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天际驱驰
太后虽然保养得好,看着还像三十多岁的样子,风华犹存,实则也是将近半百之人了,又带养教导太子,精力不够,便少于过问朝堂上的事,并不知道风染在她给了腰牌的第二天就外出巡军了,见贺月歇在了思宁殿,还当风染劝过了贺月,心头对风染如此听话乖巧,非常喜欢。
贺月拿着风染的腰牌来讨说法,倒叫太后奇怪了:“这是哀家赏给风将军的,允他宫内行走,随进随出。你把它收回来了?”
“母后把那菁华宫也赏他了?”贺月只觉得心头一阵阵的冷,太后真把风染当个男宠来对待?他怎么可以让风染受到这样的羞耻?
太后道:“对啊。哀家已经给菁华宫派了人,风将军随时都可以来宫里住。这样你就不必天天跑都统帅府,免得大臣们非议。”
“母后也称他‘风将军’,在母后心头,到底是把他当将军,还是当男宠?哪个将军是住在后宫里的?”贺月的声音渐渐高了起来:“母后修缮菁华宫时,儿臣就说了,不能赏他菁华宫,也不能赏他宫禁腰牌!他是将军,不是男宠!绝不可能住进后宫来!”贺月的越说声音越高:“他不是儿臣的男宠!儿臣喜欢他,是两情相悦的那种喜欢,就像母后对父皇的那种喜欢,不是主宠!”
太后也沉下脸来:“你现在翅膀硬了?敢跟我大呼小叫了?你看看你,为了个男宠,像什么样子?成何体统?!”
“儿臣说了,他不是男宠!”
太后冷冷地反问:“愿意出卖身体,换取荣华富贵的男人,不是男宠,还能是什么?两个男人也能两情相悦?真是笑话!你知道他在外面,有没有养女人?他便没养女人,你跟他,也是君臣,遮遮掩掩就算了,非要闹起来,大家都灰头土脸不好看!哀家也是为你们着想,倒成哀家的不是了……”
太后的话还没说完,便看见贺月脸色惨白,咬着牙,瞪着自己,拳头捏得死紧,嘶声说道:“他不是男宠,他没在儿臣这里换取荣华富贵……他能做到都统帅,凭的是他的本事……他跟儿臣有这种关系,是他喜欢儿臣……凭他为儿臣做的事,儿臣愿意把江山给他……”
太后被贺月这番胡话气得不轻:“胡说!你越来越不成话了!为了个男宠,连祖宗传来下的江山基业都不要了……”
不等太后说完,贺月再一次打断了太后的话:“儿臣再说一次,他、不、是、男、宠!”贺月说得一字一顿,咬牙切齿,气急败坏:“那天母后趁儿臣上朝,偷偷摸摸跑来都统帅府,跟风将军到底说了什么?”
太后也来了气:“你哪天不上朝?哀家须得着偷偷摸摸?哀家去都统帅府去看那个……风将军,还要你来批准?”
贺月也觉得自己用这态度对母后,有点恶劣,略略收敛了一下神色,道:“母后跟风将军都说什么了?”为什么太后一去看过了风染,风染就一声不吭跑去巡军了?风染连个字都懒得写给他,只叫府吏在自己问起时,代禀一声。细细回想,那一夜的欢好,风染千依百顺,让自己饕餮尽兴,风染献祭一般,把自己完完全全没有保留地给他,那种感觉便仿佛是永别之前的饯行,让贺月不安。随后风染也说了一些当时听了觉得正常,回味起来又觉得怪异的话。
——“嗯,以后都不气你了。”
——“你就容我放纵一次。我说了,要勾引你的,就这一次,以后再不会了。”
——“去罢,不要太想我。”
贺月总觉得风染的话里,有隐隐叮嘱告别之意,那么,太后到跟风染说了什么话,把风染匆匆逼走?
贺月收敛了自己的情绪,总算让太后心头舒服了一些,说道:“哀家看着风将军对你忠心一片,人也知进退,倒有几分喜欢,怜他被家族所逐,没个长辈提点,哀家是去提醒他一下。”
“提醒什么?”贺月早在去年中秋,风染不回玄武王府团圆过节时就叫庄唯一派人查过,知道风染已经被风家逐出了家族,现下被幻沙公主一闹,人人都知道风染是风氏弃子。可是,就算风染是风氏弃子,贺月自忖,他还是很用心用意地替风染打算着,生怕风染受了委屈,吃了亏,难道自己仍有尚未周全之处?
“他一个男……将军,又不能生,岂能独占帝王雨露?”
