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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壮汉朝着齉鼻儿后心,卯足力气一脚踢去!

只听“砰”的一声响,却是那大汉整个人斜着飞了出去。

另一个大汉大吃一惊!再定睛观瞧,却见齉鼻儿身前站着一人,此人身材高大,健硕挺拔,双目金光内敛,不怒自威,往那一站,犹如天神降临,摄人心神!不是别人,正是韩大胆儿!

摔倒的汉子爬起身来,和另外一个壮汉,不由分说扑上来挥拳就打。韩大胆儿哪由得他们动手,砰砰两拳,正中二人面门,两人被打得,硕大的身子离地飞起。身子还没落地,韩大胆儿连环两脚已到,二人胸前各吃了一脚,身子向后飞出,直接从院儿里,飞出院儿门,摔在胡同里。

俩人缓了老半天才爬起来,一个鼻梁骨折塌陷,一个上下门牙全被打落。俩人伸手捂着心口,直喘粗气。

韩大胆儿手黑,就这已经是留着忖量了,要不这两脚,直接就让这俩人胸骨折断,说不定,这工夫,俩人都吹灯拔蜡了。

韩大胆儿要伸手去搀扶齉鼻儿,旁边的范统眼明手快,赶紧抢过去,先把齉鼻儿扶起来。这小子打定主意,以后就跟着韩大胆儿,不但能升官发财,还不费什么力气。

就冲韩大胆儿这身手,在他身边不光没危险,还能狐假虎威,以后说话气儿都能粗点,顶多就是多拍马屁,费点儿舌头而已,所以什么事儿都抢在前头,韩大胆儿刚打算伸手,他都已经扶起齉鼻儿,帮他身上掸土了。

韩大胆儿冲着范统,拿下巴朝着西头儿小屋一指,意思是让范统把齉鼻儿搀屋里去。

范统虽然脸上带着笑,伸手搀扶齉鼻儿,可心里却不太服气。他心想,自己一个侦缉科的警员,算着比派出所巡警小队长还高半级呢,平时街面上这群臭狗烂儿,看见自己都得绕道儿走,现在自己却在这搀这么个九流的混混,实在有点掉价儿!

但他心里这么想,脸上可不敢带出来,为了以后能有个靠山,冲着韩大胆儿的面子,今天就当回三孙子,伺候这臭狗烂儿了!

韩大胆儿抱起最小的男孩儿,跟着范统齉鼻儿和那俩女孩儿,一块走进小屋,也不去管院门外趴着那俩大汉。

走进小屋一看,见这小屋不大,门口有个火炉子,上面坐着个旧铜壶。屋里没有电灯,墙上挂着个水月灯。屋角有张桌子,桌上有盏油灯,还有些盆碗筷子。桌边放了几个破木凳子,靠后窗户,有一张火炕,炕上堆着两条旧被褥,炕里靠墙,放着个躺柜,除此以外再没什么东西,可说是家徒四壁了。

韩大胆儿见凳子上放着个破布包,包口露出两本旧书,和一根细木炭条。便开口问道:

“家里有人识字?”

齉鼻儿咳了两声,喘匀一口气,指指最小的那男孩儿道:

“我兄弟的,我自己大字儿不认得几个,就希望他能读书认字儿,以后有个出路!别跟我赛的……”说着咧嘴苦笑两声。

齉鼻儿两个妹妹,一个给齉鼻儿擦拭伤口,另一个从桌上那两个粗瓷碗,给韩大胆儿和范统倒水。最小的男孩儿拿着个小碗儿,往刚才院儿里老天太那家,要了一碗底儿香炉灰。

齉鼻儿眉角开了个口子,哗哗流血。小男孩把香灰交给姐姐,那女孩儿抓起一点香灰,往齉鼻儿伤口撒去。顿时疼得齉鼻儿汗珠子直冒。

女孩眼里含着眼泪问道:

“哥!你疼么?”

齉鼻儿挤出一脸笑容道:

“没事!哥一点都不疼!”

韩大胆儿道:

“你这用香灰,回头再感染了!我给你拿点零钱,让孩子去买点白药来敷上!”

齉鼻儿疼得直嘬牙花子,但还强堆出笑容道:

“没事!这土办法比药管用!”

韩大胆儿忽然问道:

“那俩是花斑豹的手下吧?”

