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自古红颜多祸水
此时考场上的人也是姿态万千。
在贡院中的“暖阁”考试的，各个都是红光满面奋笔疾书。
而在外面寒间儿的，准备充足的则是用自己带来的布封上漏风的地方，然后在手上摸上防冻的霜脂，裹好大氅裘衣后方才做卷。
准备不足的则是让冷风吹的哆哆嗦嗦，手指冻的透血红肿，看着很是可怜，却还要坚持书写，简直是活受罪。
这些读书的可不是谁都跟欧阳修一样。
欧阳修出自文官家庭，只是家风清正，老爹退休后回了老家又好交友，这才让他过惯了苦日子，觉得在院中答题没什么事。
而且人家也确实带了件厚实的披风。
最倒霉的就是在臭号那边的了，其中滋味不说也罢。
到了中午的时候，更是能够显出区别。
被特殊照顾的考生吃的都是精致的菜肴，还有热粥与点心，补充完之后精力满满无比舒畅。
那些没受过照顾的，食物都被蹂躏的不成样子，却是看的这些考生面色发白一阵恶心。有强忍着吃的，有干脆就不吃了继续书写的。
而后下午，范仲淹和孔尚文在考场上游走，看看考生写的如何。
当然，这也是按照潜规则记卷子了。
科举，考的不只文才，还有人情事故。
像是那些看不顺眼的考生，你得瞄上一眼记一下他的卷子是什么样吧？老熟人家的孩子你能高抬贵手肯定要拉上一把吧？
名字虽然封上了，但卷子还是那张卷子。
别小看这些文官，都是当年从考场杀出来的，记这么个大概留个初步印象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一般来说，卷子是在九号下午收。
然后晚上进行批改。
改卷的是两位监考官，六部各出一个侍郎，然后加上一名内阁阁老。
在改之前，会有吏部官员将那些字太差认不出来的、卷面有损的给挑出来。之后将挑出的卷子分三人为一组，轮换改阅。
卷子分甲乙丙三个级别。
两个丙及以上直接挂掉，落榜。
两个乙一个丙或者两个甲一个乙保进。
一个甲两个丙的就要看保自己的人面子是否够大了，之后再从三甲卷中排出名次。
然后在十四号那天张榜，并于次日正月十五当天举行殿试。
参与殿试就不用担心落榜了，一般都能够直接从正职官员做起，至于上限在哪就看命了。
大雍朝可没有什么非翰林不入阁这种潜规则，真要说的话入阁对官员的地方行政经验的要求很高。
范仲淹走了一圈，表情特别满意。
他觉得这届考生肯定要比自己这届强！
他发现好几个好苗子。
贾琥也跟着一起陪同巡视，顺便记下了赵普的卷子。
在批阅的时候，他自会保他晋级。
贾琥早就知道，今年改卷的是他姑父兼未来老丈人林如海。
林如海肯定会给自己这个面子。
而且六部各出一个侍郎，怎么看自己都是兵部派出去的最优选择。他贾琥好歹还有“诗词将军”的外号，另一位同僚的文化水平就不做多评了。
很快的，时间到了晚上。
有考生在行囊中取出毯子裹在身上打算明日继续，也有考生点燃蜡烛挑灯夜战，还有人因为准备不足，被夜晚的寒风吹的瑟瑟发抖。
众生百态不一而足。
想必张榜之日更是要命。
科举仍在继续。
这两天翰林院的梅学士很上火。
他的儿子因为夹带小抄被抓了！
他的第一念头就是不可能。
自己的儿子是什么样的人他是清楚的。这孩子打小老实，平日里就会呆在家里读书连青楼都没逛过，怎么可能会干夹带小抄这样的事情！
梅学士知道自己孩子是被冤枉的。
可口说无凭，他没任何证据证明，因为这小抄是被幽州侯贾琥亲自搜出来的。
难道贾琥会故意栽赃陷害自家儿子？
这怎么可能！
人家是谁！荣国公府的嫡孙、陛下眼前的红人、大雍的第一战将幽州侯、前军总指挥使贾琥贾孤君！
自家是什么东西还配人家陷害？
梅翰林这一刻都在怀疑，会不会真是自己的儿子压力太大才带了小抄入场的？
现在梅翰林是愁的头发都白了。
这刚刚升官的喜悦瞬间就被儿子牵扯的事情冲的一干二净，不管怎么着，那都是自己的儿子，自己必须去大牢看看。
顺天府，大堂。
“大胆，到了现在还敢嘴硬！再拖出去打五十大板。”
高坐在堂的贾政直接扔了一个签子，而后两个衙役就将梅文友拉入院内，捆在椅子上一顿毒打。
“啊！大人，小人真的冤枉呀！”
“大人，小人真没作弊呀，那纸条不关小人的事！”
