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尚未成亲。”
“你看起来年岁已经不小了。”司徒青青隐晦的暗示。
本朝年过十六的男子少有屋里无人的,越是出身尊贵的人,身边的女人越多,没有妻子也有妾室的,再不济也有通房丫头伺候。
“我祖母要我娶工部主事之女,那是她娘家的表侄女,我母亲不答应,嫌对方出身太低,她看上的是吏部尚书的千金,认为这才是门当户对,可我祖母硬是将婚事搅黄了……”
两人为他的终身大事吵得不可开交,谁也不肯退让。
祖母是怕他娶个娘家有势力的妻子会成为他的助力,成为她亲孙子往上爬的阻力;母亲则是看不惯祖母的独断专横,非要找个世家小姐当媳妇,好挫挫祖母的气焰。
两个女人争的是府中的中馈,他是倒霉的遭受池鱼之殃。
两人都不知道,皇上更乐意将刁钻任性的承平公主指婚给他,若不是他一再抗拒,景平侯府早成了半座公主府,龙郁娴一旦入门,谁都别想有好日子过,她最擅长的就是闹事。
“看来你夹在中间挺为难的,难道你没有自己看中意的对象吗?像我爹就非我娘不娶,人家不同意就拐着走私奔了。”
上一代的不按正规而行,导致司徒青青的想法,与常人完全偏离,她不认为无父母之命而私下成婚是错,是做爹娘的人太顽固了。
欧阳溯风严厉道:“这是不对的,无媒妁之言的婚事无法被世人认同,道长是修行人,跳脱世俗之外,他不该以此做错误的引导,人要知耻而合于礼法,无礼不成体统……”
她睁大眼睛,竟是笑了,要不是情形不允许,她都要在床上打滚了。
“欧阳溯风,你话很多嘛,你确定你不是话痨?”
“司徒姑娘,我是在跟你讲礼……”欧阳溯风不希望她有所误会,他平日真是寡言之人。
“先不谈礼,我只知道我娘活着的每一天都是开心的,她笑,我爹就笑,我爹一笑,我也跟着笑,我们一家人是笑着过日子,你说那些守礼的人有我们过得快活吗?他们的眼界小到只看得见自己。”
人生在世求的是什么?
她爹说,唯有“痛快”矣!
闻言,他不禁陷入深思。
“人要为自己而活,旁人无法为你活,我娘说,她只要看我平平安安的长大就好,可是她没机会了,爹则说我开开心心地当他女儿即可,外面的风风雨雨他来挡,他会保护着我直到咽下最后一口气,而我呢,则是希望他们不爱我,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我会照顾好自己……”
看似平凡无奇的一席话,是最平常的小老百姓心声,却让欧阳溯风深深震撼了,身居高位的他们,最难得的便是这些最平淡的愿望。
别人看他身为景平侯世子十分风光,与当今太子是表兄弟,他出入宫廷如回自家园子,一道通行腰牌便能不受阻拦,连入宫都可以佩剑,受今上宠信。
可谁晓得他付出多少辛酸和血汗,十三岁就跟着父亲南征北讨,身上的伤多到旁人看了都害怕,十五岁当上从五品的宣化将军,十六岁斩下南蛮王子的头颅,升上正四品宣武将军,这是一路用血拼杀得来的战功,平安对他而言,就是一种奢侈。
他第一次杀人时吐了一地,整整三日根本吃不下任何东西,但他知道,为了活下去,任何捧在眼前的食物都要吞下肚,不然下一具尸骨不全的尸骸就是他,景平侯世子并没有比别人多一条命。
他活着就是要为景平侯府争光,肩担传承的重担,不负族人的期望,让景平侯府在他手中更加壮大。
“喂!你睡着了吗?怎么吭都不吭一声,嫌我说得太多了是不是?其实我还是不解世事的小丫头,很多事都有我爹护着,所以我可以什么都不会,无忧无虑地说大话。”
欧阳溯风背靠着门板,无声地笑了:“你有个好爹。”
“嗯,我也觉得我爹很不错,千金不换,虽然有时他是个鬼话连篇的神棍,我都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爹虽然时常会说些胡话,但她才不会嫌弃他,谁教她就这么一个爹。
“万金就肯换吗?”他挑着语病故意打趣道。
“考虑考虑……”司徒青青觉得肚子好像没那么痛了,困意也渐渐袭来,她拉起被褥一盖,慢慢阖上双眼。
浅浅的低笑声传入屋里,她也笑着入睡。
房内不再传来娇甜的嗓音,欧阳溯风这才安静的离开,他突地失笑,低头看着手中那碗已经凉了的红糖水,干脆仰头一饮而尽,深浓的黑瞳骤地一缩。
太甜了。
又过了两日,司徒青青的癸水干净了,她才心甘情愿地走出屋子,神清气爽的呼出一口气,大声喊道:“我复活了……”
“谁复活了?”