齉鼻儿没想到韩大胆儿这么问,稍微一愣,然后点点头。韩大胆儿刚才就看出来了,这俩壮汉,俩人手底下都有功夫底子。街面上一般的混星子,就是打架不要命,凭的大多是股狠劲儿,没几个会真功夫。

大凡混混都得独有一派,走路时候,一手扶着腰眼,一手提着衣襟,一瘸一拐地,拖拉着退走道。显得腿上有伤,老资格,老经营。这种人很少主动上手打人,一般都是往自己身上招呼,得让人家看看自己多狠,连自己都敢下狠手,旁人自然都怕了。

这俩壮汉行动做派全不像混混,反倒有点像有钱人家里的护院,但一般在有钱人家做护院的,没他们这种打扮,不会又穿着开衫,敞胸露怀的做派。

所以韩大胆儿推测,这俩人八成是宝局里的打手,一般宝局赌场,都有这样的人,专门讨债打人,还能防着有人诈赌闹事。

别看齉鼻儿在街上坑蒙拐骗,但没有耍钱的毛病。他挣点钱,全为了养活家里弟弟妹妹,按说没什么机会得罪宝局里的人。除非是之前金汤桥水鬼案,齉鼻儿去天九宝局打听消息的事儿,让花斑豹知道了。

虽然假老道马天元判了死罪,但花斑豹这家伙还活着,只是暂时押在监狱里出不来,这家伙得知了,是齉鼻儿通风报信。他押在监狱里,不敢找韩大胆儿寻仇,怕韩大胆儿让里面的狱警整治他,所以只能传出消息,让外面的手下,来找齉鼻儿的麻烦,给自己出出气。

韩大胆儿询问完齉鼻儿,便推门出屋,对着院外挣扎着刚爬起来的俩壮汉,高声喝道:

“嘿!回去给花斑豹捎个话,有种的就冲我韩大胆儿来!不怕死就让他试试!”

那俩壮汉自知不是韩大胆儿对手,听着这话,只能憋着一口气,你搀着我,我扶着你,跌跌撞撞地走出胡同。他们回去怎么学舌,怎么治伤,这都不在话下,等花斑豹出来找韩大胆儿寻仇,那都是后话了。

韩大胆儿见齉鼻儿浑身是伤,看样子没办法帮自己去扫听消息,就掏口袋拿出几块洋钱,放在桌上,带着范统就要出门。

齉鼻儿却叫住韩大胆儿问道:

“韩头儿!你是不是有嘛消息想让我扫听,您了说吧,我这点伤不算嘛!”

韩大胆儿听他这么说,本想问问他九道弯儿的事,但看到他几个弟弟妹妹,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只说道:

“等你好利索再说!”

他转身就要出屋,身边的范统却开口道:

“最近九道弯儿有不少人走失,韩头儿想让你去扫听扫听……”

韩大胆儿瞪了范统一眼,他立马住声,不敢多言了。

齉鼻儿却道:

“这事儿我也听说了,那片儿我挺熟,扫听消息的事儿,包在我身上!”

韩大胆儿说道:

“伤好了再说吧!”

说完拽着范统出了屋。

韩大胆儿想,既然扫听不到什么消息,又不是什么龙潭虎穴,不过是几条胡同,干脆直接去看看不就得了。

这时候快到晌午了,韩大胆儿倒没什么,可范统是名副其实的“饭桶”!

韩大胆儿以为他没吃早点,谁知一问才知道,这小子,一早儿起来,两套煎饼果子、一碗锅巴菜、一碗老豆腐、一套烧饼馃子、俩卷圈都下肚了,可这才不到晌午,就又饿了。

韩大胆儿心道,这个吃法儿,喂牲口恐怕都不行,他每月关的钱怕是连饭钱都不够!

范统看见不远处有个卖“耷拉火烧”的,就赶紧跑过去买了十个肉火烧。

天津人做肉火烧,不是光放肉馅儿,在肉馅儿里总要俏点菜。春夏俏点韭菜,秋冬则俏点白菜。要是三鲜火烧,肉馅儿上还要撒点炒鸡蛋、碎海参,虾仁儿什么的。

软面剂擀成或方或圆,中间放馅儿,对合包成枕头形。两边压实,上铛煎熟。因为面软,上铛的时候把火烧胚搭在铛里,所以天津人管这叫“耷拉火烧”。

这热饼铛得一头高一头低,热油都在低处,煎火烧时候,不断用铲子把热油往火烧上浇,火烧两面都烤出嘎巴,金黄酥脆,拿筷子一敲,得有响声。咬一口外酥里嫩,满口留香,甭提多好吃了。

范统捧着十个耷拉火烧,往韩大胆儿面前送,韩大胆儿不饿,摆手不要,径自往九道弯儿那片胡同走去。范统咔嚓咔嚓吃得满嘴流油,捧着火烧一溜小跑,跟着韩大胆儿,他也不怕边走边吃冲了风。

