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我才听到萧瑟的声音,低低的、沉沉的、幽幽的。“这已经是你第二次打我了。从小到大,从来没有人敢这样对我,我不能白白挨打。”
我尚未反应过来,他的手已强而有力的扣住我的头,他炙热的唇蓦然间紧压住我的,舌头凶猛地撬开我颤抖的牙关,窜入我的口中,狠狠吸吮、缠绕着我的唇舌。我只感到一股强大的热力,像电击般通过全身,带来一种近乎麻痹的触电感。那样强烈而炙猛的吻,烧烫了我全身的每个细胞,摧毁了我所有的意志和情绪。我忽然崩溃了,一层泪浪涌了上来,把什么都淹没了。我失去了抵抗的能力,今晚所有的尴尬、委屈、愤怒、惊慌,全化为了两股泪泉,一泻而不可止。
萧瑟大概是品尝到了我的眼泪,他抬起头来,伸手轻抚我湿漉漉的面颊。又抱紧我,将脸埋进我的肩窝里,剧烈的喘息着。我浑身僵硬地站着,嘴唇火辣辣的,上面还残留着萧瑟嘴唇的余温。
终于,他放开了我,在黑暗中转身。我以为他会从我的宿舍出去,不料他摸黑走到我的床边,整个人倒在了床上。
“你出去!”我怒喊着,一边打开灯。
萧瑟没有应声。我在黑暗中停留太久,被强烈的光线刺得眼花,用力闭了闭眼才看清,萧瑟蹬掉了鞋子,大刺刺的躺在我的床上,舒展着胳膊和腿,他的腿很长,耷拉在床边,很慵懒闲散的样子。简直岂有此理,私闯民宅,还如此造次!
“我让你出去,听到了没有!”我再次喝斥。
他不动,也不说话。
我不敢过去,担心他会对我做出什么更加过分的事情。
对峙片刻,我愤然摔门而去。
夜已深,外头显得分外的寂静。天上布满了星星,一弯上弦月孤零零的悬在空中。我敲打隔壁的门,我只能向余萌求助,让她帮忙一起将萧瑟轰走。但是敲了老半天无人应答,她不大可能这个时间还没回来,估计是喝了酒睡得太沉没听见。
我走得匆忙,手机也没带,无法给余萌打电话。我欲哭无泪,孤零零的站在走廊上,就像一个无家可归、露宿街头的孩子。我靠着墙坐了下来,把头埋进膝中,闭上眼睛,静静的坐着,静静的体会着这个荒谬的事实:萧瑟夜闯我的宿舍,再次强吻了我,然后鸠占鹊巢,害得我流落在外。萧瑟,混蛋!混蛋!混蛋!我在心里骂着,一遍又一遍,像风中的回音。我怀疑自己就要带着这样深重的怨念,在走廊上过一夜。
迷糊间听到门的响动声,我猛的跳了起来,以为是萧瑟终于肯从我的宿舍消失了。却是余萌走了出来,她鬓发蓬松,睡裙不整,眼睛里布满了红丝,她倚门站在那儿,睁大了一对恍恍惚惚的眸子看我。“童忻,你怎么在这儿?”
“我……”我支吾着,不知该从何说起。
“先陪我去趟厕所好不好。”余萌扶着我的手臂,“我最怕半夜一个人上厕所……晚上喝多了……给憋醒的。”
“好。”我陪着余萌去了这层楼的公共卫生间,两人走路都不太稳,摇摇晃晃的。我们这栋老旧的集体宿舍楼都是使用公共卫生间,就跟在学校的时候一样。女生宿舍厕所的鬼故事向来很多,廊道光线又阴暗,半夜一个人上卫生间难免胡思乱想,我也是能憋尽量憋着。这会儿我也觉得有点内急,顺便也去解手。
从卫生间出来我才大概向余萌说明了情况,余萌知道我和萧瑟以前的事情,但是再见面后的事情我没有告诉过她,她也从来没问起。她以前和萧瑟没有任何交集,应该不认得他了,只知道他是保尔的翻译。我现在脑子也不太好使,没法完全解释清楚。
“你的意思是……保尔的……翻译……现在睡在你的宿舍里……霸占了你的床?”余萌带着六分惊奇和四分醉意,口齿比之前不灵便了许多。
“对。”我深吸了一口气,冷静地说,“所以你要给我壮胆,我就不相信,他敢当着你的面做出什么混帐事。”
余萌似懂非懂地点着头。“好……我……陪你进去。”
于是我慢慢扭动门把,推开了宿舍的门。
萧瑟依旧躺在床上不动,我双腿打着颤,一步步地挪到了床边。然后,我意外发现,萧瑟像是睡着了,睫毛静静的垂着。
“萧瑟。”我试探性地喊。
萧瑟没有任何动静。
我在床边默立了片刻,听着他那并不均匀的呼吸声。他的睫毛很长很浓密,同样浓密的眉毛微微蹙着,眼角亮晶晶的,像是泪痕。他流泪了?我的心尖莫名的微微抽痛,不自禁的、清楚的想起他刚才对我说的话。“我就是想把话说清楚,我知道今晚林恩墨害得你很难堪,这让我内心很不安……你难道感觉不到我喜欢你吗?”
