋,说道:
“耽误了这么多天,答应的事情还没有办到,是为师的错。”
“师傅您说什么呢,这哪里是您的问题。”李心安说道,“分明是巫神教从中作祟,让人不得安生。等铲除了他们,您再助我破境吧。”
“好。”
……
次日一早,白闻喜的川阳军辕门外,一千名契丹俘虏规规矩矩的站好,双手被麻绳绑住,腰间也被绳子连了起来,活像是被穿起来的一串串蚂蚱。
常玉领着八百精兵整装待发,在与裴旻和白闻喜告别以后,他带着俘虏赶往契丹大营交换唐军的俘虏。
早有斥候前去探路,常玉等人走到一半,迎面撞上飞马赶回来报信的斥候。
“常将军,大事不好了!”
常玉面色一紧,说道:“别着急,慢慢说,出什么事了?”
“契丹……契丹七王子耶律石的大营已经人去楼空,没有一个人了!”
“怎么会这样?”常玉一脸愕然,“什么时候的事?”
“根据他们生火做饭的痕迹来看,应该是三四更左右。”
“那也已经走出五十里了……他们离开的方向呢?”
“向北而去。”
常玉面色凝重:“不好,北面一百里就是契丹的巡逻线,过了蒙阴河,就有五万大军驻扎在那里。耶律石退守……嘶,难道是他死了?”
“将军,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先回去吧。”常玉说道,“禀告二位大帅,从长计议。”
他勒转马缰,心里暗暗叹了口气:
“心安,周汴恐怕是救不回来了。”
……
常玉突如其来的返回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把他迎进中军大帐内,裴旻拉着他的手,询问道:
“出什么事了?为什么突然折返回来,是契丹人不同意换俘虏?”
“不是。”常玉摇了摇头。
“你这孩子,别卖关子,快说!到底怎么了?”
常玉沉重的道:“耶律石的一万大军……全部消失,撤向了契丹前沿的蒙阴河大营!”
“怎么会这样?”白闻喜惊讶道。
裴旻面色严肃:“难道是耶律石死了?”
“很有可能!”
裴旻的这一句话,让白闻喜转惊为喜。
“耶律石可是一条大鱼,他死了,我们所有的牺牲就都值了!”
裴旻淡淡的扫了他一眼,可即便是这样,他也没办法否定白闻喜的话。
的确,杀死一个契丹七王子,就算他城阳军这一万五千人都死光了,也是值得的。
从开战到现在,四个月的时间,唐军没有抓到过任何一个契丹皇族,更别提杀死了。耶律石的死讯如果坐实,那是可以震动朝野的大捷。
尽管耶律石在契丹皇族里的地位不高,名声不显,只是契丹皇太子耶律雷的附庸,但依旧值得大唐付出惨痛的代价。
这样看来,之前所有的牺牲都可以忽略不计了,更不要提,一个小小的周汴。
退一万步来讲,耶律石死了,射死他的周汴,又怎么能活呢?
……
离开中军帐后,裴旻就一直闷闷不乐。
他也不知道怎的,李心安就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心安啊,你怎么来啦。”
“师傅,我都听师兄说了。”李心安眼帘低垂,轻声说道:
“耶律石的军队退守后方,周汴换不回来了。”
“何止是换不回来。”裴旻语气沉重,“耶律石若是死了,周汴第一个给他陪葬。”
“现在去,还来得及。”
“去干什么?”裴旻愕然道。
“去救他。”
“那太不现实了。”裴旻说道,“契丹的蒙阴河大营有五万大军,且背靠峡山和卡思齐平原,牧草丰美,乃是契丹的养马之地,易守难攻。左右不过百里便有契丹重重关卡,大军若是过去,就是深入敌后,被他们左右夹击,那是找死!”
“那周汴呢?就这么放着他不管了?”李心安眼圈泛红,“师傅,哪怕只有一丝希望,我们也不能放弃啊!”
