仗着曾经在江南的那点情分，楚怀瑾想要见到黎珩算不上太难。
在长安安顿下来的第二天，他就去了御书房求见黎珩。
正常来说，他这样的六品官想要无召面圣还是有点难度的，可架不住身边暗一等人都在。
听说楚怀瑾求见的时候，黎珩难得露出了一丝意外。
楚怀瑾进翰林院的时间也不算短了，可这中间将近一年的时间他都不曾来找过自己。
现在突然求见，怎么看都不像无事。
沉默片刻，他才示意暗一去把人带进来。
“臣楚怀瑾参见陛下。”
楚怀瑾身穿红色官服，面上没什么表情，清冷异常。
黎珩点点头，示意候着的太监给他赐坐。
“谢陛下。”
“楚卿有何事？”
楚怀瑾坐下后，抬眸无声地打量不远处的男人。
面容冷峻，明黄的龙袍让他显得更加不近人情。
楚怀瑾上次如此光明正大的打量他，还是殿试当天。
他在上方，自己在下。
他是皇帝，自己是金科举子。
当时对方已经是如此模样，如今瞧着更甚。
他抿了抿唇，将父亲写给他的信拿出来呈上去。
“陛下请看。”
黎珩把信看了，把信放下，手指在上面轻轻点了点，发出的动静让楚怀瑾下意识地挺直腰。
“楚卿何意？”
楚怀瑾抿了抿唇，将早就准备好的说法说出来。
“陛下对臣有救命之恩，我试探来人，他自称长安，不知道有何来意，家父对他似乎也了解不多，想必是对方许诺了什么，家父才会让我如此，您知道的，楚家……”
后面的话楚怀瑾没继续说，可他的意思彼此都心知肚明。
楚家当初差点就覆灭，江南就那么大，可世家却不少，没有谁不想对手少一个。
少一个对手，自己的利益就会更大，楚家要想在这种情况下恢复鼎盛时期，只能想办法走捷径。
可楚怀瑾并不这么想。
没有人比他知道黎珩有多强，仿佛什么事情都难不倒这个人。
若是这人有意打压世家，怕是要不了多久，世家就会覆灭。
从黎珩上位后所做的事情来看，已经是在打压世家了，只不过还没到彼此撕破脸面的程度罢了。
多的他不敢想，他只希望黎珩能够对楚家手下留情，毕竟……
没有哪个大家族真的能够清清白白。
闻言，黎珩神色变化不大，只是目光闪了闪。
“长安……”
自从玄笙死后，方逸也不知所踪，如今蹦出个长安来，很难不让人将他们联系到下处。
尤其是听说那人与玄笙极为相似的时候，那种感觉就更加强烈了。
“陛下，我不求楚家长盛不衰，我只求若真有世家覆灭的一天，希望陛下能给楚家上下一条活路。”
说话间，楚怀瑾跪在了地上，对着黎珩的方向磕头。
黎珩神色不明看着他。
“楚卿想必知道楚家的意思，无非是想要长安入宫，替楚家笼络朕，楚卿此举岂不是在拆楚家的台？”
楚怀瑾身形一僵。
“臣是在拆自家的台。”
说着，他闭上眼，脑海里浮现当初在悬崖下见到的男人。
无论说得再大义凛然，说到底还是私心作祟。
见过他对玄笙的偏爱，自己也难免心生羡慕，甚至是……
可他分得清礼义廉耻，也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
可要让他眼睁睁看着别人借着玄笙的脸去欺骗黎珩，他做不到。
不管对方有何目的，他都做不到视而不见。
也许他自己都没有发现，在他低着头的时候，周身的怨念都快化为实质了。
然后下一刻，他被人捏着下巴抬起脸。
一瞬间，四目相对。
男人脸色冷漠，眼底带着审视，漆黑深邃的眸子仿佛能够将他看穿一样。
他有些不敢直视男人的双眼，想要偏过头，却动弹不得。
“楚卿到底所求为何？”
这话问得直白，同时也是一个机会。
楚怀瑾权衡了一下利弊，最终还是将那点妄想给压了下去。
“臣只求日后陛下能够对楚家网开一面，别的……臣并无他求。”
说罢他垂下眼，遮住了眼底复杂的情绪。
他不想说真话，黎珩也没那个心思去深究，送拉手站了起来。
“既如此，如卿所愿。”
说罢他转身坐了回去。
哪怕下巴还残留者一丝触感，可楚怀瑾依旧有种强烈的不真实感。
他深吸口气，正要站起来，就听到男人冷淡的声音响起。
“既然是楚家送的人，楚卿替朕安排妥当，朕就不见了。”
至于背后是不是冲着他来的阴谋诡计，这一切他并不在意。
身为天下之主，黎珩若想要得到谁，很大概率都能得到。
他只是太忙了。
楚怀瑾得偿所愿，谢恩后就退了出去。
他以为此事为止，没想到……
没多久，朝中大臣越来越多的人上书请求黎珩广开后宫，实在不行纳一个妃子也行。
他以为黎珩会像以往一样驳回，却没想他突然松了口，甚至将此事交给他办。
再次坐在御书房里，楚怀瑾心中只剩下满心苦涩。
“陛下，您真要？”
“不然楚卿觉得？”
对于身边有没有人，黎珩并不是那么在意。
只不过总有人三天两头烦着他，他便有些不耐烦了。
既然这些人那么想要他纳妃，他纳便好了。
后宫那么大，别说安置一个人，就算三千个都绰绰有余。
楚怀瑾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自己能说些什么，总不能说您别纳妃吧？
这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不是自己是他的救命恩人。
他闭了闭眼。
“陛下为何将此事交给臣来办？按规矩，此事交给礼部来办才是。”
黎珩的视线终于从奏折上挪开，意味不明地看着他。
“朕以为楚卿对朕纳妃一事很是关心，既然不是的话，让礼部去办就是。”
“臣……”
楚怀瑾想否认，可话到了口边却像是有千斤重，一个字也发不出。
他垂下头，默认了。
自己确实关心此事，这是不可否认的事实。
见状，黎珩目光沉沉地望着他，最后又垂下眼继续看批阅奏折。
“无事就下去吧。”
“臣告退。”
楚怀瑾出去了。
在他背后，男人面无表情地望着他的背影，不知道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