“……”贺月羞恼道:“母后怎么可以跟风将军说这种话?!”谴责风染生不出孩子来,简直是欺人太甚!其实,太后倒没有这么蛮不讲理,她的意思主要是说风染生不出来,就别独占雨露,要给机会,让贺月把雨露撒出去!她不知儿子哪里不对了,自从有了太子,就再没有临幸过任何宫人妃嫔,这才一个嫡孙,她老人家心急啊。
“怎么说不得?哀家不是咒自家孙儿,响儿还这么小,如果有个三长两短,这帝位怎么办?传给谁?你把花在他身上的功夫,挪一些到毛皇后身上,只怕哀家早就能抱上第二个嫡孙了!”
“不是还有旦儿,理儿?干什么非要嫡孙?”
太后沉着脸道:“他们是庶子。”
“庶子一样能继位!”正常的除非没有嫡子,才让庶子继位。不过凤梦大陆历史上有不少庶长子夺位成功的事迹。
贺月这副理所当然,斩钉截铁的语气和态度,气得太后说不出话来,真想说:趁你还年轻,多生几个嫡子,以策万全。像贺月,才三子两女,比起那些动辄十几二十个子女的皇帝来,贺月的子嗣实在太凋敝了!就连贺月的父皇,平康帝跟太后也算伉俪情深,除了两个嫡子,还生了近二十个庶出子女呢!
见太后不说话了,贺月带着一些侥幸地又问:“母后就只说了这个?”
“哀家替他着想,劝他早作打算。”
“什么早作打算?”
“他一个……将军,又不能生,渐渐的年纪大了,自然便色衰爱弛,不替自己早作打算,还能跟你到白头?”
眼着风染二十五岁生辰将至,延寿之法毫无头绪,贺月心头的大石越来越沉重,几乎要喘不过气来。贺月只觉得心头一阵剧痛,痛得他天旋地转,人便站不住,只是想:“原来如此!”他就奇怪风染怎么忽然跑去巡军了,是听了太后的劝,借口巡军,早作打算去了吧?
贺月一方面痛恨太后在风染的伤口上撒盐戳刀,一方面又痛恨风染竟然对自己如此没有信心——他把心都给了他,却抵不住太后轻飘飘一句“色衰爱弛”。
太后猛地看见贺月苍白着脸,身子晃来晃去,似乎随时都能一头栽倒,太后吓了一跳,赶紧扶住贺月,正要叫人宣太医,贺月气息微微,语气幽幽地嘶吼道:“他都没几年可活了……没几年了……你还要把他从我身边赶走!我要守着他……我想守着他……就只剩几年了……”
贺月自打醒事,基本就没叫太后操过心,一向显得很强势,总是从容镇定,仿佛乾坤在握,太后从没有见过贺月如此刻般软弱,无助地倚在自己怀里,眼眸中水汽迷朦,抖颤的声音,透出股哀伤欲绝,仿佛是头身陷绝境的困兽,徒劳地悲嚎:“他转眼就要老了,你跟他说色衰爱弛?我好不容易才把他放到身边,你几句早作打算就把他赶出去巡军?……母后,你到底疼不疼儿子?你是在剜儿子的心啊!儿子都不知道,几年之后……”说到这里,一阵呛咳,觉得嘴里咳出些许热刺刺的痰来,吐在地上,竟是一口血。
太后慌了神,一边扶着贺月坐下,一边慌忙叫人去宣太医。下人本来都被摒退了,这会儿都拥了进来,七手八脚地把贺月抬去偏殿躺下,又宣了太医进来诊治。
太医诊治时,太后便坐在偏殿主位上默默地看着。在她耳畔,不断地回响着贺月的质问:“母后,你到底疼不疼儿子?你是在剜儿子的心啊!”这个儿子跟她一直不亲近,远不如贺艺跟她亲近。可是,并不是她不想跟贺月亲近,是贺月醒事醒得早,醒事之后很快就学会了独立坚强,以至于后来太后都能明显地在幼小的贺月身上感受到王者凛不容违的气度,使得她不太敢跟贺月亲近,怕忤逆了贺月。然而,她还是心疼这个儿子的,她怎么能承受贺月这样的指责?
方才贺月那副伤心无助的样子,越叫太后不安,细想贺月说的话,风染不是比贺月还小好几岁么?什么叫没几年可活了?什么叫转眼就要老了?这些话,似乎另有隐情。
太医切了脉,说皇帝主要是心神郁瘁,瘀血于胸,一时怒急攻心,把瘀血吐了出来,倒是好事。后面好好调理一下身体,并无大碍。听了太医的话,太后略略放了心。
打发走了太医,太后坐到床边,看着半躺地床上神态已经回复正常,只是脸色还有些苍白的贺月,母子对视了一会儿,还是贺月先开口:“儿臣失态了,惊了母后,还请母后见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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