一道颀长身影从身后走过,吓了她一大跳,她一跺脚,娇嗔道:“哎呀!你为什么偷听我讲话?”
“你就站在门口,我需要偷听吗?”欧阳溯风这是拐着弯取笑她嗓门大,他想不听都不行。
“你……哼!我今天心情好,不和你计较,你别来招惹我。”她不要为了一个人而闹心。
“那你可以替我朋友诊治了吗?”早一日治好寒冰掌的毒,就能少受一日寒气入身冻及肺腑的苦。
“我正有此意。”
一百名铁骑卫分两班牢牢看守新盖好的竹屋四周,不让闲杂人等靠近,司徒青青在欧阳溯风的陪伴下走入宛如仙境的竹屋。
轻垂的纱帘随风飘起,水雾般的星辰花摆在花架上,入屋有股淡淡的竹香,一壶清茶在炭盆上温热,气味绵长。
“你比我想象中稚嫩。”
悦耳的声音如清风拂过松林,微带一丝淙淙。
“我也不想太年幼,可我拜师早,一学就学了十年,师父说我学得差不多了就把我扔出师门,让我自生自灭……啊!是悬壶济世,可是人家一看我才这点年纪就不肯相信我的医术,宁可找赤脚庸医开药吃,延误医治。”司徒青青说得哀怨。
她试着要行医,但没人肯给她看诊,直到她说了不收银子才有人愿意冒险,等她开了方子人便一溜烟的溜走,向其他的坐堂大夫询问她开的方子可不可用,确定可行后便自行去药铺抓药,理都不理她。
后来她干脆不治了,决定一切看缘分,谁命不该绝她便施以援手,不怕死的就看她妙手回春,学师父也立下规矩。
“呵呵……丫头说话真风趣。”
丫头说话真风趣……乍听这话,立于一旁的欧阳溯风眉头微微一蹙,心里闪过一丝不快。
“我让你连泡了数日的药澡,你有没有感觉到心口较有力了,人也没有以往的惫懒,似乎有股热流撞击你体内的寒气,让你觉得没那么冷了?”隔着帘子,司徒青青隐约瞧见一名年轻男子斜倚在铺着厚垫的竹床上。
经她一说,男子才惊觉似有不同:“清醒的时日较往常多,手脚也能动了,少了凝窒感。”
“那是在养气,把气养足了,你才有气力应付接下来的治疗。不可躁进,要慢慢来。”
“不是制成解药分数次服用吗?”男子问出心中的疑惑。
她摇摇头,三指按向他伸出帘子外的手腕,道:“若是刚中了寒冰掌,确实可用此法,可是你已经拖上三年之久了吧?内伤太深,而你这些年又试着治疗未果,反而令体内积累更多伤害,三、五天内是治不好的。”
“那需要多久?”男子急切的问。
因为,他不能离开……太久。
司徒青青粗略估算了一下,回道:“起码要一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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