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跟着,安玲珑知道,前面的那个少年早就发现了她的目的,但他没有任何动作,那么安玲珑也就坦然地跟着。约莫一炷香的功夫,他们走到了一个门口蹲着一头石狮子的宅院前。
少年被人们抬了进去,而安玲珑和风如令被挡在了外面。
就在安玲珑想跟风如令越墙而入的时候,一个跟在少年身边的人竟然走了出来,并请他们进去。
这里是苏州的商会总堂,此时,里面已经坐满了人。
见到那个少年,在座的无论老少,都站了起来,口称:“舵主。”
安玲珑已经猜到,这个少年就是季檀。
季檀被推到主位上,大家才落了座。安玲珑毫不客气,拉着风如令找了个空位坐下。人们见安玲珑是跟着季檀进来的,不敢怠慢,好茶也端了上来。
“开始吧。”季檀向坐在最前面的一位中年人示意了一下,中年人微微点头,站在了大厅中央。大厅顿时静下来。
中年人拿出一份书卷,读道:“昨日季家捐大米三千石,『药』材十七种五百斤;赵家捐大米两千石,『药』材十三种五百斤;张家捐大米一千六百石,『药』材十一种四百斤;袁家捐大米一千石,『药』材十种二百斤;乔家捐大米一千石,『药』材十种一百五十斤……”
人们都认真地听着,安玲珑和风如令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的脸上看出了震惊。这不是商人之间的攀比,而是一种无私和无畏,而倡导这项活动的季檀,其财力和手段让人难以想象。
读到最后,出现了一个不和谐的现象,因为排在末尾的韩家什么都没捐。人们把目光投向了韩家的当家人——一个不过三十岁的男人。
韩家当家人韩杰站了起来,走到大厅中央,说:“舵主,韩某有话要说。”
季檀做了个请的姿势。
韩杰长揖过去:“各位都是苏州乃至整个仪国的巨贾,财力雄厚,而我韩家起家不过六十年,凄凄寒门而已。如此大幅的捐赠,我韩家实在无力支撑。此次韩某希望退出总舵,请舵主网开一面。”
半晌,没有一点儿声响,人们不约而同地将目光从韩杰身上转移到了季檀身上。
季檀的表情还是那么慵懒,只是,他站了起来。
安玲珑和风如令脸上的表情都有点控制不住:这是什么意思?季檀原来能走路啊。那他坐轮椅是因为……嗯……懒?
季檀没有多余的话,只是在临走出大厅的时候说了一句:“还是不够成熟啊。”
安玲珑一口茶水没咽下去,直接喷了出来。人家比他大十来岁,他竟然说人家不成熟!不嫌害臊!
季檀就这么走了,安玲珑觉得现在没必要跟上去,因为以她的直觉,应该会有不平常的事情发生。
不平常的事情在第二天下午就传遍了苏州的大街小巷——韩家的满载了大米、准备发往北方的一百多艘大货船在昨天晚上刚出海不久就全部沉没,而韩家在苏州的各大店铺走水的走水、遭劫的遭劫,损失殆尽。而这一系列的事明显不是偶然,原因是在所有的灾祸过后,韩家只损失了财产,却没有一个人伤亡,就算是跟着货船出海的人们,第二天早晨都被发现躺在一座关帝庙里,一个不少。
韩家从此再也没有出现在人们的视线中。
回忆着初次的见面,安玲珑敬佩的心情仍然毫无顾忌地表『露』出来。安玲珑问米男:“听了这件事,你有什么看法?”
米男仔细想了想,说:“韩家明明有能力救济百姓但故意推诿,受到惩罚也是应该,但季公子直接让人家破产,罚的有些狠了。不过,经过这件事也能看出,季公子在商界有极重的地位、极高的声望,谁都不敢对他的决定轻易置喙。”
“就这些?”
“嗯……我想不到了。”
安玲珑说:“在巨大的利益面前,只有威望是远远不够的,更重要的是手腕。能这么轻而易举又不留痕迹地做成这么大的事,说明季檀的关系网和消息网极其广泛——这也是我一而再再而三请他帮忙的原因。”
“您还请他帮过忙?”
“当然,一件很大的事。”
安玲珑记得,就在听到韩家破产的消息之后,她独自去了一趟四季苑。季檀似乎早就料到她会来,所以一路上没人阻拦,反而有两位漂亮的姑娘将她引到了身在濯兰苑的季檀面前。
“季公子。”安玲珑先开口。
“玲珑郡主。”季檀从轮椅上站起来,欠了个身,做了个请坐的手势,然后又坐回轮椅。
坐在季檀对面,安玲珑说:“原来季公子早就认出我了。”
季檀一笑,说:“我只是早就知道陛下会派人表彰我,为了显示朝廷的重视,派来的人一定地位不低,而郡主离苏州又比较近,应该是最佳人选。”
“那季公子接不接受陛下的表彰呢?”
季檀换了一个更舒适的姿势,说:“在下祖上留下家训,不许后人做官。郡主有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奖励呢?”
安玲珑知道季檀作为一个商人,所谓的“实质『性』奖励”到底指的是什么,所以她坦白地说:“没有。”
“没有?那太遗憾了,”季檀配合『性』地『露』出了难过的表情,“看来朝廷一点儿都不慷慨。”
“非也,”安玲珑说,“像季公子这样,能在江湖做一个杀伐决断的首领而不被朝廷惩罚,说明朝廷太慷慨大度了。”
“郡主这话可要有证据,可不要平白冤枉了好人。”
“冤枉?”安玲珑冷哼出声,她嘴角勾起一抹耐人寻味的弧度,“阁下以为做了这么大的事能天衣无缝?朝廷没有办法进行任何调查吗?就算别人没有办法,我安玲珑有。”
季檀眉尖一跳,他知道,安玲珑也不是随便说说,她拥有独立的探听消息的组织红豆馆。曾经,如果这样的威胁,季檀是不怕的,因为江湖上没人能撼动他的地位,没人敢质疑他的决定,哪怕像韩杰这样受过惩罚的人,也不敢有怨气。可现在,面对这样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他竟然有一瞬的惊诧。
是因为安玲珑成竹在胸的神『色』吗?还是因为她往来不败的威名?或许是她的身份背景?或许都是,又或许都不是。季檀说不出来。
但季檀还是保持了他一贯的慵懒傲慢:“看来郡主这次不只是来表彰我的,更是消遣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