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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蜀胡悉的礼物是一条明珠吊坠,一颗颗珍珠如同晶莹饱满的葡萄一般;中间是一颗极为罕见的红宝石,在朝阳下呈现出鲜血一般温润光泽,尤为难得的是它的中间还有一个坐佛般的影像。

杨集是识货的人,仅仅只是看了一眼,脑海之中便闪出了“有市无价”这个词汇,且不说这条吊坠本身价值几何, 单是在这个落后的年代里、打磨这条吊坠所需工艺以及时间、心血,便足以使得它价值连城!要是再把穿孔过程中废掉的无数珍珠算上,这条吊坠的价值更加难以估量。

如果把它换成钱,足以用来当北大营两万五千大军一年军饷,以及高强度训练产生的费用,一年之后,甚至还有剩余。

所以史蜀胡悉说它是史家传世珍宝, 毫不为过。

杨集心头活络了起来, 这是史蜀胡悉给他和裴淑英的新婚之礼, 自己又不会戴,自然落到裴淑英的手中;而那丫头极为聪明,只要看到这条独价值连城、一无二的吊坠,恐怕转手就送给后宅老大萧颖;可是萧颖从来就不是一个爱慕虚荣的女人,她在不能扫裴淑英面子的前提下,收肯定是收下了,但是打死她,她也不会佩戴这种奢华闪亮、暴发户专用的饰物,再加上她又不能转送给其他人,所以这东西最终只会在萧颖的某只箱子里吃灰。

既然是价值连城的明珠,杨集便不打算让它蒙尘,他决定收下它以后,再拿它去吊独孤顺,让那老头拿不值钱、却必需的粮食将它换走。

至于独孤顺拿到它之后,到底是锁在箱子里、还是送人,那就跟他杨集无关了。

杨集一本正经的向史蜀胡悉说道:“这吊坠价值连城、贵不可言, 而我这个人,素来痛恨贪官污吏, 所以贿赂是不会收的。难道你不知道吗?”

史蜀胡悉哈哈一笑道:“大王这是哪里话?这吊坠只是我个人送给大王的贺礼而已。我虽然有点小事想请大王帮忙,可是和这吊坠绝不相干,我在突厥好歹也是个人物,岂能奢望小小礼物就能左右大王的立场?哈哈,还请大王笑纳。”

杨集沉吟半晌,说道:“也罢,这串吊坠有尊坐佛,想必此物与佛门有缘,我且代佛祖收下,也算是物归原主了。”

接着,他又将吊坠放下玉盒,关上,并交给了宋正本,吩咐说道:“你抽个时间去趟啸林寺,将这吊坠交给他们的主持多宝大法师,就说今有信徒史蜀胡悉向佛祖献宝坠一条,让他将史施主的名字列入佛龛,由僧众日日为其祈福。如果没有遇到多宝,交给永信禅师也行。”

宋正本的嘴角狠狠抽了抽,恭恭敬敬的应道:“喏!”

凉州寺庙多、信徒广, 一个个肥头大耳的光头佬依仗佛门的教义,打着佛陀的名义,去骗取广大百姓的血汗钱,自己以这些财富过上了奢侈的生活。当初杨集穷得快揭不开锅的时候,萧颖说佛门这玩意富可敌国,他们家的财富和佛门比起来,根本不够看。

于是杨集便将境内的“假寺庙、贼和尚”一网打尽,只要某个寺庙有败类、有不法之事,便利用官方的力量,在舆论上黑死它,让广大百姓觉得整个寺庙都是藏污纳垢之所,而失去了百姓、信徒的支持,这种寺庙在官府的暴力面前,屁都不是。

杨集心知许多信徒十分虔诚,如果自己搞什么灭佛行动,必然引起这些人的反感,搞不好还会令凉州发生动荡,于是他在打击过程中,将目标瞄准了“假寺庙、贼和尚”,而不是并不存在的佛陀。

信徒饱受教义摧残,觉得光头佬就该大慈大悲、绝世而独立,凡是达不到这个标准的,都是假的。官府打假,实际上维护佛门清誉。

但是他们却不知道和尚也是人,只要是人,就有私心,而寺庙向来是不受律法监管的法外之地,导致每个寺庙都有犯罪、有不法之事,当官府将这些人、这事情一一公示于众,并且说这些光头佬玷污了佛门之时,信徒都信了。

