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元齐心知岛山之计已大获成功,而且还击毙敌将浅野幸长,便立即亲率大军出动,与岛山城内的军队共同夹击加藤清正;加藤清正此刻正在营中用饭,做着白日美梦,忽然听到浅野幸长受伏身亡的消息,仿佛被九天外的一个霹雳击中,浑身剧颤,双眼失神,手里的勺子“啪”一声落地,摔成了碎片。
“这,这这……”加藤清正愣了好久才回过劲儿来,唇角止不住哆嗦道,“没想到啊没想到,这该死的老狐狸…...他们若是从天上飞也防了,可,可谁料到竟然从地里爬呀!”
“浅野君!”
加藤清正只觉心底升起一股绝望之意,双手高举,朝天大喊。
联、日双方于蔚山、岛山之间又战一场,倭军众兵将已是吃过大亏,心中生畏,如何还能发挥出战斗力?战不多时,加滕清正便带着剩下的士兵灰溜溜遁逃,如丧家之犬,极其狼狈。
成元齐挥手进军,再次分成几路,命董一元领兵再度去攻泗川;董一元领着兵马开赴泗川,枪炮在前开路,先破了泗川城所屯的三道前营。他索『性』命兵马继续前进,意欲一鼓作气,直取泗川。
泗川守将岛津义弘身为“日本十二大将星”之一,历经大大小小众多战役的洗礼,自然也不是吃素的。他只守不攻,以逸待劳,凭着强大的铁炮队轰击联军;联军处于攻势之中,往往无处可避,只得拿身体去挡火弹飞箭,用自己『性』命换取队友存活的生机。
倭军炮队竟以铁片钢钉填入炮中,杀伤力极大;联军将士虽有铠甲护身,但怎能抵抗住这些滚烫的利器,一阵冲锋下来,被割伤刺死的士兵不计其数,遍地横尸,血流成河。
眼看伤亡不小,董一元渐渐心急起来,命令士兵结成密阵,双手高举大盾前进,为自己这边的弓弩手和枪炮手做好掩护。有了这坚固的盾阵遮掩,联军伤亡减轻了许多,慢慢『逼』近泗川城门,部分士兵甚至已经开始架设云梯往上攀爬;岛津义弘急令弓弩手『射』击,一时间搭弦张弓之声不绝于耳,箭落如雨,日光难透,令联军攻势顿止。
“快,炮车继续往前推进!”董一元将鞭子一挥,下令道。
“是!”
炮兵们齐声发喊,推炮前进,炮车的车轮轧得石子“咯咯啷啷”响,这门大炮又粗又阔,炮口高昂直指苍天,势如龙虎。
“开火!”
“轰”一声,炮口喷火,那炮弹正中城头一块,一阵黑烟滚起,只见那片墙上的旗帜掉到城下来,飘飘『荡』『荡』,扑落在地。城内倭军受此震惊,纷纷骇然;而联军见敌方倒了一面军旗,皆是感到心头鼓舞,更加不要命的冲杀,嘶声厉啸,一时间墙上爬满了联军士兵,密似飞蝗。
“继续开火!”
大炮连番开火,抖震着躯体响个不停,炮筒子已被烧成通红,仿佛烙铁一般,散发出炙炎热力,将四周的炮兵皆烤的直冒大汗,心中叫苦;董一元见己方攻势增强,隐隐压住敌军,心头大喜,一时不察,只是急命大炮保持火力,助步兵队伍攻城。
“嘿哟,嘿哟!”
许多联军士兵齐声喝着口号,合抱着大木柱向城门发起冲击,将那城门撞得“簌簌”直落灰;岛津义弘身在城上,只觉得那巨大的柱子撞一下,整个城墙便猛地颤抖,好似要被推倒一般,沙土哗哗俱落,好不厉害。眼见敌军破门在即,他也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实在没有办法,竟拔出佩刀来与儿子岛津忠恒亲自上阵厮杀。
“呀呀……”
“吭吭当当”。
双方在城头四周杀得不可开交,刀光血影,硝火黑烟。随着越来越多的人伤亡倒下,一时鲜血染满了城头,经日辉一映,红黄交织,令人心惊。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大战决胜的关头,忽然只闻“嘭”一声巨响,一道火柱腾空而起,冲上丈许来高,远看好似火龙升天一般;许多联军士兵发出惨嚎声来,躺倒一片。
董一元也被这剧震冲击,险些被掀倒在地,“怎么了?!”眼见士兵口吐鲜血,战阵『骚』『乱』,他大声呼叫起来,“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
“回将军,大炮炸了!”
“啊?!”董一元本已做好了破城立功的准备,可绝没有料到在这紧要时刻会突发这等情况,“怎么会炸呢?”董一元抱着脑袋,只觉眼前发黑,险些一头栽倒。
这等情形并非偶然,他不知这是大炮使用过度和历来火器保养不佳的双重因素所致,以前壬辰之战时亦有多次炸膛情况出现,没想到时隔多年依然未能解决这个隐患。可不同以往的是那些是火枪,这一下却是危害更大的火炮,而且来的可真不是时候,偏偏发生在攻城战最关键之时。
“速去抢其他几门大炮。”董一元总算脑子没有完全昏掉,大声下令道。
轰!
