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晃,已是三天之后。
清晨,开市的鼓声才刚刚响起,幽香居的大门就“砰砰”被人敲响。
处在温暖被窝里的李心安皱了皱眉,翻个身,用被子蒙住头,想要继续睡下去。
反正张权他们也在,用不着他这个堂主……
等等!
张权去调查王可容的行踪了,这几天都没回幽香居,他不在啊。
李心安缓缓坐直身体,脸上带着此生无望的死灰表情。
罗青接了个任务,昨天已经连夜赶去了凤州,萧玄感和慕容白两人彻夜对练,这个时候估计还在昏睡,至于叶七……
他比自己还懒。
看来只能自己去开门了。
李心安甩了甩头,努力让自己清醒过来。他起身穿好衣服,简单的洗漱了一下,走出后院,赶往大门。
“来了来了。”
李心安抽掉门栓,打开一个门缝,让他意外的是,外面的人居然是叶青岚!
“叶七?你怎么——”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刚把门打开,刹那间,神色变得无比戒备。手下意识的摸向腰间,却摸了一个空。随身携带的配剑“白虹”,因为自己的疏忽,居然落在了屋里。
一切只因为,叶青岚背后那两个人。
“这么紧张?”叶青岚身后,一女子轻声调笑道,“这般模样,可与那日运筹帷幄的样子半点不符啊。”
“果然是你!”女子身边,手臂带伤的男人咬牙说道,“我们素昧平生,也无冤无仇,你当时为什么下药迷晕我!”
如此言语,来人的身份,已经呼之欲出了
李心安呵呵苦笑道:“二位不是已经离开长安去洛阳了吗?怎么又折回来了?”
柳无晏冷笑道:“去洛阳?那岂不是正中你们下怀!”
“柳姑娘此言何意?”李心安心中一紧,但还是故作镇定的问道。
“别给我装糊涂!”柳无晏娇喝道,“我二爷爷在哪里?”
“我们并未找到柳老前辈,朝廷也没有发文书,想来柳老前辈已经摆脱了朝廷追兵,躲在哪里养伤吧。”
柳无焉长叹一声,上前一步,盯着李心安的双眼,沉声问道:
“你下药迷晕我的事情,我可以不追究。哄骗我们,我们也可以不追究。但我们已经回来了,阁下也没必要继续装下去,把我们当傻子了。”
柳无焉双手抱拳:“还请阁下把你们的计划身份和盘托出,纵使我们为仇敌,也要算的光明正大,干干净净。”
“我对你们并没有歹意。”李心安缓缓摇头,“对柳家没有,对柳霄伝,更没有。”
“那你为何把我们赶出长安,偏偏对我二爷爷只字不提?”柳无晏问道。
“此事……”
“此事,交给我来回答吧。”
萧玄感厚重的嗓音自身后传来,李心安诧异的看过去,眼神有些不忍。
“萧兄,你……”
萧玄感淡淡的道:“没什么好瞒着的,我和柳霄伝有仇,他们自然也该知晓。”
柳家兄妹闻言,面面相觑,不由得都后退拉开一步,眼神之中,充满戒备。
柳无晏拇指轻轻敲打着刀柄,冷冷说道:“你和我二爷爷有仇?”
萧玄感点点头,道:“是,不共戴天之仇。”
看着火药味儿越来越浓,李心安只得出口打断,叹息道:
“几位,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还请入寒舍一叙,叶七,快进来!”
叶青岚一脸委屈的迈过门槛,躲到李心安身后,“李兄,我……”
“你的事待会儿再说。”李心安低声说道,“去,把白木头叫起来。”
“好。”叶青岚如获大赦,飞一般的消失在了众人眼前。
“二位,请!”
柳无焉看了一眼妹妹,“无晏,怎么办?会不会是鸿门宴?”
柳无晏银牙紧咬,“谅他们也不敢,进!”
两兄妹随李心安走进幽香居,在前厅大堂落座。
“繁文缛节就不必了。”柳无晏淡淡的道,“敢问两位如何称呼?”
李心安笑道:“在下李心安。”
柳家兄妹对视一眼,记忆中,江湖上从未出现李心安这个人物。
难道是某个大宗门里的小辈?
大唐天下,李为国姓,姓李者多为世家大族。
看李心安的模样身段和言谈举止,也的确像是世家子弟。
兄妹二人心里多少有了一点忐忑,若是世家还好办,可这是长安,一旦是皇亲……
柳无晏压下气馁的想法,盯着萧玄感。对于这个和柳霄伝有不共戴天之仇的男人,她可是没有半点好感。
“你呢?”
“漠北,萧玄感。”
“漠北?契丹人!”柳无晏身体紧绷,似乎下一刻就要狠狠扑向面前的这个男人。
”呵,难道现在大唐百姓,都觉得松漠都护府,不是大唐疆土,而是契丹人的了吗?”萧玄感面露讥讽,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看书喇
眼底身处,却是深深的惆怅。
“柳姑娘,萧兄是大唐人。”李心安订正道,“一辈子都不会变。”
柳无焉按住妹妹的手,歉然道:“舍妹性子急躁,礼节不周,还请见谅。”
萧玄感淡淡的道:“好了,不用扯那没用的了,说正事吧。”
“对!”柳无晏逼问道,“你为什么说和我二爷爷又不共戴天之仇?”
