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就是这样。”慕容白把来龙去脉说清楚,忍不住长舒一口气。
佝偻老者缇锡格面露疑色,“张富春为他人所杀?这个理由……”
“怎么,你是不相信吗?”慕容白道,“不过……这确实难以解释,但事实就是如此。”
缇锡格说道:“在下不是不相信,张富春逃离皇孙府,没有第一时间回到杨国忠那里,我们本就怀疑,他也是被杨国忠抛弃的一颗弃子。现在被杀,也在情理之中。”
“如此,还请诸位把张富春的尸体带回去,探明真凶。”
缇锡格缓缓摇头,他抬头盯着萧玄感,一言不发。
只是那眼神像是在说:我要带走你!
慕容白皱了皱眉,踏前一步,挡在萧玄感身前,说道:
“萧兄当初救人,乃是好心,被张富春蒙骗利用了而已。现在内奸已死,与萧兄无关,何必再找他的麻烦!”
一旁的巴尔戈忿忿说道:“那日若不是他推三阻四,还有李统领舍命相保,张富春如何能死……”
他还想说下去,慕容白却恰好把视线便宜过来,二人一对视,巴尔戈猛然想起那日的教训,不由得心惊胆颤,毛骨悚然,低下头不敢吱声了。
“慕容公子,此事,巴尔戈说的一点不错。”年轻僧人图罗微笑道,“张富春一案,不单单是内奸的问题,我们是立下军令状的。抓不到,我们要死;张富春死了,我们也是要掉脑袋的!这件事,与萧玄感脱不了干系,我们也不想惹是生非徒生事端,可事关小人性命,不得不逾矩。”
“慕容公子您若是想要保萧玄感,还请公子先设法留下我们四人的脑袋。如果不能,还请您让步。”
慕容白闻言,心里揣测良久,缓缓说道:“既如此,我去说服殿下,让他不追究你们的过错。”
巴尔戈闷声道:“我们有何过错!要不是李心安挡着,张富春早被我们抓回去了!”
“够了……”缇锡格阴森的道,“慕容公子既已担保,以慕容山庄的地位和声誉,想必我们性命是无忧的,还多说什么!”看书喇
“佛尔香,你去通知邪里牙副统领,让他从杨府那里回来吧。”
“好。”佛尔香对慕容白送了一个秋波,浅笑着扭动腰肢离去了。
“巴尔戈,带上张富春的尸体,我们回去。”
缇锡格微微点头,说道:“慕容公子,我们告退了。”
“轻便。”慕容白道。
“不必了!”
就在巴尔戈即将扛起张富春尸体的时候,小院外面,突然传来一个男人铿锵有力的声音。
“缇锡格,你们先退下吧。”
黑暗中,邪里牙的面孔浮现出来。
“副统领!”缇锡格三人急忙下跪行礼。
“张富春的死讯我已知晓,佛尔香带着别人已经先行回皇孙府待命了。”邪里牙淡淡的道,“这里由我处置。”
“遵命。”
以往嚣张无比的缇锡格三人,此刻见了邪里牙,温顺的就像三只猫,言听计从。
三人告辞离开,院内,只剩下了不明所以的萧玄感,一脸戒备之色的慕容白,和来意不明的邪里牙。
漫长的沉默过后,还是邪里牙率先开口:
“慕容公子,关于张富春之死,你有什么看法?”
慕容白没想到他一张嘴就问了一个这么正经的问题,不由得一愣,旋即幡然醒悟,清了清嗓子,说道:
“以我观张富春的尸首,死因是内力震碎心脉,前胸及右侧肋下,皆有重击痕迹,不是徒手所为,一般兵器也难以做到。”
邪里牙点头道:“这就是我之所以不让缇锡格他们带走张富春尸体的原因,术业有专攻,我们辨认不出杀死张富春之人的武学门路。此事,还需要慕容公子相助。”
慕容白面露难色,致歉道:“若是放在平常,慕容白定当尽心竭力。可现在,我们确有要事,无暇顾及此事。”
“公子是说,李心安遇袭的事情?”
