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削断的那一截刀头如风车般急旋着落地,“嗤”一声『插』入雪中,深达数寸。
“糟了,这叫我如何对敌?”俞修龙看着手里这半截断刀,心中好不惊『乱』。在战场之上,武器断折可实在不是什么好兆头。
“嘿嘿!”
俞修龙抬头一看,那倭国武士的锋刃上正泛着幽蓝的光。
只因武士行走世间之时,所用的都是上品宝刀,而且他们惜刀如命,每日必会精心保养,时时拂拭,因此这些武士的刀自然要比普通士兵的刀要好得多。
方才那武士故作『露』馅之状,正是要引得他来硬拼,好乘机斩断他的钢刀。这下果然得逞,只瞧他立时阔步跃起,银刃倏然划出一道诡异弧线来,状如缺月,划过俞修龙的盔甲。
“哎哟!”
俞修龙猛缩左臂,可还是遭敌人给砍中,虽说有一层盔甲护身,却仍被割出一道血口,受伤不轻。
他伏地翻滚,立时压陷大片积雪,显出一道人形的凹槽来。
那武士一咧嘴,『露』出野兽般的笑,令人发『毛』,他一招得手立时趁胜追击,步步紧跟,手中银刃在半空中如飞雪玉花,忽隐忽现,虚芒点点。
俞修龙似已然心生畏惧,不敢硬挡其锋,只凭着灵狐身法左闪右跳,在枯木丛后奔绕躲藏。
武士长刃所过之处,银光耀眼,如同缺月,“咔咔”声响木屑飞溅。
这武士银刃虽利,可俞修龙始终踏着灵动步伐闪躲,并不接招,再也没讨到什么便宜,渐渐焦躁起来。他见俞修龙握着左手,古里古怪,心疑对方捡了什么东西要砸自己,于是便留了个心眼,提防他左手之物。
这时,武士干脆将计就计,轻飘飘搠出一刀,前胸空门洞开,故意卖出个破绽,好叫他麻痹大意来攻自己。如若他敢上前半步,那么自己攻其不备,反手一刀,必能戳他个穿心透!
他见俞修龙撤步后跳,挥手掷来一个事物,果然如自己所料,心里一喜,猛地侧身挥刀,劈开那事物。他有意示弱,更是『露』出腰背要害来引诱俞修龙进攻。只听“飒”一声,雪团迸裂,如沙尘般四散开来,原来俞修龙方才伏地翻滚之时捏了一团雪在手中,此时用作暗器偷袭。
“哟……”武士轻松化解俞修龙的暗算,不由冷笑一声。他已算好时差,说时迟那时快,反身挺刀去刺俞修龙,快到极致,刃尖划出一道月形炫光!
谁知对方竟突然然鼓腮喷了一大口水,如数道水箭袭来。他猝不及防,遭那水『射』到脸上,一阵酸麻,不觉既惊又怒。
“同样的招式,用两次就不灵了!”俞修龙面『露』嘲讽之『色』,挑衅道。
那日与锦衣卫激斗之时,他便急中生智用这招救了成秀珠;今日虽未“含血”,却于伏地之时悄悄咬了一口雪在嘴里,变作“含雪喷人”,况且他身上带着“海津石珠”,遇水有奇效,可说是愈发精进高明了。
“哇呀呀!”
武士脸上挂着黏黏的口水,感到分外羞辱,极是恶心,暴怒怪叫,挥刀一顿『乱』砍;俞修龙这回可不怕他了,只因捏雪之时溶入了自己左手伤口流的血,武士方才刀劈雪球,锋刃上沾上许多血滴,轮廓已变得清晰可见,好瞧多了。
“现在……是时候了!”俞修龙心平气和,占尽优势,干脆弃了断刀,使出“捕风拿云手”来,大步跨跃,近得敌人身前;武士心中焦急,意气浮躁,落入了下风,只顾挥刀瞎砍,无一中的,反而耗费了不少体力,喘息声变得粗厚起来。
俞修龙身子如狐,贴地避过锋芒,猛地弹起,双手紧紧握住他手腕;武士咬牙切齿,面目狰狞,与他较量气力。那刀在两人之间一会儿倒向俞修龙,一会儿倒向那武士,起起降降,刀身直颤,发出嗡嗡之声。
俞修龙忽然脑中灵光闪现,想起与秋彩对攻的场景,起脚踩他脚趾;武士吃痛,面目扭曲,顿时惊呼一声,手上劲力大泻。
“受死吧!”俞修龙一声暴喝,“咔嚓”扭断他的腕骨,紧接着飞起一脚,直中敌人小腹。
那武士痛叫一声,仰面跌倒,狠狠砸在雪地上,凹下深坑;俞修龙手持那沾染自身鲜血的银刃,猛地扎入他咽喉,腥血狂喷几尺来高,洒在他头发上,沿着额前刘海缓缓流下。
“呼……呵哟……”俞修龙大口大口喘着气,这一番苦斗实在太过艰辛。他这时方才细看那刀,刀身直长,和剑差不多,入手重量极轻,如若无物,整个刀身泛着水波一样的纹路,寒光鉴人。那褐『色』刀柄上刻着个古怪图案,像是一朵血『色』之花,他不禁笑道:“这刀我喜欢,今天起便改姓俞了。”
俞修龙举起这刀,冲入敌军之中『乱』砍,银刃如点点细雪,削铁如泥,所过之处,无不披靡授束手。此时明朝联军声威越发壮大,已接连攻破两道大栅,正向第三道大栅发起冲锋。
日军见势不妙紧缩在三之丸周围,凭着这最后一道防线,冥顽抵抗。
明军众位将领正在居高远眺,观察战场局势。
“成先生,今日攻城……您瞧如何啊?”杨镐见大军势如破竹,攻得日军节节后退,心头得意,一双眼睛饶有意味地看着成元齐。
成元齐双正观察着战场局势,他见那联军、倭军双方的阵型方位,有种不祥之感涌上心头,脱口道:“只怕一会儿有变。”
“什么?”杨镐似乎不相信自己耳朵,这老家伙到底在想什么,“怎么有变?”
