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读的朋友看到情节衔接不上的话,麻烦刷新一下上一章,在章后补了内容。)
裴家早没了长辈在,不管赵明枝是什么身份,自然都不需要侍舅姑。
新婚燕尔,两人一番柔情蜜意自不必说,仿佛只一眨眼功夫,就到了三朝回宫谢恩的日子。
这日赵明枝带着裴雍回到内廷,等谢恩流程全数走完,天子赐了礼物,又按着规矩设宴禁中,可那酒席之上,坐于主位的赵弘却连筷子都少动,饮食更是极少。
赵明枝与弟弟数日未见,自是诸多关注,此时看他一点胃口都没有的样子,便先自己尝了一遍菜肴,果然实在称不上好吃。
这一席虽是家宴,比起其余大宴席菜色灵活许多,可寒冬时候,饭菜从膳房远远端来,若想不冷、又不至于失了太多滋味,下头自然要垫炭。
一旦垫炭,许多做法就不再合适,于是多是蒸的煮的,调味也大同小异。
宴席之上,赵明枝也没有多说,简单吃了几样,把这流程走完,等黄门撤了席,三人重新落座,她才对着弟弟问道:“是不是方才菜色不对胃口?不如叫人单做两个菜来?”
赵弘看了看她,先是摇了摇头,接着低头又看了看手中捧的茶,要喝不喝的,复又抬起头看向赵明枝,十足的欲言又止。
裴雍坐在一旁,只耐心看着姐弟二人,并不多做言语。
赵明枝自知有事,却又不晓得究竟什么事,奇怪之余,索性柔声问道:“怎么啦?”
赵弘又看了一眼座上裴雍,似乎犹豫良久,才问道:“阿姐原说……城西有个温泉庄子,朕……我,我这几日的功课都做完了,也不晓得那庄子还能不能去的?”
赵明枝愣了下,一时笑道:“今日不是来接你的么?”
一面说,一面却是转头去看裴雍。
赵弘便也跟着她看了过去。
裴雍微笑着点了点头,道:“先前已是报了皇城司同禁卫军,只是要等陛下旨意。”
赵弘的嘴角一下子就翘了起来,压都压不下去。
赵明枝这才又道:“只是一路过去少说也要两三个时辰,你空着肚子,不知道耐不耐得住的?不如先垫一点吃食?”
这一回赵弘再没有推脱,也不让人再做,只将方才席面上剩的饭热了,又拿了两样小菜,强忍着眉飞色舞下了半碗饭。
天子出行,再如何简略,也还是有长长队列拱卫在后。
等到了城西庄子上的时候,果然已经天色尽黑。
马车终于停稳之后,赵弘才踩在小几子上下了马车,算是真正踏上了庄子的地面。
这几日零零星星又下了几场雪,有大有小,积雪几乎过膝,赵弘踩在才清理出来不久的小道上,脚底硬邦邦的,抬头又看,虽有火把、灯烛照着,其实连屋舍都不怎么能看清,可他眼下离开了朝中诸多大臣,又不再看那些个文书、奏章,更不用听经筵,虽然面前也无什么漂亮景色,入眼不过黑暗中白茫茫一片,却觉得空气都清新许多,心里别有一种雀跃。
赵弘一下马车,就急不可耐地去找赵明枝。
赵明枝早回身来迎他。
姐弟两个就这般挽着手进了庄子。
时辰实在太晚,一行人简单吃了点东西就各自睡下。
次日一早,天还没亮,赵弘就起来了。
一则实在兴奋,二来也有些认床,他一晚上醒醒睡睡,其实没怎么休息好,只是担心自己扰了旁人休息,直到在床上实在窝不住了,才爬将起来。
他坐在床边,先不叫人,兀自发呆,也不知怎的,想到昨日所见,先是长姐与那裴雍三朝回宫,虽也无什么动作,分明只是正常说话、行事,可比起寻常人相处,无论动作、姿态,又别有一种亲昵在其中,等到了这庄子上,明明姐姐也是先紧着来接自己,并不怎的同那裴雍说话,但两人眼神交汇,其中亲密,实难形容。
赵弘说不上难过,也说不上高兴,莫名只有些怅然若失,正独坐间,忽听得外头墨香压低声音说话,又有王署回话声,他急忙站起身来叫道:“墨香!墨香!”
