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天际驱驰
午时散朝,风贺响响被废了太子,感觉大失颜面,步伐便落在群臣之后,垂头丧气地从隆安门出来,走过长长的上殿甬道,风贺响响的心情无比沮丧,他还是没能揣摸透父皇的心意,有五件事,自己觉得办得甚好,但不合父皇心意,惹得父皇大怒,气得执意要废他储位,他想,他今后也就只能做个亲王了,都不知道他该怎么面对自己的父亲。
风贺响响心不在焉地边想边往外走,渐渐觉得隆安门外似乎有些异样。
隆安门因是朝臣们上朝下朝的必经之途,隆安门外是个极大的坝子,百姓可以从隆安门外经过,但不得纵马坐轿,更不得喧闹滞留。如今,隆安门外,正对着上下朝甬道的地方,停着一顶八抬大轿,轿前由下人扶持着,站着一人,鬓发花白,正向隆安门内张望。其他许多大臣,明明已经走过去了,还频频回头。
风贺响响一瞧那身形,心头又酸又苦,疾步走上前去,双膝一曲便跪了下去,羞惭道:“儿子见过父亲,有负父亲厚望。”
风染俯身一把把风贺响响搀扶起来,道:“为父来迎接我儿散朝回家,我儿殚精为国,辛苦了。”
“父亲!”知道父亲脚上有伤,还特意坐了轿子来隆安门外接他,风贺响响受了这一夜半日委屈,听了风染这话,再也忍不住,伏在风染怀里,立即哭得抽噎不止。风染轻轻拍打着风贺响响的背脊,轻轻道:“有话进轿里说,别叫大人们看笑话。”
八抬的大轿,轿厢甚是宽大,风染父子坐进去,并不会觉得狭窘。起轿后,风染轻轻搂着风贺响响的身子,轻声开解道:“在为父心里,你过得开心,才是最要紧的。丢了太子储位,屁大的事,值得你哭鼻子。”
风贺响响把头使劲埋在风染胸前,像幼小时一样,把眼泪鼻涕都糊到风染心口上,哭得抽抽噎噎,极是伤心,说道:“儿子就是觉得委屈,儿子尽心竭力想做点事,为朝堂出力,为父皇分忧,办得不当父皇之意,就这般贬低儿子,儿子心头难过。”
风染柔声道:“响儿,你要知道,你父皇能够一统江山,能够把合并进来的十二个国家的君王大臣们镇住,进而收归己用,便绝对不是意气用事之人,不会凭一己喜好而行事。能为帝王明君者,首先须得心胸开阔博大。你父皇废你储位,当是另有深意,不要怨他。再怎么着,他是你亲爹。”
风贺响响只是伏在风染胸口哭,哭得柔肠百转。从隆安门到太子府,几步路就到了。落了轿,风染也不催风贺响响下轿,由着风贺响响哭够了,才道:“你要觉得当官没意思,为父陪你闯荡天涯,浪迹江湖罢。”
风贺响响渐渐收了泪,道:“父亲舍不得父皇的……儿子不能跟父皇争宠。”说得风染失笑起来,说道:“你们两个,我都舍不得的,你父皇欺负你,我自然站在你这边。”
回了府,风染一直陪着风贺响响说话,晚间派人去宫里问了,说皇帝要歇在宫里,风染便叫备了小酒,自己陪着儿子小酌,说些过往之事,或是江湖趣闻给风贺响响听,逗他开心。一直到夜深了,风贺响响困了,风染把儿子送回东院去,叫内侍给儿子洗漱收拾了,躺到床上,风染又坐在床头,轻轻拍打着风贺响响的背心,柔声道:“你睡吧,为父守着你……睡一觉起来,便都好了。”
在很多年以后,风贺响响都还清晰地记得,在他遭受到人生最沉重的打击时,是父亲不顾脚伤,迎接他回家,没有一字的责备,是父亲一直守在他身边,陪伴着他。是父亲坐在他床头,拍着他的背,守着他终于安然入睡。
等风贺响响终于安睡过去了,风染由小远扶着,返回正院,才知铁羽军都统领郑修羽已经候了多时了。
“羽哥,何事?”这么晚了,郑修羽还一直等着面见自己,必有大事。
郑修羽轻声道:“抓到风宛亘了。”
“在哪?”