他话音未落,又一门炮突然爆炸,士兵们伤亡大片,原本好好的阵型已『乱』的不像样子。
岛津义弘亦发现联军状况,此时他们内部大『乱』,后方士兵无法跟上,与前方登城士兵断离开来,“敌军大炮炸了,正是咱们反攻的好时机!”他率兵反攻,将那些联军士兵砍杀下去,浑然不顾自己身上的伤势;有了主帅奋不顾身的杀敌,倭军士兵更无畏缩之理了;联军虽然勇猛,但奈何后济无力,渐渐人越来越少。须臾之间,双方的突然气势掉了个个儿,倭军开始压着联军打了。
见联军败退,倭军立时大开城门追杀;董一元见此时大势已去,兵将皆颓,若再迟疑只怕伤亡更甚,因此只得下令撤军,“全军速速后撤,盾兵断后,不得再『乱』!”奔赴泗川之前成元齐曾叮嘱过:两军交战之中,无论攻守皆须严格按照阵型行动,阵不『乱』则无害,否则祸患无尽。
联军『乱』了一阵,渐渐被诸将梳理过来,有条不紊地开始撤退;倭军追杀至一片山地之前,遭到联军的盾兵顽抗,竟讨不到什么便宜,士气已疲,又慢慢低落下来。
岛津义弘在远处瞧见,也不得不感叹道:“虽败不『乱』,明军果然名不虚传。”他心思这样的良机纯属天赐,几百年也不见得能碰上一回,不愿意轻易放过,又仔细观察了一阵,忽然心生一计。
只见倭军铁炮队跟着大军前进,集中火力轰击,炮弹呼啸着落向联军后方,剧响震耳欲聋,声浪猛如海『潮』一般,刚刚还稳妥有序的联军大队一下子便『乱』了起来。岛津义弘见此情状果然不出自己所料,不由抚须『露』笑。
原来后方皆是些挑夫杂役,用来负担军备火弹,他们不如上阵的士兵那样勇毅、视死如归,这时遭那炮弹一轰,吓得魂飞天外,四处『乱』跑起来。
“别『乱』,别『乱』!”董一元将鞭子挥得“啪啪”直响,心里燥如火焚,这帮挑夫自己『乱』了不说,还连带冲散了士兵的阵型,情势大为不利。
“哈哈哈!”
儿子岛津忠恒瞧见此景,仰天大笑。
天『色』昏沉,清月升起,空气中弥漫着浓血腥气,分外肃杀。这一番鏖战下来,联军伤亡可谓惨重,董一元派人预估数目在五千以上。
“唉……出行前成大人还嘱咐我不要携带挑夫上阵,我偏不听,没想到……”成元齐与他说时,他虽口中敷衍应了一声,但心中却想着士兵是用来打仗的,怎么能用来担物负重,于是仍是弄了一堆挑夫来。没想到自己这一冥顽不化的举动,竟然害得联军如此惨痛,实在是出乎董一元的意料。
暗夜寒风,夜猫子在众人耳边咕咕凄鸣,他环视着自己所领的部队,全是一派狼藉景象,心头别提有多懊悔沉痛了,“现在当务之急是先整顿全军,给成大人发去书信请他定夺,然后再做行动。”
他开始给成元齐写信,实述今日战况。经过前面几次事件,董一元已完全看清了成元齐的能力和气度,对他老人家是深信不疑了。
“以后绝不可如此自作聪明……”
晋州营内,成元齐正在看董一元传回来的书信,眉头深锁,这时只见俞修龙撩开帐帘子走进来。
成元齐总算有了一点笑意,“你来了?”
俞修龙开口便问:“成先生,如今泗川战况如何了?”如今他已是总旗之长,手下可管五十余人。
“不顺。”成元齐微微摇头。
俞修龙见他这样子,便知非同小可,往日里也曾输过战役,可他从不会『露』出这幅模样来,眼窝深陷,眶边一圈黑,心知必是大败亏输之局。
两人运功互感,成元齐亦多有力神不宁的迹象;俞修龙渐渐将真气平息下来,尽数收敛于体内,呼呼一阵响过,收功完毕。他问道:“成先生,您打算接下来怎么办?”
“山地难攻,应当水陆并举,加强海上力量。”成元齐看完董一元的信,脑中已经有了对策,对他说道,“我决定把你归入陈麟将军麾下,你可愿意?”
陈麟是明军水师提督,统管海兵海船,如今领兵在观音岛守备。俞修龙听说要自己入水师营,想也不想便点头道,“只要能杀倭贼,干什么都无二话。”
“好孩子……”成元齐赞了一声,伸手『摸』『摸』他的脑袋,盯着他一直看,仿佛在看自己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