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州城北十五里,马家村,鱼龙混杂之地。
叶青岚雇佣的车夫仅仅是把粮食送到了马家村村口,便卸了车赶回了丰州。
一百斤粮食就这么散在大路旁,无人看管,可奇怪的是,周围来来往往的人流正眼也不瞧一下,仿佛这些粮食与砖头木块无异。
想想也对,来这里的人,大多都有着自己的目的,购置某些不为人知的宝贝,匆匆的来,匆匆的走,自然不会搭理这些无用之物,拖延时间。
总体来说,马家村还是一片祥和之景象,但这个安静很快便被人打破了。
一队骑兵自大路上奔驰而来,停在村口。
为首的张府小厮睥睨的看着四周惊讶的人群,随即指着旁边的粮食:
“这些粮食,是谁送到这儿来的?”
没人搭理他。
“嘿?”小厮感觉自己仿佛受到了什么莫大的侮辱,脸色涨红,骂道:
“爷爷跟你们说话,一个个的都没长耳朵是吧?来人,把这些人都给我抓起来!”
士兵一拥而上,瞬间抓捕了十几个异族客商,扭送跪倒在小厮的马前。
“你们要干什么?”一名客商面色惊恐,质问道。
“爷爷问你,这些粮食,是谁送到这儿来的?”
“我不知道。”客商回答道。
“啪!”
小厮扬起马鞭,狠狠抽打在那名异族客商的脸上,那人连声惨叫也没发出来,就晕了过去。
“你们在这里摆摊,别人卸车你们都看不到?我看你们是成心与老子作对!”小厮厉声说道,“再不交代,他就是你们的下场。我给你们半盏茶的工夫,要是还不说,我们就杀进村去!”
围观的人群哗然,有人想要悄悄离开,小厮又吼道:
“所有人不准走!想要走的,格杀勿论!”
一个衣衫华丽的中年男人挤出人群,向着小厮拱了拱手:
“敢问大人是何方神圣,我好请我家主人前来说话。”
“你家主人?”小厮不屑的说道,“你家主人是什么东西?”
“我家主人,就是这马家村的主人。”
“哈,一个小小的村正罢了,也敢在我面前……”
小厮愣了一愣,他想起来了,之前伺候少爷的时候,曾经听张诃严谈起过,这马家村的村正还有点来头,不然也揽不下这关市的生意。
能让张诃严聊上那么几句的人,自己还是小心点为好。
小厮虽然跋扈,可也不是没有脑子,略微一思索,便说道:“请你们村正出来相见,就说,我是张诃严将军的人。”
“是。”
那中年人匆匆的往村内赶去了,一旁的人群低声交谈起来:
“哎,马夫人不是一有风吹草动就能立刻赶到的吗?怎么村口出了这么大的事,半天不见她人影,还要有人去找?”
“你有所不知,不久之前,北方珠兰河军营里面来人了,要在马家村歇息一晚,明日进城。马夫人的靠山就是军队里的人,她能不亲自去迎接吗?”
“怪不得……”
嘈杂的村口外,叶青岚自树丛掩映之中现身,他目光紧紧盯着坐在马上耀武扬威的小厮,心里暗暗盘算。
此人嚣张跋扈,身为张诃严的奴才,平日里肯定会也没少做欺男霸女之时,已是该死。
要不要在这里杀了他呢?
……
马家村里,一间辉煌的小院里,一男一女正在说话。
“大嫂,不必客气了。”
说话的是一个年轻小将,身披银甲,满脸英武之气。
马家村的村正,马夫人掩着笑容说道:“叫什么嫂子,八字还没一撇呢。”
“一捺都快完了。”银甲小将笑道,“我大哥说了,等退兵以后,他就来娶你,也不上战场了,就听裴旻大人的话,在边镇当个戍边的将军,你俩安安稳稳过日子。”
马夫人脸颊通红,轻啐了一口:“呸,谁要跟他过日子。”
正说话间,先前从村口匆匆赶来的中年男人此刻赶到。
“夫人,出事了。”
“老陈,没看到我在接待我家弟弟吗?”马夫人淡淡的道,“有什么事,等明天再说。要是有人闹事,你自己去处理。”
“不是闹事……也不对,我处理不了。”
老陈畏惧的看着马夫人,又扭头看看银甲小将,欲言又止。
“哦,既然大嫂有事要处理,我就不方便听了。”银甲小将起身告辞,“燕秋就先退下了。”
“哎,都是一家人,没有什么避讳的。”马夫人叫住银甲小将,“老陈,说吧,到底出什么事了?”
“是。”
中年男人沉声说道:“丰州城里,张诃严将军的人来闹事了,就堵在村口,扬言要杀进村里来。”
“你说什么?”马夫人眉头紧皱,“张诃严……我可从来没招惹过他,他来惹我做什么?”
一旁的银甲小将出声说道:“这个张诃严,是不是就是丰州百姓说的那三不惹之一,张阎王?”
“对,就是他。”马夫人点头道。
“嘿,有意思,他祸害一个丰州城还不够,还要把手伸到这里。”小将冷冷说道,“既然碰上了,我就不能不管!来人,备马,提我的枪来。”
马夫人急忙阻拦道:“燕秋,不要冲动,张诃严与丰州太守王京乃是一路人,不能为了我呈一时之气而得罪他们啊,你明日还要见王京借粮呢!”