最终,凉州境内的寺庙没一座是干净的,一律都被查封了。

然而信徒又有这方面的需要,所以杨集在把九成九的假和尚拿去当免费劳力后,把品德好的和尚安排到各地主要的寺庙上班,再在凉州礼曹之下设立监管宗教的宗教署。

寺内的和尚在必须遵纪守法的前提下,还要严格遵守佛门八戒,这么一来,和尚既不能犯法,又不能杀生吃肉、不能喝酒、不能成家、不能奢侈……甚至就连胡说八道都不行;他们平时只负责念经,每个季度由官府发俸禄,至于香油钱之类的善款,一概不能碰。谁碰了上了铁锁和封条的功德箱、谁卖所谓的开光器物,谁就是贪婪的假和尚,将会受到律法的严惩。

若是被师兄弟们举报,情况属实,就会完蛋。

而举报者所举报的情况若是属实,便会有奖;若举报有误,也不追究责任,这便使他们相互处于监督之中。

自打假开始、以及宗教署创立之后,一切寺庙,尽皆进入规范化时代。

至于杨集所说的啸林寺,表面上是凉州最具权威、最有影响力的第一大寺庙,实则是杨集认证的顶级黑寺。

虽然里面也有许多真正的道德高僧,但是这些高僧不仅不拿俸禄,甚至还自己种田、种菜;所以管理啸林寺的多宝、永信等等管理者,实际是杨集安排在里面的走狗,他们专门以佛祖的名义来帮杨集洗黑钱。最后,捞钱的是所谓的佛祖,享受实惠的却是杨集。比如说这条吊坠,顶天就是名义上去了啸林寺,实际上还在杨府之中,只有遇到大件或东西多的时候,才会拿去啸林寺走个流程。

至于诸如史蜀胡悉的送礼者信不信,就不关杨集的事了,反正他是觉得礼物都被佛祖拿走了。

“……”史蜀胡悉眼睛都直了,他本以为杨集还要谦让两句,然后自己就提出一点小小的请求,最后大家全都乐呵呵的……谁知道他竟然收得这么干脆利落,仿佛就是在等着他说出那么一番话似的。

更重要的是,好处他拿了,名义却是根本就不存在的佛祖,他当然不会欠什么人情了。

现在好了!

这条价值连城的吊坠被佛祖拿走之后,他再跟杨集谈什么帮忙、请求,明显就落了下乘。

麻辣隔壁哦!

你们中原人不是喜欢东拉西扯吗?你怎么能这样子啊?

他一向以智者自居,事实上在东突厥他也的确是算无遗策,乃是启民可汗赞的肱骨臂助,对他言听计从。可是几次前来大隋之后,才发现自己在东突厥那一套根本就玩不转了。

这并不是说大隋王朝的臣子比他聪明,而是这些人比他还不要脸。

收礼时理所应当、索要好处时理直气壮,但是翻脸不认账时,竟然比他骑女人时的速度还要快,简直就是一帮脸厚心黑的混蛋。

无奈,他只好“咳咳”两声,给杨集提个醒,不待杨集再把他带歪,便说道:“大王近日可曾关注过丝路联盟的事情?”

“我要么打仗,要么躲在府中醉生梦死,哪有时间关注商盟之事?莫非有事发生不曾?”杨集提出了一个丝路联盟的设想,再给张须陀、李靖、张定和、薛举、宋正本等等心腹吃干股,然后通过“招商引资”的办法拉来大资本家裴矩。

至于具体事务,全部由老娘一手包办,他顶多就是当丝路联盟的邪恶保护伞而已。所以对于丝路联盟的了解,杨集远不如“凉州大区经理”萧颖。

史蜀胡悉看着杨集吃惊的表情,苦笑道:“大王的丝路联盟没事,是我有事。”

他长叹一声,苦涩的说道:“实不相瞒,是我遇到了天大难处了,还望大王放过无辜的突百姓吧……”

杨集闻言无语。

我杨集是大隋亲王呐!祸害你们突厥人才是我的正当职业,你们越倒霉、我越开心、我的收藏越大。即便有朝一日当上大慈大悲的菩萨,我拯救的对象也是大隋子民,关你们突厥人屁事啊?

但是好奇之心人皆有之,杨集也不例外,当他看到堪比宰相的史蜀胡悉露出苦逼的表情,还是忍不住问了缘由:“到底发生了何事?”