墨香同王署忙应声进来回话。
原来是赵明枝遣人来看他起了没有,又说前头备了早饭,等他到时候一起吃。
得了这个消息,赵弘哪里还有空闲去想别的,匆忙起床洗漱不提。
等他收拾妥当,到了前厅,里头三人已经围桌而坐,桌上仅摆了一只茶壶,几个茶盏,桌旁倒是正烧着一个极大的锅子,因盖了盖,看不到里头东西,不过已经能闻到那一股子淡淡的米香味。
见他进门,赵明枝当先起身,却是先向其中一人道:“卫三哥,这是我弟弟赵弘,他听我说了你那厉害厨艺,今日一心想来见识,却不晓得你给不给我们这个机会见识的?”
赵弘就看到背门与阿姐相对而坐的那个人跟着起身回头,正是自己曾经设宴款待过的卫承彦。
只是他当日一举一动虽然开朗,全都合乎臣子礼仪,今日见得自己,却是一扬眉,一咧嘴,露出一口洁白牙齿来,神采飞扬模样,大声道:“既是你的弟弟,自然就是我弟弟,不过我厨艺顶顶厉害,会做的东西那样多,就这短短几天,如何见识得尽?”
说完,他又问赵弘道:“小赵弟弟,你爱吃什么肉?”
赵弘的心情不由自主地就跟着他的语调扬了起来,也跟着大声道:“阿姐说卫三哥料理的鸡鸭极好吃!”
卫承彦哈哈大笑,道:“到底是你们姐弟两个会吃,不过寻常鸡鸭又有什么吃头,往后头走两里地就是清平山,等我拿了家伙事物,跟二哥带你们上去跑一把,且看能去捞着点什么回来。”
赵弘顿时连早饭都不想吃了。
他一迭声催着人上了早饭,三口两口咽了,真正意义上食不知味了一回,吃完之后,因被点出穿戴不够,便自己急匆匆先回房中收拾。
王署从得知天子要来这城西庄园起,便慌得不行,又怕这小皇帝冻着了,又怕他累着了,还怕他睡不好,也怕他不高兴,更怕他这一回玩得高兴了,日日惦记着再来。
偏偏这一回乃是公主起的头,他一个黄门官,连劝都不敢劝,此时只好念念叨叨,反复叮嘱,请陛下千万小心安全。
赵弘只听了一耳朵,胡乱在手上、脸上都涂了油,换了双厚底长靴,见自己两只脚都裹得严严实实的,水泼不进,就一刻也不愿耽搁,也顾不得旁的穿戴够不够,便急忙往门口方向跑去。
赵弘当皇帝以后头一回冬游,周围黄门、宫女人人紧张,自然耽搁得久。
赵明枝收拾妥当,与裴雍同出院门时,连弟弟的影子都未曾得见,只有那卫承彦在门外不远处同几匹马一齐站着。
他一手抓着不知哪里来的枯枝,在地上划拉过来,划拉过去,时不时用脚把自己才划拉出来的图案磨平,或许因为没有刷子在手上,索性就用手去顺一旁老实站着的马背上短毛,顺完这一匹,又顺下一匹,忙得不亦乐乎。
看到卫承彦动作,赵明枝当即想起一件事情,伸手招来墨香吩咐了几句。
后者领命去了,不多时,便同两人又单独牵来一匹马。
远远见得马儿的样子,赵明枝这才上前,笑着叫道:“承彦哥!”
卫承彦闻声回头,笑嘻嘻露出几颗大白牙来,先叫了赵明枝,复才去叫裴雍,又道:“二哥能同小赵成亲,想来攒这多年的运气已经都花了,如若今日我们三人比试狩猎,必定是我得第一,小赵排第二,说不得二哥就要掉在最末了!”
裴雍只笑,却是道:“未必你就比得过排第二的。”
卫承彦一愣,方才反应过来,正要说话,赵明枝已是笑道:“承彦哥只顾着比试,是不是忘了什么?”
她一面说,一面指着身后不远不近地方,道:“我们去往京兆府时候,你记不记得路上说过什么?”
