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别怕,叔叔不会伤害你的。”那人一身粗布衣服,带着干净的斗笠,是个农夫打扮。他从墙头一跃下来,堆笑道:“叔叔是附近的农民,做了半天活儿有些口渴了,想来讨碗水喝。”
当他走近几步看见『毛』『毛』那满是伤痕的脸时,顿时愣了一愣,不过很快便镇定下来。
“你是种田的叔叔吗……怎么爬咱们家的墙?爷爷说好人是不爬墙的,只有小偷和坏人爬墙。”『毛』『毛』虽说心智不熟,但脑子还是清醒的,况且平日里伍伯时常训诫她注意生人,防止危害。
“谁说只有小偷爬墙,猫不是也爬墙吗?”那汉子说道,一双眼睛盯着这院儿内四处打量。
『毛』『毛』看了他一会儿,忽然笑道,“你是猫吗?”
“是啊,叔叔是一只大花猫!”那汉子见她神情喜悦,从怀里掏出一个猫脸面具戴着,蹲在地上喵了几声,一边瞧她的反应,一边做出『舔』爪、行猫步等各种动作,堪称惟妙惟肖。
“哈哈,叔叔是大花猫!”『毛』『毛』拍手雀跃道,“『毛』『毛』最喜欢猫了。”
那汉子嘴里虽然“喵”个不停,眼睛却从未停止扫视,问道:“『毛』『毛』,既然你这么喜欢猫,那叔叔以后经常来陪你玩吧?”
『毛』『毛』有点儿迟疑。
那汉子盯着她的眼睛,等她发话。
过了一会儿,『毛』『毛』终究还是点了点头。
“喵喵喵,叔叔还有活儿没干完,以后再来陪你玩儿!”那汉子心里一喜,转身便跃上墙头,回头对『毛』『毛』道:“叔叔是花猫的事情你可不能跟别人讲,不然叔叔就不陪你玩了。”
“嗯,『毛』『毛』记住了……叔叔是大花猫的事情只有我们两个人知道。”『毛』『毛』舀起了一瓢水。
“『毛』『毛』乖,叔叔以后天天陪你玩。”汉子这时水也不喝了,纵身一跃,消失不见。
“叔叔不喝水了么……哎呀,还要给小龙哥哥煮茶呢!”『毛』『毛』此时才想起这件事,拍着脑袋道。
当『毛』『毛』端着煮好的凉茶进屋时,俞修龙已经等了好一会儿,问道:“『毛』『毛』怎么去了这么久,没事吧?”
“没事……没事。”『毛』『毛』的脸上显然藏不住事情。
“肯定有事。”俞修龙在秋彩和古若妍两人中间“历练”过,已不是那个懵懂无知的傻小子了,岂能看不出来她的异样?
“『毛』『毛』在和大花猫一起玩。”『毛』『毛』低着头,像个犯了错挨批的孩子似的。
俞修龙想起伍伯所说的话,心内不禁直泛酸:『毛』『毛』的样子连小猫都怕,唉,这真叫人怎么说呢……现在有只猫陪她玩,她肯定很开心吧。
“没事,『毛』『毛』喜欢和大花猫玩就玩吧,你觉得开心就了!”
“真的?”『毛』『毛』眼里闪亮,笑道:“哈哈,『毛』『毛』开心!”
晚上『毛』『毛』给他唱歌听,唱得是福建当地的民歌。她那嗓子一开,便如黄莺出谷,鸾转凤鸣,把俞修龙听得是如痴如醉,心想击节奈何无力为之。
咚咚咚。
“谁呀?”
“是我,阿姐。”古念楠的声音很是急促。
“哦?来了。”
古若妍吃了几天的『药』身体逐渐好起来,现在已可下床活动了。她开门见念楠手里拿着一个棉布包裹,四方棱正,便好奇道:“这是什么?”
“送给你的礼物!”古念楠嘿嘿一笑,将手里的包裹放在桌上,示意她自己打开来看。
“牡丹……前缘?”古若妍拿起这本书,刚翻了两页立时便被『迷』住了,再也不想放下。
万历二十六年,《牡丹亭》惊艳出世,于全国各地引发巨大轰动,家传户诵,几令《西厢》折价。可是很少有人知晓的是,作者在此之前还写了一部《牡丹前缘》。
“喜欢吗,阿姐?”古念楠见她痴『迷』的样儿,知道自己送对了礼物,心底颇为得意。
“嗯……喜欢。”古若妍读得津津有味,头也不抬地回道。
古念楠此番还是下了功夫,他见姐姐每日都关在屋里比从前更不爱出来,便知她身体虽好转,可心创却难愈,所以也很是阿姐着急。恰巧他的那帮酒肉哥们儿不知从哪儿弄来这本书,他素知姐姐爱看戏剧,一时念起,便托人特意手抄此书送给她,好让姐姐有所依托,早日从阴霾中走出来。
“念楠,你有心了……谢谢。”看了好一会儿,古若妍忽然抬头说道。
“姐,我只希望你能好好的,别出什么事儿。”古念楠难得如此正经说话。在这个家里,他只在面对姐姐的时候讲一点儿温情。
见姐姐递过来一张银票,古念楠迟疑一阵,还是接了。
“情不知其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亦可生。生而不可与死,死而不可复生者,皆非情之至也。”
古若妍已有一段时间没出房门了,此时她竟又坐在花园里看书,手中捧得正是那本《牡丹前缘》。不知不觉她便融入了其中,仿佛自己就是那个美好而纯洁的丽娘,随着故事绵迭起落,时而振作,时而伤怀,时而欣喜,时而激愤。
“你在干什么?”
