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急了,大喊着:“萧瑟,你过来吧!”
这一喊,我醒了,满室的阳光,我揉了揉眼睛,一看时间,都快10点了。记忆中我还从来没有这么晚起床过,带着负罪感一骨碌爬起来。
去水房刷牙洗脸的时候,碰见余萌拿着牙杯和脸盆从水房出来。
“你也起这么晚啊。”我想起萧瑟窥见的那个男人,再看余萌两只眼睛红肿得厉害,像是哭了很久,脑中念头稍转,还是决定不要直接提那个男人的事情,只是委婉地问,“你的眼睛怎么肿成这样?”
“眼睛痒,用手揉,就揉成这样了。”余萌的嗓音有些嘶哑,“没关系,我已经滴眼药水了。”
她显然没打算对我吐露实情,我也不好探究,只是担忧地望着她。
“童忻,”她又艰涩地开了口,“我身体不舒服,下午开会和晚上的庆功宴都请假了,很抱歉,晚上不能到场分享你的喜悦。”
“哪里不舒服?要不要陪你去医院看看?”我很内疚,最近一段时间全身心扑在公演上,忽略了她的苍白、沉默和忧郁,我对好姐妹的关心太少了。
“我是心病,不用去医院。”余萌说得坦白,“我就是一时想不开,很快就会好的,别为我担心。”
“你……跟那个人,现在怎么样了?”我迟疑着问。
余萌凄然一笑。“没怎么样,我说过,他只是我的一个梦而已,离我太遥远了。”
我伤感叹气,想说安慰的话,却无从说起,只觉得自己心头也乱纷纷的。曾经少年不识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的我们,什么时候已经开始识得人间愁滋味了?
萧瑟按时来接我,依旧是向叔开车。赵均宁在岛外有工作室,在岛内也租了一座老平房。
一上车,萧瑟就将一个小塑料袋递给我。“赔给你的。”
“什么?”我一时反应不过来。
萧瑟笑凝了我一眼。“看了就知道。”
我打开塑料袋,里面是一条崭新包装的白色连裤袜。昨晚的记忆又复苏了,我迅速将塑料袋塞入提包,如同甩掉烫手山芋。
萧瑟的手抚上我的脸颊,我想拨开他的手,手却被他反拽住。“你脸红的样子真可爱。”他吻我的手指,又吻我发热的面颊和嘴唇。
我没有躲闪,不似以前那般担心被向叔窥见了。
他吻了我好一会儿,才坐正身子,伸手揽过我的腰,我倚靠在他身上,我们就维持着这样的姿势。
路上萧瑟告诉我,叶家村附近有龙窑,赵均宁在叶家村主要是烧制陶器,比如我们见过的“盘中肉”,而岛内的房子用于其他各类艺术创作和接待朋友。赵均宁的本职工作是在博物馆,但他不务正业,大部分时间都用于个人创作,不过大概因为他名气大,博物馆的领导也不计较,对他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那个人怪怪的,你怎么好像跟他关系很好?”我抬头看他,奇怪地问。
他微微一笑。“关系很好谈不上,就是在收集垃圾方面,有共同的爱好。”
“收集垃圾?”我惊愕瞪眼。
他的面容沉静下来。“我们第一次碰面,是在两年前老城区开始拆迁的时候,我们都在那些住户已经迁出,但房子还没有来得及拆毁的区域,搜索着自己所要寻觅的东西。”他轻叹了口气,“老城区代表着这座城市的根,这种大面积的拆迁行为让我们心痛,我们一起经历了一次次的‘文化逃亡’。
赵均宁以他自己的艺术视角来捡拾那些被遗弃的文化,比如在满是遗弃物的房间中收集旧照片、旧信件和各种证件、小物件,往工作室整车整车地运输家具、水缸、米缸之类的家用器具。当然收获最多的是那些路牌、街牌和门牌……”
他话未说完,目的地已经到了。我们下了车,老平房外面有一片空地,我一眼便看见空地上立着好几根粗大的圆木柱,上面钉着各种门牌。“你刚才说的就是这些牌子吗?”我问。
萧瑟点头说是,我们走到那些圆木柱前,他介绍说,这些远至民国、解放初期,近至文革和近年来的不同时期的牌子,由于拆迁,门牌都已经没有主人了,许多街名、路名也将随着这些牌子的拆下而消失。
因此,赵均宁创意性地将这些收集而来的牌子钉在木板上,再将木板钉在圆木柱上,称之为“门牌树”。门牌板相互交错,指向四面八方,寓意“当下的人已经迷失了方向,拆迁行为已经没有方向了”。