一种酸酸楚楚、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侵蚀了我的意志,我沉叹了口气,拉过床上的毛巾被,给萧瑟盖上。转过身子,见余萌靠坐在小沙发上,呆呆地望着我。
“算了,让他在这儿睡吧,我到你那里挤一挤。”我从简易衣柜里拿出一套睡衣,上前扶余萌起身。走到门口,我转头又看了萧瑟一眼,他还是安安静静地躺在我的床上,看来是不胜酒力,倦乏已极,才会在一个不属于他的地方沉沉入睡。
我关上灯,关好房门,去了余萌的宿舍。
余萌很快歪倒在床上,喃喃着“困死我了”。我换好睡衣,她往床里侧挪了挪,将身子蜷缩起来。小小的单人床,幸亏我们都很苗条,能够容纳得下。
余萌悄无声息的,我也疲倦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心里有些忐忑,有些不安,有些恼人的牵挂。忐忑不安的是,明天早晨万一有人看到萧瑟从我的宿舍里出去,那可真是有口难辩了。还有那恼人的牵挂,我为自己气恼,为什么牵挂起那个混蛋来了,明明他害得我有宿舍不能回,有床不能睡。
我的心底朦朦胧胧的涌上一股难言的惆怅,翻了个身,睡吧,睡吧,别去想刚刚发生的事情,一个劣迹昭彰的混蛋,屡次占我的便宜,如此而已!睡吧,可是……我猛然从床上坐起来,双手抱着膝,瞪大眼睛望着窗帘上模糊的暗影,他可能是认真的吗?他可能动了真情吗?不,童忻,你别傻了,他那样的风流浪荡公子哥,肯定阅女人无数,更何况还有个青梅竹马的林妹妹,怎么会看上你这个嫩秧秧的小演员?不过是想玩弄你而已。
而且,即使他是真心的,你能接受他吗?能将过去的恩怨一笔勾销吗?我把下巴放在膝上,开始深思起来。不行!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我不能耗费宝贵的时间,和这样流氓本性的人纠缠不清,我玩不起!而且……而且……真不害臊,人家只不过强吻了你两次而已,所谓的喜欢,也很可能是酒后胡言乱语,你要逃开他,千万别被他诱惑了!现在,你该睡了!
我重新躺下来,把头深深的埋在枕上。我似乎朦朦胧胧的睡着了一会儿,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忽然浑身一震似的惊醒了。看看窗子,刚露出一点曙光来,天还没有全亮。我侧耳倾听,知道自己惊醒的原因了。宿舍的隔音效果不好,我清楚听到隔壁的开门声,随后有脚步声从屋里出去,穿过了走廊。我掀开毛巾被,跳下床,快步走到门后,把房门打开一条缝,正看到萧瑟的背影渐渐远去,很快消失在了楼梯拐角处。
他就这么走了,我看了下时间,清晨接近5点半。我关好余萌的宿舍门,推门回到自己的屋子,萧瑟走之前显然收拾了床铺,床单平整,毛巾被也叠得整整齐齐。我的目光巡视一圈后,落在书桌上,那里有张便笺纸,压在台灯下面,龙飞凤舞的字体:我走了,昨晚酒后失态,抱歉!
我已平息的怒气再度冒了上来,一句酒后失态就想了事,这哪是道歉,分明是为自己的所作所为开脱!我赌气般地换下床单,又将萧瑟盖过的毛巾被丢到地上。折腾了好一阵子,才在床上躺下。上午要准时排练,我必须养精蓄锐,只能强迫自己再睡一会儿。
心浮气躁的,好不容易才迷迷瞪瞪,闹钟就响了。很不情愿的起床更衣,出门刷牙洗脸时看到余萌,她和我一样披头散发,睡眼朦胧。“那人走了?”她昨晚的醉酒还不是特别严重,至少发生过的事情都记得。
“早上5点多就走了,还留了张字条,说是酒后失态。”我的声音还睡意朦胧的。
余萌一下子就笑了。“他还挺逗的。”
“逗个鬼,就是泼皮无赖!”我愤愤然的。
洗漱完精神好了许多。余萌想起什么,小声问我:“这个萧瑟,是不是以前在学校时欺负你的那个?”
我恹恹的“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