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和姨妈住在一起?”听他所说的,姨妈在家里似乎地位很高。
“我……”萧瑟顿了顿,“嗯,是的。”
他没有再说家里的事情,起身到包间外面,向服务员要了纸和笔,回来递到我的面前。“趁着还没上菜,先帮我把祝福语写了吧,免得你牵肠挂肚的。”
“怎么写?”我问。
萧瑟想了想说:“她叫林恩墨,双木林,恩情的恩,笔墨纸砚的墨,是个很爱美的女孩子。过几天是她的21岁生日,你随便写一句祝她永远青春美貌之类的话就行了。”
林恩墨,姓林,我恍然大悟。“就是沐眠说的那个林妹妹吧,你的女朋友?”我想也只有女朋友,才会让他这么上心了,“100个人的祝福收集齐了吗?”
“是那个林妹妹没错,但不是我的女朋友。”萧瑟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意态寥落了起来,“还差30个,我正发愁呢。”
“我明白了,你正在追求她,但还没有通过她的考察。”我依然相信自己的猜测。
萧瑟“呃”了一下,好像喉咙口被人塞了个鸡蛋。“你就不能不往那方面想吗?”
“那我要怎么想?”我反问。
萧瑟紧紧的盯了我一眼,表情尴尬而困惑。“总之,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只是把她当作妹妹一样看待。”
我无心继续探究,拿起笔略一思索,便写下“祝林恩墨生日快乐,青春美貌永驻”几个字,我写得很认真,以至于汉服小姐进来上菜都没有留意,写完时,我的右手无意识地挪动了位置,正好压在右手边的那碗菠菜泥上,碗打翻了,手臂上沾满了滚烫的菠菜泥,痛得我直跳了起来。
萧瑟迅速冲过来,将我拉进了旁边的洗手间,拧开木头做的水池开关,将我的手臂置于其下,水从竹子做的龙头里流淌到我被烫红的肌肤。我狼狈地僵站着,这样的场面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上回在叶家村的时候,洗衣粉水溅入我的眼睛,也是相似的情景,当时萧瑟身上只穿一条内裤,还引起尹静姝的严重误会。我觉得有股热血直往脑子里冲去,整个脸都发热了。
萧瑟自顾着为我冲洗手臂,洗净后又拿了条餐巾擦拭。“还疼吗?”他的声音低而柔。
我抬头望着他,他的脸上毫无嬉笑之色,相反的,他的眼光温存细致而诚恳,没有谐谑,没有轻浮,也没有造作……我从来没有见过他这样的目光,几乎可以让寒冰融化成水。他手中的餐巾擦过我手臂的肌肤,力道那样轻,仿佛怕弄伤了我。他的嘴唇带着些微的震颤,轻声吐出两个字:“童忻。”
他的胳膊环住了我的肩膀,沉重的呼吸吹在我的脸上,热热的,带着股压迫的味道。“你还像以前一样讨厌我吗?”他低问,手臂逐渐加重了力量,我的身子贴住了他的。
有几秒钟,我的神志恍恍惚惚,心旌飘飘荡荡,但是,我很快就恢复了意识,萧瑟的脸在我的眼前,那是张年轻而动人的脸,不过,我对那张脸依然心存抵触的情绪,我本能的恐惧与他亲密接触。究竟是否还讨厌他,我说不上来,我只知道此时要逃避,逃避他给我的晕眩感。我推开了他,用生硬的,不像是我自己的声音说:“你干什么,又借机占我的便宜。”
萧瑟怔了怔,脸上的肌肉变硬了。“你真是个冷血动物……”
“别生气!”我阻止他,“我不想和你吵架。”
他咽住说了一半的话,对我弯过身子,眼睛里仍然有愤怒之色,但语气已恢复了镇静。“我现在拿你没办法,但是总有一天,我会收服你的。”
我无心和他斗嘴,扭头就出了洗手间。
桌面已经被服务人员收拾干净,又摆放了几碗菠菜泥。我在位置上坐下,萧瑟随后在我对面落座,我能感觉到他的目光一直在我的脸上打转,刻意忽视,埋头对付碗里的菠菜泥。口感很好,又软又滑,但某种心慌意乱导致我握着汤匙的右手发颤,不时碰撞碗沿,发出轻微的脆响,破坏了食欲。
半晌,听到萧瑟“噗哧”笑出声来,随后便是椅子挪动的声音。
我抬起头,见萧瑟将他的座椅从我的对面移到了右斜侧。“这样你就不会那么紧张,可以安心吃了。”
“我哪里紧张了。”我底气不足地否认。
萧瑟沉默了,我偷眼瞧他,他不再盯着我,动筷子吃了起来。
我开始感到尴尬的气氛在我们之间酝酿。各自默默吃了一阵子,我主动打破了僵局。“剩下的那30个人的祝福语,我请我们舞团的人帮忙写吧。”
萧瑟不敢相信似地瞪视着我。“我没有听错吧,你是说要帮我找人写祝福语?”