我深受触动了,没想到赵均宁是这样一个有人文情怀的艺术家。我想问萧瑟在那些拆迁区域寻觅的又是什么东西,但是约定的时间已经到了。我们进入那座平房,院子里头已经聚集了不少人,都等着围观赵均宁的行为艺术,而他本人正忙着做准备工作,只是简单的和我们打个招呼。
我四下一打量,院子很大,有荷池、葫芦架,种植着小米椒、青菜,还有装水的大缸,垒着的石柱,木板门窗,即使是随意摆放着,也无不透着艺术家园的气息,颇有世外桃源之感。据说赵均宁一些爱好艺术的朋友常来这里,喝茶聊天,交流心得,合作举办展览,介入当代艺术活动等等。
赵均宁请了六七个工作人员,准备工作就绪,他做的第一件事情竟然是脱衣服。海城的冬天,非常严寒的时间不长,现在快12月了,白天气温也都在20度左右。但是赵均宁把外套和里面的衣服全脱了,光裸着上身,实在太夸张了。他身材瘦削,上身干瘪,加上可能因为冷,含着胸,形象不太好。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把并不好的身材显露给这么多人看。
但是,赵均宁还不仅限于展示自己的上身,他紧接着又解开皮带,开始脱裤子,外裤脱下,剩下里面一条平角裤,他那么干瘦的躯体,穿着条平角内裤,毫无视觉冲击力,我也只是带着好奇的心理,想看看他脱成这样,究竟想要搞什么名堂。然后,让我目瞪口呆的一幕发生了,他在众目睽睽之下,一把将自己那最后的遮挡拉扯下来,下身就这样暴露在了众人面前。
我彻底傻眼了,以至于忘了要移开视线,就这样傻愣愣地盯着赵均宁看,耳边充斥着女人受惊的呼叫和男人的大笑。倏然间,我的双眼被两只大手捂住了,萧瑟嘲弄的话语钻进我的耳朵:“看了不该看的,当心长针眼。”
我的脸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烫了,嘴上却和他抬杠:“我哪有看什么不该看的。”
萧瑟松开手,却用力搂过我,连拖带抱地将我带离围观的人群。现场这么多人,目光的焦点主要集中在赵均宁身上,我不敢挣扎,担心反倒引起更多人的注意,被人看笑话。到了荷池边,我才挣脱出来,紧张地回头张望,还好,赵均宁的举动太过吸引眼球,没有人关注到我们。
“怎么,还没看够?”萧瑟再度抓住我的胳膊,他的脸逼近了我,眼睛闪烁的瞪着我。他嘴角的肌肉收缩着,看样子,是在莫名其妙的生气。
我原本是臊得慌的,但一瞧他这模样,就有心和他作对,蹙起眉,重重甩开了他的手。“我看又怎么样,关你什么事,你有什么资格管我。”
他拿我没办法,恨恨地说:“你要是这么喜欢看,改天我让你看个够。”
“有本事现在就让我看。”我说完把自己吓了一大跳,怎么回事,居然尹静姝附体了!
萧瑟也是一怔,随即对我挟挟眼睛。“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豪放了,现在看也行,我们进屋去。”
他真的拉了我的手就要走,我脸上火烧火燎的,与他在原地绞扭着,后悔自己口不择言,也生怕他说得出做得到。
萧瑟忽然车转身子,我一头撞上了他的胸膛,他顺势箍住我的腰,轻慢的嗓音漾着暧昧的笑意。“刚才豪气干云的,现在怎么变得这么扭捏了。”他的唇顺着我的面颊滑下,就要落到我的唇上,我别开脸,目光一转,立时打了个寒颤。林恩墨就站在人群的最外面,一动不动地盯着我,那两道眼神狂乱而怪异。
萧瑟也发现了林恩墨,他环在我腰间的手臂明显一僵,而后缓缓垂落。尽管已经听说了林恩墨的情况,他的举动还是让我感觉受到了伤害。他向林恩墨走了过去,林恩墨身材娇小,他就俯下身子,迁就她的身高,神情柔和地和她说着什么,全然不似在我面前那般浪荡轻狂。
林恩墨双手挽住他的胳膊,他也任她挽着。这样的萧瑟,温柔得让我嫉妒,让我心酸。他真的连林恩墨的手都没有牵过吗?我不能不产生怀疑,那样我见犹怜的美人儿,他就一点都不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