“大嫂,我不只是为了你。”银甲小将说道,“我更是为了丰州城水深火热的百姓,被那些恶霸贪官残害的无辜之人!我们在战场上浴血奋战,不是为了像王京张诃严这样的人,而是为了大唐百姓。像王京张诃严这种人,得罪了怕什么?我就恨没办法把他们杀尽!杀绝!”
说罢,银角小将便大步流星,走出了小院。马夫人心急如焚,快步跟了出去,却只见到小将骑上马,一骑绝尘而去。
村口,半盏茶的时间已过。
小厮见状,也没有了继续等下去的心思,叫嚷道:
“进村!”
“我看谁敢!”
马蹄声声如雷震,马家村内,竟有着一支骑兵赶来。
为首小将,银甲点钢枪,傲气的停在了小厮面前。
他身后十五六骑,驱散来了围观的人群,一字排开,皆是一脸肃杀之气,有些人的铠甲上,还带着血。
两方人马,孰强孰弱,高下立判。看书溂
“你是谁?”小厮见这副阵势,不由得吞了口口水,心虚的问道。
“在下,裴旻将军麾下,先锋官,徐燕秋。”
银甲小将睥睨的道:“敢问,阁下是张诃严将军本人?”
“不不不……”一听是裴旻的部下,小厮哪里还敢摆谱,急忙赔笑道:
“小人不是张将军,只是张将军府上的一个仆人。”
“哦,原来如此。”
徐燕秋点了点头,若有所思的道:“区区一个仆人,也敢驱使丰州士卒,无缘无故的堵路捉人,好大的胆子!”
最后一句,徐燕秋陡然提高了声调,吓得小厮一激灵,差点没从马上摔下来。
“徐将军,您有所不知。”小厮赔笑道,“小人是奉了我家主人的命令,带领士兵前来拿人的。”
“拿什么人?”
“就是这些粮食的主人。”
“为什么抓他?”
“因为他打了我们公子。”小厮理直气壮,好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
“那人家又为什么要打你家公子?”
“因为我们公子看上了一个小娘们儿,那个女的不从,所以就……”
小厮的声音戛然而止,他不敢再说下去了,因为面前的徐燕秋,脸上已经青筋暴起。
“好……好哇……”
徐燕秋咬牙说道:“当街强抢民女,有人路见不平,你们还要赶尽杀绝,真是该死……”
“徐将军,话不能这么说不是?”小厮歉笑道,“这人和人的命是不一样的,我家公子被欺负了,我们有能耐报仇,那对方就得自认倒霉。”
“歪理!”徐燕秋怒骂道,“物有贵贱,人还有贵贱之分吗?你们这种视人命如草芥之辈,我先杀了你,再提着你的人头去杀张诃严!”
说罢,徐燕秋挺枪就往前刺。
“救命啊,杀人啦!”小厮吓得高声呼救,身体一软,往后倾倒。
“燕秋,住手!”
马夫人终于是在最后的紧要关头赶到,制止住了徐燕秋。
“不能杀人,不然就真的与张诃严决裂了。”
“我从未与他交好,决裂又如何?”徐燕秋说道。
“你就不怕借不到粮吗?”马夫人厉声说道,“丰州大权都掌握在王京和张诃严的手里,救命的粮草给与不给都是他们一句话的事,得罪了他们,你的哥哥们都得死!”
马夫人的话犹如冷水一般,将冲动的徐燕秋泼醒了。
是啊,自己还有求于他们呢。
徐燕秋低下头,挣扎了片刻,最终还是长叹一声,放下了长枪。
“滚回去!从今往后,再也不许踏足马家村!”
小厮悠悠醒转,看着这一幕,他长舒了一口气,自己终于是不用死了。
但,徐燕秋不杀他,却不代表别人也想放过他。
一只袖箭从暗处射来,刺入小厮的后心,他哀嚎一声,摔下了马,七窍流血。
“杀人了……杀人了……”跟随小厮而来的丰州士卒一哄而起,纷纷叫嚷道。
马夫人彻底呆住了,不敢置信的看向旁边的徐燕秋。
“燕秋,你……”
“不是我。”徐燕秋沉声说道。
“肃静!刘安,卸了这些人的兵器,绑起来,带进丰州。”
“是。”属下得令,立刻一拥而上,早已在安逸环境中腐化堕落的丰州士兵如何是这些久经沙场的悍卒的对手,不一会儿,就都被绑了起来。
“大嫂,我必须立刻进城,不能在马家村待了。”徐燕秋说道。
“好……”马夫人呆呆的点了点头,到现在她都还没弄清楚状况,“一路小心。”
“大嫂放心。”
徐燕秋用枪挑起小厮的尸体,安放到旁边的马匹上,扒下了那支袖箭。
“暗器……谁会要一个仆人的命呢?”
徐燕秋皱眉下令道:“出发!”
……
行不到三里路,徐燕秋突然听的旁边密林里有异响,登时看去,厉声问道:
“谁在哪里?出来!”
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不多时,一个面容若神人的年轻男子走了出来。
“你是何人?”徐燕秋冷冷问道,手已经捏紧了钢枪。
男子笑容满面:“在下,血衣堂,叶青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