『毛』『毛』正烧水准备煮茶,此时回头一看,笑道:“大花猫叔叔又来了。”
那汉子摘下猫脸面具,轻轻一落地,说道:“是啊,家里还有其他人吗?”
『毛』『毛』应道:“还有『毛』『毛』的爷爷,还有一个……”
汉子微微一愣,随即笑道:“其实叔叔都知道,故意逗你呐。”说完,他又带上面具,扮着猫的动作,口中猫叫,与『毛』『毛』玩耍一阵便去了。
“『毛』『毛』,又和花猫玩去了吗?”俞修龙一边喝茶解暑,一边问道。
“嗯,它可好玩了,有这么大。”『毛』『毛』眼里满是激动地神『色』,小手胡『乱』比划着。
俞修龙见之一笑,“哪儿有那么大的猫,我教了你一个动作你也不能每次都用啊。”
“真的,真的有这么大!”
“好好,『毛』『毛』说有多大就有多大。”
伍伯在院儿内纳凉,喝着凉茶,心里很闲适,这时又听见屋里传来『毛』『毛』的歌声,心中感叹,“男娃子就是不一样,『毛』『毛』的声音都比以前更甜了。唉,这俞小哥要是真能留下该有多好,就算不娶『毛』『毛』……可惜了呀。”
这时在另一间农屋内,三个人在议事。
“老唐,都瞧清楚了么?”此人身材高大,穿着暗紫宽袖袍,鹰鼻豺目,面相阴森。
“差不多了,这几天我陪那个傻姑娘玩,套了不少话出来。屋里总共就三个人,应该就是他们爷孙俩加上封一羽;而前几天我便已经看见封一羽出门去了,现在屋里就他们一老一少两人。”
“嗯老宋,你说封一羽在燕环岛办事对吗?”他转头向另一个人问去。
“是,堂主,帮里的弟兄在那边亲眼所见,不会错的。”老宋与魁梧的堂主相比,显得骨瘦如柴,仿佛干尸一般。
“好,她出了海,没有两个月是回不来的……老唐你把情况说一说。”
“回堂主,我在这地方乔居一年半,已弄清了封一羽的行踪规律:大概每隔三四个月她便会来这里休养几天,由一老一少两个仆人服侍她。那个老头儿腿有点不利索,负责每日出门置办东西;而那个小姑娘脸上有大片烧伤,所以不怎么出门,在家里做饭洗衣等等。”
堂主唔了一声,追问道:“那两个人有武功吗?”
老唐摇了摇头,“我观察过,他们气息浅薄、腿脚松慢,就是平常的老头小丫头罢了。”
堂主松了口气,点头道:“好,咱们三个人就够了。”
他转过脸来对着烛火,面上显出极厉的神情,“去年年初咱们帮为了水路运货的事与凤羽坊起了冲突,本来还有回转的余地,可那疯婆娘实在欺人太甚,竟打伤了本帮三十几个兄弟!”
老宋见机接道,“我们忠德帮好歹也是江湖数一数二的大帮,倒让她弄得颜面何在?这口气咱们‘仁义堂’怎么也得出了。”
老唐说道,“封一羽横行霸道,四处欺负人,要不大家怎么称她‘暗月无贱’呢?”
这个“无贱”倒不是不贱,而是“无比的贱”之意。
堂主说道:“以前还忌于她武功太高,咱们不能硬来。所以特意派老唐乔装成附近的农夫,暗察她的行踪,现在总算有了突破口……老唐,在这荒村僻壤待了一年多,还真是辛苦你了。”
老唐一脸憨笑未说话。
“好了老宋,该说说你的想法了。”
那老宋立马答道,“咱们冲进去拿住里面二人,『逼』他们给封一羽的饭菜里下毒……”
“炼毒是你拿手的,是‘雨如酥’吗?”
“非也,‘雨如酥’起效太慢,而且『药』『性』不烈,对封一羽这种高手起不了什么作用……给二仆用倒合适,令他们不敢不听从。”
“那他们若是执意不肯就范呢?”
老宋目中闪出厉『色』,“那就直接杀了他们,不留后患。”
“就算他们肯下毒,可封一羽何等精明的人,会察觉不出来么?”堂主有些担心。
“放心吧堂主,我真正要用的是这东西。”
堂主一见那青『色』瓷瓶,双眼微虚。
“‘彼岸香’毒『性』之强不必多说了吧,那一年曾给宁永疆使过……”
堂主一听这个名字,顿时心头猛一颤,面『色』显得不太自然,“是啊,连他都抵挡不住的毒『药』,封一羽自然不在话下。”
“除了给菜里增『色』添香,‘彼岸香’全无其他任何怪味……嘿嘿,就算她比宁永疆精明也肯定想不到。”
“好啊老宋,你真不愧是用毒的行家。”
“先许诺他们得手之后给解『药』。一旦事成便立即杀他们灭口……”老宋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堂主眉目阴鸷,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