“邪里牙副统领知道?”
“当然。”邪里牙缓缓点头,“我一直在严密监视杨府动向,今日辰时,杨府后门有两骑离开,我派人跟踪,却迟迟没有回报。未时,通济坊骚乱,传至平康坊,我醒悟事情不对劲,亲自探查,发现我排出的那名手下已经身死,是被刀所杀。”
萧玄感闻言,不由得出声道:“当初偷袭李心安的两个二品巅峰,其中一个女人,就是用刀高手。”
慕容白缓缓说道:“那二人,一男一女,是一对夫妻。男子练拳,女子练刀,相辅相成,已经截杀李兄数次。”
邪里牙来了兴趣,“截杀李心安数次?他是怎么活下来的?”
慕容白顿了一下,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李心安先前所遇的那两次袭击,都是因为苏休出手相助,方能化险为夷。现如今苏休出走,还不清楚他与皇孙府李俶究竟发生了什么。
此刻若是贸然提起他的名字,恐怕会给李心安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邪里牙,这件事情,的确是我们有错在先。”慕容白叹道,“可萧兄的确无辜,血衣堂愿与天众合力,侦破此案,擒拿凶手!”
邪里牙点头道:“如此,便有劳慕容公子了。”
“以公子之见,江湖上有此等武功者,为何人?”
慕容白仔细审视着张富春的尸体,脑海中突然闪过之前在枯井下闻到的那缕淡淡的女子体香,不由得茅塞顿开,心中已是有了几分把握。
“在我看来,这是洛阳妙音坊的手段。”
“妙音坊?”
“正是!”
慕容白沉声道:“妙音坊所善武功有二,其一,为音律《天宫梵音诀》;其二,便是内功《扬舞心经》,借由女子长袖施展,轻柔若女子呢喃,刚猛如大江拍岸,摧人心魄。”
“你看,从张富春前胸延展到右侧下肋的长条形凹陷,不正像是女子舞衣的长袖吗?”
邪里牙紧锁的眉头舒展了几分,”的确如此。”
慕容白接着说道:“而且,我在枯井中发现张富春尸首之时,曾闻到过一缕淡淡的女子体香,现在不知是否还留存,你可以亲自下去看一看。”
“依我拙见,此事,凶手是妙音坊的可能,极大!”
“慕容公子所说,不是没有道理。”邪里牙道,“只是,妙音坊远在洛阳,而且极少参与江湖纷争,他们有什么理由,远赴长安,杀一个小小的张富春呢?”
慕容白皱眉道:“原因尚且还不清楚,不过,只需要请妙音坊坊主上官秀瑶进京,其中缘故和事情的真相,都可以查出。”
“嗯……要请上官秀瑶,还需要殿下亲笔手书。”邪里牙道,“毕竟,对方是天机楼武评前二十的人物。”
他拱手道:“在下先行作别,张富春尸体,我会差人送去幽香居,还望公子细细探查,以免错过可疑之处。”
说罢,邪里牙转身离开了此处。
望着他消失在夜色中的身影,萧玄感皱眉道:“你觉得他,是否可信?”
“我虽然不清楚你们之间的关系,但我猜的出来,李心安和他很不对付。”
“确实。”慕容白轻声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李兄始终怀疑他们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阴谋,故而一直疏远天众。”
“且看他们,最后作何分解。”
“我呢?该做什么?”
“萧兄只需养精蓄锐,对方是杨府中人,不可妄动。待到决战之日,还需萧兄鼎力相助!”
……
一缕烛光照亮了漆黑的空间,有人发出沉重的叹息。
“夫君。”女子忧心忡忡道,“我们又失败了,杨腓已经下令,这次若是失败,会让我们生不如死,我……”
韩山佀叹道:“我何尝不知,回去,是死路一条。”
“那我们该怎么办?”夜山柃坐到丈夫身边,一双眸子泛起亮色:
“既然大哥还在,不如去找他——”
“不可!”