成元齐指着前方战场道,“诸位大人请看,前方部军冲杀过急,已隐隐与中、后方脱节,若是贼军突袭大军侧翼……恐生不良。”
杨镐冷哼一声,“突袭侧翼……您莫不是老眼昏花了吧,难道没见是咱们两方联军压着倭军打,他们还怎么从侧翼突袭?”
成元齐不说话了,只是微蹙眉头,不置可否。
他们正说时,联军已攻破了第三道防线,浩浩『荡』『荡』杀向城门。风如猛虎,席卷长空,吹得赤『色』大旗猎猎作响,诸将在远处瞧见,更觉兴奋难抑,恨不能亲自冲到一线杀敌。
“快分军……这拨先去守本丸,千万拦住,别让他们进来!”
“本丸”即是城门,浅野幸长见联军如此勇猛,势不可挡,亦是胆战心惊,他急命一军堵住城门。
联军冒着城墙上密集的铁炮『射』击,前赴后继,踏过战友的尸体冲到城门之外,有的搭架云梯,往上攀爬,不过片刻便被弓箭『射』中或被滚木砸中,惨叫着跌了下来,摔个半死。
大批联军更是奋力撼动大门,口中狂呼不止;而日兵则死命坚守,咬牙顶住城门。
双方如拔河般较劲,巨大的城门摇摇晃晃,仿佛在这激战之中不住发抖,细沙簌簌直落,洒在士兵头顶上,好似一阵密雨。忽听“喀拉”一声,大门后梁终于撑不住两头之力,猛地垮了下来,砸得沙尘飞扬,扑漫四散。
“杀!”
联军将士见之大喜,更是发了狠往城里冲。俞修龙见那大城门已经被破,眼看掠城在即,心头不觉更加兴奋,想抢在人先冲进去。
无奈前方友军太多,而且一发都涌过来,密如蚁聚。这一方城门霎时间拥堵不堪,脚下连站的地儿也没有,再好的身手只怕也施展不开,他如何冲得进去?
谁也未曾料到,一阵枪箭突袭过来,阴险无比。
“啊呀!”
“啊啊……”
联军冷不防腰肋受击,如一条首尾被强行截断的长龙,登时惶惶心惊,阵型大『乱』,士兵都挤在这狭窄区域,互相推搡踩踏起来,哀嚎四起,越来越『乱』。
“哎哎……怎么会这样?”俞修龙挤在万军丛中,手忙脚『乱』,只觉身边密密麻麻全是友军,挤得要死,有几个矮小的士兵已被人群掩盖得看不见。此时情势急转直下,一股冲劲已大受打击。
阵型一『乱』,联军各自推来撞去,不成章法,战力、士气双双大减;日军此时猛力还击,弹矢飞『射』,铁炮轰鸣,很快便将联军打得倒退,满地都是断戟、残盔。
原来,就在联军一心想攻进城内之时,三之丸侧翼不知何时偷偷潜伏了一众日军,见时机一到,突施冷枪,连安排突袭的浅野幸长,也没想到竟有如此奇效。
“啊?!”
杨镐等一众将领见突然陷入大『乱』的联军,死伤者剧增,不由惊得嘴巴大张,眼珠暴瞪,他心道:邪了门了这老家伙,怎么料得这么准……不知他待会儿要怎么笑我?
然而,成元齐却并无这等心思,只是转头急道:“杨大人,士气已败,请速速鸣金收兵。”
杨镐看了他一眼,心想谁是统帅,你叫我收兵我便收兵,下级指挥上级,我这张脸往哪儿搁?由是他故作沉思,墨迹了好一阵,又看看麻贵、李芳春等人,这才回转身来,下令鸣金收兵。
明朝联军由胜转败,只得暂且退军。
“报,敌军撤退了!”
浅野幸长猛地松了口气,精神一懈,竟直直跌坐在地;几名将士立刻上来扶他,却发现他浑身都抖个不停,脸『色』发白。方才战势危急,他亦是心惊胆战,汗珠直冒,全身衣甲已湿了一遍又一遍。
天『色』已暮,雪势不减,明、朝大军退却过后,只留下满地尸骨,无尽血河,仿佛一片修罗炼狱。朔风吹来,在山间呜呜回『荡』,凄惨至极,似在为死去的烈士们致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