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椅
哪壶不开提哪壶？
“慕慕，你别理你四舅舅，他其实担心不已，昨日听说你受伤的消息，为保你平安，不惜将他那宝贝的玉佛直接摔了。”江雪柳生怕慕慕听了难过，也顾不上给苏景龙遮掩一二，将昨日之事悉数道出。
苏景龙面如菜色，只可惜敢怒不敢言。
慕慕笑得见牙不见眼，早就知道四舅舅是个刀子嘴豆腐心之人，他说的狠话只能信一分，其他的只要往反相向想便是，对于不在意之人，他才不会多费一句口舌，就连眼神都不屑于停留一瞬。
方才那般说，也只是气不过罢了，更多的带着一股子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四舅舅教训得太好啦！慕慕记住了！”
苏景龙心中那一丝别扭化作暖流，流向四肢百骸。
“乐呵得跟个小傻子似的。”他这一句低语被其他人听见，都扭头盯着他。
几双眼睛，一个个威慑力不容小觑，直逼得他忍不住举手投降道：“说错了，说错了，慕慕可是咱们苏家最聪明的孩子。”
“老四，谨言慎行，慕慕现在虚弱得紧，心里正是脆弱的时候，保不齐你一句话就伤了她的心。”苏景明将他拉至一旁小声叮嘱几句。
苏景龙也带了几分正色，“二哥的话我会注意的。”
方才他确实带了几分情绪，说话没个轻重，好在慕慕心胸宽阔，没计较这些，没同他置气。
……
这几日慕慕可谓过的神仙日子。
多了舅母的疼爱，之前那些女孩子家家的话便也有了可倾诉的渠道。
况且两人都是心有丘壑之人，也更能懂得小女孩心思，常会送些当下小姑娘时兴的玩意儿给她解解闷，慕慕也是乐在其中。
她这心情舒畅，自然百病好得越快，就连张院判给她坐诊都忍不住感慨，“你这伤养得不错，出乎我的预料，只怕再过小半月，你这腿便能正常行走了。”
慕慕心中雀跃，却还隐隐带着一丝忐忑，“院判爷爷，我平日能否坐着轮椅出去？”
“出去？”张院判不免惊讶，“你不怕别人异样的目光？”
他这可都是人之常态，这街上坐轮椅的能有几人？
走在人群中，慕慕这种坐着轮椅的，便是那最为不同，引人注目之人，而那些人的目光，最是复杂，对于一个坐上轮椅的人来说，更多的只会是恶意。
别人都巴不得将自己藏起来，甚至不愿这样出去，慕慕却还颇为主动提起，也不知她是不明白其中险恶，还是真的不怕。
慕慕不解院判爷爷对比为何会有这般大的反应。
“怎么了，我只是想参加大舅舅的相亲大会，若是不行——”
慕慕声音越说越小，小手揪着被褥，一副做了错事的模样。
“你想去就去便是。”张院判捂着胸口，心里不知为何有些不是滋味，他不由得反思起自己语气是不是太凶了些，竟将她吓唬成这样。
“我不去——”慕慕眼睛猛睁，“院判爷爷，我……我能坐轮椅出去了？”
慕慕还有一丝不确定。
在得到他肯定的眼神后，她高兴得就差手舞足蹈了。
“太好啦！我终于能够坐轮椅出去啦！”
……
听她这句话，张院判差点没被自己的唾沫呛住。
哪家孩子还高兴自己坐轮椅的。
“咳——”他咳嗽两声，让其安静，“出去是能出去，但是院判爷爷丑话说在前面，该有的提醒我必须告诉你，也好让你有个心理准备。”
看着她无辜的眼神，张院判更是下定决定将心中的担忧说出来，这样若真是遇见此事，也免得让其猝不及防。
“院判爷爷，究竟是什么事，您说便是。”慕慕瞧着他这般郑重，心里也有些紧张。
“慕慕，平日你在街上可看到有坐轮椅之人？”张院判思索好措辞才问道。
她顺着话回想一番，记忆中似乎从未见过。
“院判爷爷，莫非没有其他坐轮椅的人？”慕慕目光带了一丝兴奋，这么说来，她还是第一个坐上轮椅之人？
那这个轮椅又是谁做出来的呢？
“院判爷爷，莫非这轮椅——”
看她满眼感动，只怕是误会这轮椅是特意为她一人所做。
“倒也不是，太医院还有好几把不同材质的，只是这大小正适合你，便先暂且让你用用，待你好了，这轮椅还得送回去。”
制作这个轮椅可不容易，毕竟是宫里贵人用的东西，所用的东西必然也不会差。
慕慕心中凉了半截，原以为自己是独一份，却不料这东西也不知道多少人用过。
“那是为何？”
她声音透出几分无精打采，远没有方才的热情饱满。
张院判原本严肃着表情忍不住放松几分。
“你再想想，若是你见到众人中一个人坐着轮椅，你会不会盯着人看？”张院判又问了一个问题。
慕慕脑海中想象当时的场景，毫不犹豫地点头，“那些人里面，当然就属他最瞩目。”
“慕慕，你觉着那人是愿意被人盯着，还是想要同旁人一样，不会因此有人注意到他的不同？”
“当是不愿意吧。”慕慕有些不确定，“也可能那些人并没有恶意”
“若是我的眼神是这样看的呢？”张院判脸上作一副厌恶至极的神色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后又摆出一副奚落之色……
看着他不断变换的神态，慕慕由最初的泰然自若，到之后的略感不适，坐立不安，最后心中竟带上一丝羞恼愤怒，她想要站起来，同这些眼神之人理论。
“慕慕，现在你可懂了？”张院判回复平日的模样，平缓的声音抚平了她内心的躁动不安。
“院判爷爷……那些……”慕慕神情还有几分恍惚，问话的声音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颤抖。
张院判静默许久，叹息道：“世间本就是如此，你与他人格格不入，这便是别人能够伤害你的理由，即便你同他人素未谋面，有些恶意仍然会指向你。”
他看向她道：“慕慕，如果这样，你还要坚持坐轮椅出去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