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天际驱驰
风染拉开贺月的手,定定地看着他说道:“七岁之前宫里的事,我没跟任何人说过,外人赖我逼死了老妖婆,我没辩解过。跟你说这些,不是讨你怜悯,是想让你知道,我是怎么样的人,是怎么样长大的。不要怪我总提防你,猜忌你,总不相信你会真心对我……觉得自己对自己才是最好最真的。”说着,把贺月的手拉过来,按在自己心口上,轻轻道:“如今给你了。”
贺月心头无限欢喜,知道这一刻,风染终于对他敞开了心扉,认定他是一生相伴的人。回臂把风染紧紧抱在怀里,胸膛贴着胸膛,跳动着的心,紧贴在一起。贺月玩笑道:“你个笨蛋,我的早就给你了,你现在才给我……你说我多亏啊!”
风染吃了一惊:“什么时候给我了?我怎么不知道?”
贺月只是抱着风染开心地笑。什么时候把心给风染的,贺月也不知道,只记得很早很早的时候。他总得这种话太肉麻了,不需要说出来,大家意会即可。可惜风染在这方面着实迟钝得紧,竟然一直一直没有会意过来!迟钝得他都要绝望了。还好,他历尽千辛万苦,掏开了风染层层密密严守死防的心!
风染并不是腻歪的人,他一辈子孤苦,又从小知道自己活长久,自然不能指望谁来陪伴自己,性子冷淡,可是,这几天中,忽然有个人愿意把自己的精元渡给他,愿意拿自己的生命滋养他,又把自己的嫡子过继与他,让他从此再不孤单。这些,让风染感觉到自己似乎一下子安定的,真真切切感觉到有种家的温馨——在贺月身边,就是他的家。这家不再是他羡慕的别人的家。
告诉贺月那些自己从不曾告诉过任何人的往事,更多的意思,是表示贺月在他心头的位置,终于超过了陆绯卿,郑修年,和郑家。贺月才是他这辈子最要紧的人。
风染反手拥着贺月道:“以后,你有话,也要跟我说,别一个人憋在心头,憋得发疯。你是我的人。”像他那样,以前一直把七岁之前的事憋在心头,堵得慌,如今讲出来了,就觉得心头一下子轻松了,敞亮了。
“嗯,你也是。以后心头有话,都要告诉我。”
贺月忽然脱口道:“咱们拉勾!”
风染抬起头来,全然不解地看着贺月,失笑了起来:“你多大,还老跟响儿比?”
冲口而出之后,贺月也觉得自己这么大的人了,居然想干这么幼稚的行径,泄气道:“算了。”
风染抬起手举到贺月面前:“来,拉勾。”
贺月跟贺月的小手指勾结在一起,一边摇晃着手,一边道:“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然后两只手翻起来,保持着小手指头相勾相连,两个人的大指拇对着大指拇,重重一摁,然后恶狠狠的摔开手,只摔得浴池里水花四溅。风染轻声笑着,一边抹拭眼睑上的水珠,一边道:“贺月,你就眼红响儿,他跟我玩过,你也要玩。”风染知道贺月幼时无趣得很,从没有玩过小孩子的玩艺儿,才会眼红贺响。他愿意把贺月当个大孩子来宠,喜欢陪他玩。
贺月眼前也全是水珠,胡乱拿手抹了一把,然后伸手把风染拉进自己怀里,笑道:“呵呵……是挺好玩的……可是,我是当真的,我要跟你,一百年,不许变。”
风染喃喃道:“一百年啊……”他们哪有那么长时间?
洗了出来,两个人的心情又不同了。风染拿着那瓶毒,有些感叹:“当初吃了那么多苦头,才让先生淬了这么一小点毒。先生一直没舍得用吧。想不到最后还是用在我自己身上了。”
贺月看风染拿着那瓶从自己身上淬取的体毒,比划来比划去,半天都不敢拔开塞子,安慰道:“那是你自己身上的毒呢。”
就是因为那毒是从自己身上淬取的,风染才觉得可怕,他在那毒上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只有他自己清楚。贺月玩笑道:“要不要我喂你?他们早就知道你还没有再次凝练出内丹,毒都给你准备好了……”说到这里,忽然想到了什么,微一沉吟,终于想通了其中的关窍之处:“你们……你,郑家,还有那老东西,一早就知道可以靠这个功法给你延寿的,是不是?所以才叫我把毒给你,练出了内丹才能合体双修,是不是?”