“因为……他是个骗子、禽兽、奸诈小人。”
“你们出身柳家,可曾听说过,王义这个名字?”
柳无焉柳无晏面面相觑,不约而同的摇了摇头。
“不曾听闻。”
“这就是柳霄伝的为人,或者说是你们柳家长辈的为人。”萧玄感怅然道,“一个活生生的人,受尽屈辱也就罢了,还要把他的存在都抹去,抹的干干净净……”
“还是让我来说吧。”
李心安给三人添好茶,叹道:“萧兄无父无母,被遗弃于松漠都护府,由三十七名老卒抚养长大。”
“王义,就是其中之一。”
“而他原来的身份,则是长安城,柳家的家仆。”
……
王义的故事并不长,可李心安足足说了半柱香。
萧玄感静静的听着,没有出声打扰,也没有表露不悦。他只是恬静的看着堂外,眼神空洞。
柳无焉柳无晏二人听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李心安舔了一下嘴唇,轻抿口茶水。茶水已经泛凉,他起身接着去烧第二壶。
“抱歉,我们不知道。”
终究,还是柳无焉先开了口。
“没什么好抱歉的。”萧玄感道,“这件事,从始至终,就和你们没有半点关系。”
柳无晏抬起头看着萧玄感,眼神复杂,“那二爷爷……是被你杀了吗?”
“没有。”
萧玄感身体微微颤抖,胸口上下起伏,“本来是可以杀的,但却在最后关头,他被人救走了。”
“救走了?”
柳无焉皱眉道:“萧兄只管说实话就好,虽然我们是柳家子弟,可也不得不承认,二爷爷当年的确作恶多端,说是罪该万死……也不为过。”
“萧兄若是杀了他……我和无晏也都理解。还请萧兄告知二爷爷尸骨所在,我和舍妹好去收尸祭奠。”
堂外,一个清冷的声音遥遥传来:
“柳老前辈的确是被人救走了,对方是一位归真镜剑仙。”
李心安面露喜色——白木头,你可来了!
每每尴尬的场面,都需要一个足够镇的住场子的人来缓解尴尬,慕容白很显然就是那位足够份量的人。
柳家兄妹愕然的看向来人,等看清那人的面目后,突然起身单膝跪地。
“见过慕容公子!”
慕容白急忙上前托住二人,“二位不必多礼,快快请起。”
柳无晏疑惑的问道:“慕容公子,您为何会在此处?”
“这是我住的地方。”慕容白道,“李兄和萧兄,都是我的朋友。”
柳无焉皱眉道:“可是,您不应该是李俶殿下的剑术教师,住在皇孙府吗?”
“他是殿下的剑术教师,更是我门下弟子。”李心安笑道。
柳无晏脸色骤变,厉声呵斥道:“大胆!你可知慕容公子是何人?居然如此出言不逊,还不速速请罪!”
李心安哭笑不得,“白木头,江湖上的人见你,都是这副腔调吗?”
慕容白脸色微微泛红,“柳姑娘,李兄知晓我的身份,我们说话,平常一些就好。”
“那他为何……”
“此事说来话长。”慕容白道,“容日后再向你解释。”
“别介啊,现在就把话说清楚呗。”
李心安揽住慕容白的肩膀,“这是武林少盟主,也是我的手下。”
柳无焉心中一惊,慕容白现如今是为李俶效力,要想能成为他的顶头上司,那就只能是……
李心安,姓李。
难道真的是皇室的人?
李心安看出了他心中所想,淡然笑道:“柳兄不必多疑,我不是皇家的人。”
柳无焉惊疑不定的看着两人,“那你是?”
慕容白看着李心安,那神色仿佛是在询问,真的要说出来?
李心安微微颔首,慕容白暗叹一声,已是明白了他的想法。
看来幽香居,又要住进新人了。
他沉声道:“李兄是李俶殿下心腹,昔日宰相李林甫之子,血……血衣堂堂主。”
“我目前,正是血衣堂弟子。”
柳无焉柳无晏呆立当场,倒不是因为血衣堂这个名字,他们也不知道那代表着什么。至于李俶心腹,倒也不吃惊,两人心中都有这个猜想。
真正让他们震撼的,是李林甫。
一年之前,这个名字,还是让大唐天下三人仰视的存在。
“怎么可能。”柳无晏喃喃说道,“李林甫全家被流放,不可能还有子嗣留在长安。”
“我从十七年前,啊不,十八年前,就与李林甫断绝了父子关系,族谱上没有我的名字,知情人,也都已经去世,朝廷自然追查不到我。”
李心安笑道:“而且,咱上边,可是有位皇太孙护着啊。”
柳无晏背后已是浸出一身冷汗,“你是李林甫的儿子,是李俶殿下的心腹,那血衣堂又是个什么东西?慕容公子,你又为何加入?”
“血衣堂……你可以理解成屠生楼。”慕容白解释道。
李心安摇摇头,“不,我们的辉煌,屠生楼不及万一。”
“那是让整个大唐,都为之战栗的宗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