郑修羽道:“风大人想潜回玄武王府,进城的时候,被手下抓住了。抓人的和被抓的现关在我的营帐里,没敢告诉别人,先来你这里讨个示下。”
风染还没决定,碗儿急匆匆赶进来,禀告道:“门上的哥哥们传话进来,说玄武王爷在后门求见。”
这么晚了,本来打定主意老死不相往来的玄武王爷居然降尊迂贵地求见风将军,不用说,必是为了风宛亘的事。风染瞧向郑修羽。郑修羽微微摇了摇头,道:“小染,自己拿主意罢。”人家是亲生父子,纵然被逐出了家族,也是骨血至亲的父子,他跟风染只是表兄弟,不好冒然替风染拿主意。
风染略想了想,黯然道:“羽哥,你出去替我回了罢……就说我已经歇下了……王爷若探你口风,你不妨叫他安心,跟他说,我大哥和玄武郡都会没事的。”
一会儿,郑修羽出去回绝了玄武王爷回来,道:“王爷老了。”
“嗯,六十多快七十了吧。”
郑修羽道:“你该见见他……怕以后,没机会了。”
风染只是默不作声,过了一会,才道:“抓到风宛亘的事,你明儿禀告陛下吧。”郑修羽现在顶替当年凌江的职责,常常在朝堂上亲任护卫之职,朝堂上的事,听得多了,并不陌生,知道风贺响响已经把玄武郡的事处置了。
风宛亘虽然是被暗部的人偷偷放跑的,但风宛亘并不是待罪之身,就算风宛亘在管辖玄武郡的这二十多年里有过失错漏,也得等五部官吏查实了罪证,上报朝堂之后才能定罪。郑修羽冒然扣押地方官吏,其实是违规的。
风宛亘虽然无罪或罪不至死,但贺月根本就存心想把风宛亘提溜出来,当作打压风氏的筹码,和玄武郡吏治败坏的替罪羊,杀之以平民愤,收拢人心。郑修羽道:“禀告上去,你不怕陛下把他……”作了个杀头的手势。
风染也猜不出贺月会怎么处置风宛亘,道:“你把人看好了,回头禀告上去,自然就知道陛下的心意了。”若贺月真要对风宛亘动手,风染自然会出头应对。
“你不见见你哥?问问当时的情况?”
风染又是一阵默不作声,才道:“不见了,没什么好问的。”玄武郡乱民围府案到风贺响响那里基本就定案了,只需照着风贺响响的方案办事就行了。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具体是个什么情况,其实一点不重要了。
次日,散了朝,郑修羽便来告诉风染,贺月叫他暂时拘押着风宛亘,说有大用处。
能有什么大用处?若说以前,贺月以为自己对玄武风氏有怨恨,想打压削弱玄武风氏,给自己出气,可现在,自己明明已经说过了,对玄武风氏并无怨恨,贺月还扣着风宛亘,想干什么?还想抓出来当个替罪羊以打击风氏?
风染只能嘱咐郑修羽:“陛下对我哥有什么动静,你赶紧派个人来告诉我。”
次日,太子府的匾额被摘下,换成了宣亲王府。为作亲王,也可以少量豢养客卿幕僚。风染仍让风贺响响前堂主事,前堂也都拨给风贺响响使用,自己多从后宅后门出入。风贺响响在前堂如何跟他的客卿幕僚图谋策划,风染只叫下人们借端茶送水之机听了,并不干涉风贺响响的行动。
废储之后,贺月便拖着病体,恢复了天天上朝。风染本来脚上有伤,被咬得太狠,不是那么容易长好的,一连几天,便称病不朝。贺月也一连几天宿在皇宫思宁殿里,熬更熬夜地处置整理风贺响响代朝三天留下来的烂摊子。其实,风贺响响留下的也并不是烂摊子,只是父子两人的处政风格略有不同,贺月更显刚劲急燥,风贺响响处事反而显得平缓柔和得多。
没过几天,风月又发生了第二次吵架分居,还殃及太子,这次有些大臣觉得,一定是风将军人老珠黄,即将色衰爱弛的前兆,为了打击风染,还不惜牵连到太子,谁叫太子过继给风染了呢。也有许多大臣显得很淡定,对帝夫吵架不抱期望:人家就是两口子吵个架而已!
他们冷眼旁观,觉得帝夫之间,根本不是风将军以色事君的关系,就更无色衰爱弛之说。
废储之后,又过了四五日,贺月把事情都处置得差不多了,黄昏时便叫摆驾回皇夫府安歇。
贺月从后门进入,风染脚伤未好,便没去迎接,只叫小远去后门上代为接驾。自从把前堂改为太子府,拨给风贺响响使用后,那前堂书房也给了风贺响响,贺月晚上便把奏折带回卧房里,跟风染一起看。
见贺月进来,风染只淡淡看了一眼,神色如常,叫内侍赶紧给贺月宽了外裳,拿巾子抹拭了薄汗,让贺月躺到竹榻上凉快凉快。贺月躺在榻上,还扭头看着风染,说道:“还是家里好。”
最快更新阅读,请访问 请收藏本站阅读最新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