“是。”
贺月的眼神骤然变得锐利起来:“那,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就看着我傻子一样,四处为你求取延寿之法?甚至不惜为你违逆众议,一意孤行跑去七星岗和谈?为什么非要等到你二十五岁之前才告诉我?是不是想着,我若不愿意,你们便要硬来?怕事先说了,我有了防备,你们……你就采不到我精元了?”
风染没有分辨,只问道:“那你现在,还跟不跟我练?”
贺月看着风染,面色微微放柔了一些,声音也软了:“自然是要练的……就是,我心头难过。”
风染问:“怎么了?”要是贺月有一点点的勉强,他就不跟他练了。
“你们知道有这么个好法子,干嘛不早点告诉我?”贺月微低着头,不太愿意回忆从前,只道:“知不知道,你快要老了,我却找不到替你延寿的法子,我心头便像压着块大石头?吃不香,睡不好,派人把凤国境内差不多的大小名医都访遍了……他们就看着我着急,看着我徒劳无功……你也看着我着急……我告诉你,我要跟匪嘉和谈,为你争取能到匪嘉境内求取延寿之法的机会……那时,你什么话都没说!就看着我傻!”
“贺月,你想错了,这法子只是个不得已的法子,一点不好!”风染听出贺月话中的委屈,开解道:“练这功,我是延缓了衰老,但却加快了你的衰老,而且,练了这个功,对你身体不好……实在是得不偿失。”
“怎么个不好法?”
风染猜想贺月贵为太子,可能不会听说过那些关于被邪功采撷了精元的人的惨状,风染也不想明说出来吓贺月,只道:“你的身体就没有现在好了……我本来就不想跟你练。是我叫修年哥和郑家不要跟你说这个事的。你别怪他们,他们也不是有意要瞒着你,看你着急。”
贺月热切地问:“这功法不是最好的解决办法?难道还有更好的?你知道?”
“我若知道有更好的办法,早就替自己延寿了。”风染一叹:“贺月,这世上的人,谁人不想延长寿命?不想活得更长久一些?我想这世上根本没有延寿之法。咱们练这个功法,并不是延寿之法,决定人寿命长短的精元之数并未增加,只是从你身上搬到我身上,延了我的寿数,却减了你的寿数,不过是拆东墙补西墙罢了。你傻,才让我采你的精元。像传说中的那个邪功,便是强采别人的精元,才能维持自己驻颜不老,但那邪功本身并不能延寿。”
贺月还是不肯死心道:“照你的说法,人的寿命长短是由精元决定的,人的精元之数都是差不多了,为什么有些人死得早,为什么人却活得很长?”贺月还年轻,年轻人总对自己的身体关注得少,对养生长寿之法没什么了解。
“精元决定寿数多寡,不过这精元的消耗快慢,才是决定人寿命长短的关键。养生之道就是在于降低对精元的消耗速度。这世上,很多因素决定着寿命的长短,比如一个心如止水,安贫乐道的,自然会比那犬马声色,纸醉金迷的活得长;一个丰衣足食,无忧无虑的,自然会比那奔波生计,营营碌碌的活得长……再怎么养生也不可能增加精元,但养生做到极致,也勉强可算个延寿之法。”
细数凤梦大陆的皇帝,并没有长寿之人。他们的身体或许被太医调理得很好,但他们身系家国,彼此间连年战乱,便得他们不得不操心国事,心力耗损极大,虽然不至于短命,但也不能得享高寿。
贺月听了,心下却暗暗打定主意,先用合体双修之法维持着风染的寿数,等凤梦一统之后,他定要穷举国之力,求取延寿之法。他心下这么盘算,面上不动声色,道:“嗯,你练功吧,我在外面守着看奏折。有什么不适,叫我声,我进来跟你双修。”
史记:靖乱四年三月初四日,成德帝偶感风寒,病体甚重,连续休朝,四日方愈。
这是成德帝执政以来,第一次因病休朝,并且似乎病得不轻,休朝休了四天。恢复上朝之后,也看得出成德帝似乎是大病初愈的样子。
只是群臣没有想到,一向身体甚是硬朗的成德帝,从这时起,身体似乎就开始不好了起来,每年都会因病休朝两三次,每次三四天。平时看见成德帝,也是脸色略现枯黄,双目略显无神,虽然没有让人觉得萎靡不振,但总让人觉得那是强打的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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