“有,你听错了。”我故意说。但见他眼中骤然升起的懊丧,我觉得有些于心不忍,于是对他微笑,“我很乐意帮这个忙,我们舞团人多,30个很容易凑齐。”
“那就多谢了。”萧瑟若有所解的凝视我,“作为答谢,那套减肥服就送给你了,不用还。”
我赶忙婉拒:“那可不行,这是两码事。我喜欢成人之美,如果能帮助你和林妹妹成就好事,我会很高兴的。”
萧瑟静静的看着我,眼神里有分朦胧的忧郁。
汉服小姐又来上菜了,是“云中锦书”。这道菜完美诠释了素行的理念,装盘很独特,竹帘卷成了书,竹笋做成毛笔的造型放在酱料的旁边。
“我一看到这道菜,就有打开书卷大笔挥毫的冲动。”萧瑟的面容重新生动起来。
“你想写什么?”我问。
萧瑟拿起毛笔造型的竹笋,作手握毛笔状。“写‘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我爸最爱这一句。”
“你爸最爱这句,是因为里面有你的名字吗?”我打趣。我知道那是苏轼的名句,大意是回头望一眼走过来的风雨萧瑟的地方,信步归去,既无所谓风雨,也无所谓天晴。
萧瑟的眉心轻轻的蹙了蹙,唇际有声几乎听不出来的叹息。“我的名字很多古诗词里面都有,基本都是用来描绘一种苍凉凄苦的意境。我出生的时候是万物萧瑟的秋天,我爸当时心境苍凉,所以给我取了这么个名字。但是他在经历过风雨之后,心态有了很大的改变,把‘也无风雨也无晴’作为自己追求的人生境界。”
他说着细细拨开笋壳,将笋肉放入我的碗中。
笋肉清新而又香脆,我慢慢嚼来,品尝着美妙的滋味,也回味那词句“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当然,此时年仅20岁的我,无法深刻体会到诗中的意境和深刻的蕴意。只是脑海中清晰浮现萧鹏程那张额前嘴角有不少纹路,像一个熟练的雕刻家用雕刻刀坚定的、一丝不苟的划下来的脸,还有他和萧瑟相似的笑态。
晚餐结束后,向叔来接我们,先开车送我回舞团。途中萧瑟说:“把手机借我用一用。”
我犹疑着把手机给他。
“你一定不知道我的手机号码。”他的手指快速按键,“为了方便联系,我替你保存了。”
他擅作主张还挺有理似的。我其实已经保存过他的号码了,故意不吭声。
萧瑟很快发现了。“原来你已经存了我的号码,太让我惊喜了。”
我抬起头,看到他带着笑的嘴角有一抹温存和亲切。车窗外的灯光照射进来,温暖的光线晕染在他的脸上。“我……”我有种朦胧的恍惚,后面的话未到嘴边就自动消失了。
“你什么?”萧瑟微笑着注视我,笑容从他的嘴角一直漾开到眉梢,他的笑容很迷人,不光笑容,他的五官长相都很迷人,即便以前那样厌恶他,我也无法否认这一事实。高中时代的他,漂亮得稍带着点脂粉味。多年后再见,脂粉味已消失,多了些许男性气概。而现在,我对他的厌恶程度大大减轻了,越来越感觉到,他具有强大的吸引力。
我被自己的心思吓了一跳,逃避地转过脸,假装注意窗外的景致。
萧瑟也未再追问,只是将手机轻放在我旁边。之后一路上车内都很安静,我坐着不动,眼光迷蒙地看着车窗外灯光点点,闪闪烁烁。
到达目的地后,我的心思仍跑得很远。“童忻,到了。”萧瑟的喊声将我催回神来。
我为自己的失神有些狼狈,有些不安,近乎慌乱地拿起手机,就要拉开车门下车。
一只手压在了我的手上,我惊得差点叫起来。想要甩手,却被他更紧地握住。我带着恼意回头,萧瑟笑着斜睨我,忽然仆近我。我瞬着眼睛,紧张得呼吸不稳,车上还有个司机,他不会要当着司机的面对我做出什么不堪的举动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