裴旻痛苦的闭上了眼睛:“心安,有的时候,你必须要做出取舍。一个周汴,真的不值得。”
“你不必有压力,这不是你的问题,是为师的责任。”
“不……”李心安声音低沉,“和您没关系,是我,要不是我自作聪明的提出要潜入契丹营地调查巫神教,我们就不会上战场,周汴也就不会因为急功近利被抓了。”
“他被抓和你没有任何关系,你为什么非要给自己加上这么一个重担啊!”裴旻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出兵的话,白闻喜是肯定不会同意的。他现在的目的,就是找出潜伏在川阳军中的契丹间谍。”
“这件事,为师会仔细考虑考虑的,你先回去吧。”
李心安鞠了一躬,随后便退出了裴旻的军帐。
让他意外的是,军帐外站着不少人,常玉、慕容白三人以及城阳六将都在。
“你们——”
“你和师傅说的话,我们都听到了。”常玉说道,“让大军出兵救人,真的不可能。”
“我明白。”李心安点了点头,“我会自己去的。”
“你疯了?”众人不解。
“总要确定耶律石的死讯是否真实,毕竟这只是我们的猜想。要是耶律石没死呢?要是周汴还有救呢?我们就这么放弃他了吗?”
李心安深吸一口气:“再不济……也要有人给他收尸。”
沉默片刻,慕容白伸出了手。
“周汴也是我的兄弟,是血衣堂的人,我也去!”
“加我一个。”萧玄感把手放在了慕容白的手上。
“还有我!”叶青岚附和道。
李心安感激的看着他们,五人一路走来,早已情比金坚。
“好兄弟!”
一旁的徐燕秋看着这一幕,砸了咂嘴:
“大哥,咱们不能干看着啊,周汴兄弟怎么说也是从咱们城阳军里面出的事,要去救人,也该算上我们一份。”
孟国良瞥了他一眼:“服从军令,裴帅不让动,你要是擅自行动,我就按照军令,砍你的脑袋!”
“没事的燕秋,听孟大哥的话。”李心安说道,“这本来就是我们的事,实在不能牵扯到诸位将军。”
老二房平叹了口气:“李公子,你能体谅我们最好。说实话,周汴兄弟被抓,在场的谁都过意不去,我们也想去救他。但是从大局来看,按兵不动才是最好的办法。”
“嗯,我理解。”
李心安转向常玉:“师兄,我想求你一件事。”
“说吧,我一定办到。”
“帮我们四个备齐五天的粮食和饮水,还有金疮药等救命止伤的药品,四匹快马,一份地图。”
“真的要去?”
“真的要去。”
常玉扭头看着军帐:“不和师傅说一声吗?”
“师傅他……”李心安眼神复杂,“会理解的。”
常玉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也罢,我去给你们准备,什么时候走?”
“随时准备出发!”
……
半个时辰后,李心安四人各自牵着一匹快马,背着小包裹走出了辕门。
常玉和徐燕秋目送着他们骑上马,奔向远方。
与此同时,裴旻也走出了中军大帐,眺望着李心安离开的方向,满脸惆怅。
“国良啊。”
“标下在。”孟国良转了出来。
“契丹蒙阴河营地附近,有多少兵马驻扎?最近的离他们有多远?”
孟国良回答道:“蒙阴河大营五万,大营东西面每五十里有一道哨卡,各驻扎两千,还有一支五千骑的契丹军队沿着蒙阴河上下游来回巡视。”
“大军过境,做不到,只能挑选先锋精锐,以少打多。”
他跟了裴旻接近二十年,如何不明白裴旻现在的想法?
“国良,你说,我是不是有点感情用事了?”裴旻问道。
“是。”孟国良老老实实回答。
“呵呵。”裴旻脸上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也罢,老夫也就任性一回,大不了,城阳军撒手不管,交给你和常玉,我也放心。”
“裴帅!”孟国良劝阻道,“感情用事是兵家大忌,为了一个人,真的不值得啊!”
“哪里是为了一个周汴……”裴旻喃喃说道,“这可是为了我的小徒弟啊……”
他倏地起身,往外走去:
“命付康、蓝祖兴和徐燕秋各领一千精骑,相互策应,随李心安而去。若是暴露,务求救人为先,切记不可恋战。”
“老夫……去找一找白闻喜。”
……
两天两夜的赶路,耶律海兰最终来到了蒙阴河。
负责驻守蒙阴河大营的,是她的族叔耶律燕。
大军入营,耶律燕风风火火的赶来,直截了当的问道:
“九公主呢?”
“我在这儿。”耶律海兰从鸾驾上走下。
浓眉大眼的耶律燕说道:“九公主,我也就不客套了,实不相瞒,你来这儿还歇息不得,我有一个大麻烦,还需要你帮我解决。”看书溂
耶律海兰问道:“可是那个,回纥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