卫承彦一脸茫然,循着她指着方向看去,只见两人牵着一匹马站在身旁,那马儿通体黑色,全无一丝杂毛,只戴了辔头,身上竟未配鞍,正昂首立足甩着尾巴。
“这是……”卫承彦一下子张大了嘴巴,连话都说不出来,眼睛更是挪不开一点,只盯着那马儿看个不停,双脚像是有自己意识一样,已经不自觉朝着前头走去。
“前次就说要送承彦哥一匹宝马,本想等过几日再告诉你,奈何只是这马儿性子太犟,寻常人亲近不了,在马棚里闹腾不休,只好先送来看看——却不晓你喜不喜欢的?”
那马儿被二人牵着,十分不耐的模样,停停走走,俨然有自己想法,根本不怎么能吆喝得动。
卫承彦已经看得眼睛都直了,几乎用尽全身自制力,才转头同赵明枝道:“没啥说的了,这马头上就像写了我名字一样!有了这一匹宝马,我这辈子旁的东西再也不要了!且看你三哥手段——等我今日带它上山给你们猎好东西回来!”
他一面说,已是快步冲得上前。
赵明枝看得直发笑,转头去看裴雍,后者只低头看着她笑,道:“你且看着,他今日不把后山弄得鸡飞狗跳,不会罢休。”
说着,又把赵明枝头上戴的帽子整了整位置。
赵弘出来的时候,正正看到那裴雍正低头给自己姐姐整毡帽。
他本来兴冲冲的脚步一下子站住,还未来得及泛起其他情绪,就被一人在旁大声叫道:“二哥!小赵!赵小弟!快来看我宝马!”
于是不只他叫住的三人,场中所有人都掉头去看。
卫承彦见人人看来自己,一时也有些得意,一手搭在马背上,也不用马鞍,单腿借力,一个起跃便要翻到马背上去。
只是他的一条腿才将将跨到一半,那马儿本就一直警觉,只是不露声色,此刻见他动作,先还不理会,故意等到他已经跃起半空,才猛地打一个响鼻,也跟着前两条腿腾空跳跃而起,发出一阵嘶鸣声。
马儿一叫,又有这样动作,左右人都跟着惊叫起来。
卫承彦显然没有预料到这样意外,登时吃了一惊,本来应该翻过马背的右腿高度顿时不够,当即下落,只他反应极快,搭在马背上的左手立即用力,右手则是反手一伸,将那马颈整个环住,就被原地胡乱蹦跶的那匹马儿带着在半空中上下晃荡起来。
那马本就比寻常马儿高大太多,它奋力纵越,先还只是原地,到得后头,已经开始打算奔跑起来,至于整个缀在它头颈间的卫承彦更是摇摇欲坠。
此时此刻,只要长着眼睛的都能看出来一旦他掉落在地,被那马儿四只蹄子踩踏几下,哪怕不死也要半残。
赵弘紧张不已,下意识转头去寻赵明枝,头才转到一半,又想起长姐并无武艺在身,于是复又掉头去找不远处禁卫,急忙叫道:“来人!!”
一时七八名禁卫都从外头围了过来,只急切之间,隔得甚远,并不能靠近。
赵弘对这一位卫三哥颇有好感,自然不希望他出什么意外,只是实在不知应当如何应对,正要找人把卫队队长叫来,便见自家阿姐走到跟前,脸上却无多少慌乱模样,只半挡在自己前方。
他自觉已经是个男子汉,如何肯叫阿姐在前头挡着,于是一个错身,就要上前,急忙又道:“阿姐,那马儿发了狂,你到我后头躲着,等我叫人拦了它,把卫三哥救下来!”
赵明枝反手去牵他的手腕,笑道:“你卫三哥自家应付得了,不用人去救,况且还有裴二哥在——你我走远些,不要被雪溅湿了身上衣服。”
赵弘一愣,正将信将疑,抬眼就看那卫承彦被马儿拖着走了一路,分明手忙脚乱,几次都要栽倒,嘴里却还不忘大声喝道:“都走远些,不要挡了我的道!”
又叫道:“二哥莫要插手,若不是我一人降服了它去,将来它必定不肯真正认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