“一切都北珠给惹的。”史蜀胡悉唉声叹气,慢慢的向杨集介绍了起来。

史蜀胡悉是粟特人,而粟特人给大隋和西域各国、突厥的印象就是奸商,所以史蜀胡悉虽然在东突厥地位极高,但是却得不到贵族的认可。

他知道这些贵族异常傲慢,无论自己怎么低三下四,也得不到他们的认同,于是他觉得与其在突厥贵族中做无用功,还不如将把心血放在改善突厥百姓的生活条件之上,所以杨集当年准备大量购买北珠之时,他便鼓励牧民驯养矛隼、猎天鹅、取北珠。

事实证明他的选择并没错,随着北珠畅销大隋贵族之间,使海量的丝绸、瓷器、玉器涌入了东突厥。

可惜,史蜀胡悉还是低估了北珠带来的利润有多大,更低估了在这巨大的利润面前,突厥贵族的抵抗力有多么的脆弱、有多么的疯狂。

“现在,突厥贵族、铁勒酋长都疯了,他们为了争夺一名善于养鹰的鹰奴,不惜开战。另外一方面,他们将所有奴隶派去北海,让这些奴隶在冰天雪地之中下水,逼他们捞取含有北珠的蚌,而这些奴隶一旦获得了蚌,或是北珠,立马又引来一阵疯抢、厮杀。所以到达大隋的每一颗北珠,往往含有几十上百条命。更重要的是,普通经不起巨大利润的诱惑,纷纷放下了牲口,跑去养矛隼、打捞北珠去了。”深深的看了杨集一眼,史蜀胡悉苦涩的说道:“北方牧民每天吃的都是些野草和麸子,市面上几乎没有一粒粮食、一斤肉出售……”

“光是去年冬天,冻死、饿死的牧民和奴隶就不计其数,北海畔到处都是来不得掩埋的尸体,大汗为此,甚至想要集合军队剿灭那些贵族和酋长。”

“果真如此?”杨集闻言动容不己,当年史蜀胡悉送礼之时,为了体现北珠的价值,专门说北珠产于北海蚌,但是由于北海深又寒,所以人类进不去,如果要想得到北珠,就必须养矛隼,然后放矛隼去猎杀专门吃这种蚌的天鹅。

由于矛隼难以驯服,且猎杀到的天鹅未必有北珠,杨集便以高价收购北珠,目的是即突厥人受不了高利的诱惑,纷纷跑去养矛隼,从而使他们无心圈养牲口。

万万没想到,突厥贵族这么疯狂,他们现在为了得到大隋产的精美工艺品,竟然不惜驱赶奴隶、部落子民下北海(贝加尔湖),甚至还为了鹰奴、矛隼开战。

这着实是意外的惊喜呐。

史蜀胡悉见到杨集喜上眉梢、眉飞色舞,只气得一张脸瞬间黑下来,差点就破口大骂!

但是他想骂、却不敢,只好深吸了一口气,忍气吞声的说道:“大王,我认为隋人也好、突厥人也罢,大家都是人、都是娘生的,都应当得到应有的尊重!”

杨集闻言,气得差点杀人。

尊重?

我尊重你妹啊。

开皇二年,你们突厥狗出动四十万大军,杀得我们大隋王朝七个郡寸草不生、六畜咸尽,共行径比小鬼子还要残忍几倍,要不是达奚长儒和两千勇士,用生命和无上忠诚为朝廷争取到调兵遣将的时间,恐怕雍州人、凉州人都给你们杀光了。

现在我们大隋王朝强大了,你他娘的,竟然跟老子谈尊重?谈人道主义?

哪有这么好的事儿?

不过杨集毕竟是大隋亲王,不能在这种场合杀人,所以他强行忍下杀意和骂人的冲动,淡淡的说道:“那你此番所为何来?难道是想提升北珠的价格?使它物有所值?这个倒是不成问题,我会交待下去,让丝路联盟将收购的价格提上一倍,你看如何?”

史蜀胡悉气得差点要疯。

还提升?

目前的价格已经令突厥北部全疯了,若是再提升一倍,那还得了?

史蜀胡悉算是看出来了,这个杨集除了能打之外,还有一肚子坏水,他深吸一口气,说道:“大王,其实我们都知道这疯狂的北珠是怎么一回事,我今天来,乃是求大王:希望您高抬贵手、放过我一马吧!我现在夹在大汗和酋长、牧民之间,里外不是人,实在是太难了。”

杨集心说你难就对了,他深深的看了满脸期待的史蜀胡悉一眼,说道:“你都给我送了厚礼,这个面子不能不给。”

就在史蜀胡悉惊喜交集之际,杨集扭头向宋正本说道:“找个人去告诉王妃,就说史先生乃是我杨集的至交好友,他现在遇到困难了,我们不能不帮。”

宋正本也是一个人精,立马捧哏道:“但不知大王要怎么帮?”

杨集皮笑肉不笑的说道:“北珠的收购价,日后涨十倍……不,涨百倍。”

北珠是独门生意,这里的成本哪怕涨上百倍,但是运到中原之后,只要涨个一成,都要大赚特赚,成本价怎么涨,杨集都不会亏本,即便是亏了本,也可以从战场上拿回来。

若非史蜀胡悉专门提及此事,杨集都差点忘记了曾经种下的蛊。

好人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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