贾政抚须冷笑，将这梅文友拖来的禁军说了，这家伙的小抄可是自己侄子搜出来的。
自家侄儿是什么人？岂能故意栽赃他。
贾政没有参与科举就做官了，这让他一直难以融入正经的文官集团中。眼下这梅文友身为翰林学士家的孩子，接受着这么好的教育却要作弊。
这深深犯了贾政的忌讳。
“既然还嘴硬，那也别怪本官大刑伺候了。”
“存周兄且慢。”
话音刚落，一个人迅速走向大堂。
此人看着在五十上下，身穿一身大红官袍。官袍上面绣着一只华丽的开屏孔雀，饰有繁琐复杂的花纹，这人正是内阁末辅海刚昌。
听到这个声音，贾政忍不住皱了下眉头，而后站起来微微躬身后又重新坐下：“海阁老，您来此作何？”
而被绑在椅子上的梅文友则是哭喊着道：“海阁老您救救学生！学生冤枉！学生没作弊！”
海刚昌是梅翰林的座师。
梅友文则是他的弟子。这做老师的自然是知道自己学生是什么性子，梅友文带着小抄入考场打死他都不信！
海刚昌看了一眼梅友文叹息一声说：“存周兄，这是我的弟子，他是什么品性我是知道的。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需要调查？”
贾政冷笑说：“海阁老，你是想要阻本官办案？此獠意图夹带小抄进入考场，被幽侯抓了一个人赃俱获。每年作弊的考生海了去了，就没一个说自己不冤的。”
“伱要没别的事就请离开。都察院管不到本官的头上，若执意阻挠本官办案，那就别怪本官无情在陛下面前参你一本。”
说到最后，贾政猛地一拍桌子。
他贾政最恨的就是这种托关系的人。
看着眼前油盐不进的贾政，海刚昌觉得异常别扭，自己在顺天府尹的位置上似乎也是这个样子。
接着海刚昌自嘲一笑，果然，人最讨厌的还是自己。
“存周兄冷静，非是老夫要干扰存周兄办案，实在是这事中处处透着蹊跷。实话告诉你、这小子是我的弟子，他是什么品性我是知道的，带小抄上考场他没这个胆子。”
贾政听此一愣：“他是你的弟子？”
海刚昌有些尴尬：“确实。”
非是他不宣扬自己这个弟子，实在是之前自己在顺天府尹这个位置上得罪的人实在有点多。
他的学生目前高中的还没一个，基本上都是三丙判死刑，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
时间长了海刚昌也就学聪明了，再也不给外人透露自己弟子了，等他们高中后再说也不迟。
海刚昌的人品还是有保证的，贾政听此也有些迟疑：“可那考场出来的禁军说这是小侄亲手查获的？莫非这里面真的有什么误会？”
接着贾政叹息一声道：“也罢，等科举结束后再审也不迟，就先把他收押入狱。”
海刚昌听此也是拱手道谢，而后忧心离去。
他怀疑梅文友出事是孔尚文在背后搞得鬼。
他和孔尚文素来不和。
此人道貌岸然、品格低劣，实在是配不上衍圣公这个称号。若是他在后面搞鬼，这件事还真的有些麻烦了，其中关键的证人就是贾琥。
可惜，海刚昌猜错了。
从这件事背后搞鬼的正是贾琥本人，孔尚文只是在背后冷眼旁观罢了。
而此时，荣国府。
“哥哥、你说我怎的就这么倒霉？”
此时，翰林学士之子考场作弊夹带小抄的事情已经传遍了整个神京。
宝琴哭哭啼啼的，未婚夫科举作弊直接被抓了一个现行。
按照法律规定作弊者的妻女是要判处流放的，他和梅家定的是娃娃亲，想要逃离惩罚基本上是不可能的。
薛蝌则是背着手不断踱步：“这、这如何是好？”
而后薛蝌咬了咬牙后道：“妹妹、现在没别的办法，只能求太太让他拿个主意。”
宝琴流泪点头。
二人见了薛姨妈，将其中缘由告诉了她。
薛姨妈则是镇定道：“我的儿、莫慌，若是寻常人家或许觉得此事棘手难以处理，但这在荣国府主人眼中倒也不是什么大事。”
“府里的老太太和姑娘都很喜欢你，我们去求下老太太，说不得就能有个好办法。不管如何，你先把和梅家的婚事退掉！”
薛蝌赶忙点头道：“对、先退婚！我这便去梅家将婚退掉！”
说罢薛蝌匆忙离去。
而宝钗则是握着她的手安慰道：“妹妹别慌，姨丈就是顺天府尹，这件事由他处理，想来应是波及不到你身上。咱们还是先去见老太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