韩大胆儿来到胡同口,一股子旋风从胡同里刮来,裹着不少尘土。后面跟着的范统别的不管,赶紧用胳膊护住火烧,生怕这阵风脏了吃食。

这胡同墙面很窄,胡同里地势低洼,显得两边的墙壁甚高。走进胡同发现胡同里墙面为一色青砖,砖缝十分齐整。

没有转弯处的直条胡同,看起来连城一线,就算有个胡同口,要是不走近看的话,也不容易发现。那些弯曲的胡同就更怪了,因为墙面齐整,曲折拐弯处,明明是直角,在不远处却看不出来,看着就像是弯转的弧形转角,更有甚者,看起来根本没有出口,是个死胡同。

胡同里户户关门,家家闭户,看着死气沉沉,连个鸡鸣狗叫之声都没有,更别提什么大人说话,孩子的哭声了,显得一片死寂,分外诡异。

抬头望,胡同墙高巷窄,头顶天空似乎也变得窄长,有些地方房屋出厦,直接遮蔽了天光,感觉胡同里十分压抑。

外人要是走进胡同,的确十分容易迷路,但就算如此,也还到不了出不去的地步。

韩大胆儿在前面走,范统就跟在身后,他们穿来绕去,在胡同里转悠了好一阵子,这才从另一个胡同口走到大街上。韩大胆儿叹了口气,正纳闷儿,怎么会有人在胡同里走失。

正这工夫,他忽然惊觉,身后时不时传来的,喀嚓喀嚓咬火烧的声音竟然消失了!

韩大胆儿猛地转身,却见范统并没消失,人还站在身后,手上的火烧已经都吃光了,正站在那,唆了手指头上的油呢!

韩大胆儿懒得看这没心没肺的货,让他在胡同口等着,自己又转身进了胡同,在成片胡同里七拐八绕,找到三四个胡同出口,可胡同虽然曲折,跟迷魂阵赛的,却绝不可能走不出来。

韩大胆儿又在胡同里走了两遍,见毫无发现,就只能带着范统回了总厅侦缉科。

接下来四五天,韩大胆儿处理了墙子河打捞出的一具男人的浮尸,这男人年纪约莫五十岁上下,没有身份证明文件,但衣却是高档的老式西装。这男人身上虽然有一处刀伤,但是却是伤后落水溺亡的。

照常理推测,这人可能是被人抢劫袭击,逃跑时落水身亡的。但认尸消息发布后,一直没人来认领遗体,估计是个独居的有钱人,没有亲戚朋友,这人也什么特征,只是身上有些陈旧的伤痕,手臂上一小段纹身,但年深日久,纹身褪色,也看不出是什么图样。

韩大胆儿自然不会放任不管,可这人身份无法确认,又找不到什么又用的线索,于是只能暂时按照悬案处理,打算之后再细心察访。

转过天去,他又抓了两个“门虫”。这门虫就是半夜趁人熟睡,拨门进屋偷东西的小贼。

这俩门虫作案的时候,被屋主发现,结果一害怕,就用刀子把屋主给扎死了。俩人吓坏了,夺门而出,正要逃窜,结果好巧不巧,正碰上下班回家的韩大胆儿。

韩大胆儿何许人也,一眼就看出俩人有问题。俩人不但一身夜行衣靠,而且手上有血,眼神惊慌散乱。他当时就把俩人放倒了,一审之下了,解了案情,后来一人判了一个死罪。

这回抓贼的功劳不免又被梅本事,添油加醋的报到上头。在他嘴里,这俩人成了占山的响马,杀人的大盗。他吹得天花乱坠,什么探查线索,摸排蹲守,结果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才擒得此贼。

上面论功行赏,梅本事自然是头份儿,当然也不能少了韩大胆儿,只不过他的功劳,全成了梅本事领导有方,指挥得当,部署充分,合着还是梅本事的功劳。

那天,韩大胆儿察访墙子河浮尸的身份线索,结果一整天一无所获。他刚回侦缉科,就听说巴斯德化验所来了个电话,有个姓梅的化验师让他去一趟。韩大胆儿估计,是梅若鸿解开了之前乌木方盒的机关,心头不禁一阵狂喜。

韩大胆儿正要出门,去巴斯德化验所。这时,却见总厅大门口站着一个人,这人领着个十一二岁的小女孩儿,正在门口等他。正是多日不见,那个专爱搞瞎巴的好色之徒——花四儿!

花四儿领着的正是齉鼻儿的妹妹,一问之下,这才知道,齉鼻儿竟然在九道弯儿失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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