韩山佀双拳紧握,眼中泛起泪花,“大哥既然还活着,他为什么不来找我们?今天我们认出了他,他肯定也认出了我们!为何……为何要阻挡我?”
“西州军剑神,他身上哪里还有当年意气风发的影子!他王可容,分明……分明就是个冢中枯骨!”
夜山柃紧紧抱住丈夫,号啕大哭道:“山佀,当年若不是我们夫妻,西州军何以落到此等地步,大哥他又如何会背负骂名,是我们对不起西州军的弟兄,对不起大哥啊……”
韩山佀紧紧咬着嘴唇,喉间涌起雷震般的怒吼,想是要把一腔怒火与悔恨发泄出来,却又不敢大声。
末了,他无力的爬在桌面上,夜山柃抱着他的脑袋,无声流泪。
“现如今,杨府回不去了……”
韩山佀低声道:“李心安也不用去杀了,大哥既然要保他,我们是不能动的。”
“只是,我们一旦失踪,杨腓必然恼羞成怒,魔教的那个老家伙,多半会被他放出来。”
夜山柃担忧的道:“那怎么办?”
“山柃,我们现在,是时候走你说的那一条路了。”
韩山佀纵有万般不愿,也不得不说出那个计划:
“倒向李心安!”
……
半月时光,一闪而过。
李心安总算是能下地走路了,一场病温几乎要了他的命。所幸叶青岚紧赶慢赶,终于是将李俶的天山冰莲送到,把他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关于张富春离奇死亡的调查还在继续,李心安受伤的这一点日子里,慕容白总管血衣堂要务,在他和李俶密谈之后,萧玄感总算是得到了李俶的允诺,不会迁怒与他。
萧玄感对此不置可否,按他的原话来说,就是:“我又不怕那个李俶,他要杀我,尽管来就是了,看谁先砍下谁的头!”
当然,狠话归狠话,日子还得继续。现在还没有头绪怎么去找出韩山佀和夜山柃,萧玄感暂时还没有用武之地,便继续着他的挑战之路。
之前李心安答应萧玄感,三天之内找出失踪的柳霄伝,可因为这一场突如其来的袭击,最终也不了了之。萧玄感也没有多说什么,这个漠北来的汉子,始终把李心安的重伤归结于自己的缘故。
他想要照顾李心安,顺理成章的,搬进了幽香居。
再就是洛阳妙音坊,李俶听从慕容白的建议,休书一封,请妙音坊坊主上官秀瑶入长安一叙,可只得到了上官秀瑶轻飘飘的一句:“民女不敢冒犯天颜”,便再没了消息。
除此之外,一切都有条不紊的进行着。但让李心安郁闷的是,这一切都与他这个堂主没有任何关系。
不但如此,自己接连几次受伤,修为自慕容白进京之后,没有一点突破的样子。反观慕容白、叶青岚和萧玄感,修为一天比一天深厚,这可羡慕死了李心安。
看着自家的好堂主无事可做,闲得发慌,慕容白就建议他想办法查查韩山佀和夜山柃的线索。
“按李兄你之前所说,他们二人,很可能出生于西州军。边军之中,鲜有女子,且二人是夫妻,身份不会很难查。”慕容白如是说道。
李心安觉得言之有理,可封存西州军一案的案宗是朝廷机密,要想翻阅,何其难也。
可他毕竟还有一张王牌,在李心安软磨硬泡了李俶好几天之后,终于,在三天之后的清晨,邪里牙抱着大摞小摞的书卷,踹开了幽香居的大门。
李心安拉着迷迷糊糊还未睡醒的叶青岚,兴奋的坐到书桌前,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李兄,这么早叫我起来,有什么事啊?”叶青岚睡眼惺忪的问道。
“嘿嘿,看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