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进了饭厅,古胜川看了一看,问道:“娟儿,爹和娘呢?”
婵娟答道:“老爷今天又有些气闷,没有胃口,在房间里歇息呢;而夫人正在斋戒日,也早早吃了些斋食,就不与大家一起用饭了。”
“爹爹老是这般胃口不佳,很伤身体的。”古若妍叹了口气,忧虑道。
其余众人在饭桌上落座,望着满桌佳肴玉酿,却都没有心思动筷子,只是默默地想着心事,也就古念楠一个人在那儿胡吃海塞,还一边哼哼唧唧的咂吧着嘴,极不雅观。
良久,古若妍皱着眉头向弟弟说道:“念楠,吃饭不要出声。”
只听那古念楠敷衍地“嗯”了一声,仍是自顾自吃个痛快,把她的话根本只当耳旁风。
见他这模样,古若妍眉头皱得更紧,却不再说话了。
这时,古胜川忽然一拍桌子,“砰”的一声响,碗碟叮当起舞,将众人吓了一跳,“吃没吃相……叫你别出声没听见是不是?!”他心里有气,此时发泄在了弟弟身上,面『色』颇有几分厉害。
古念楠似是受了惊吓,将碗筷一放,撇着嘴道:“是……我吃没吃相,是我没用,你们一个是商贾英才,一个是名门闺秀,就我是个没什么用的烂材废物……”古念楠似乎牢『骚』满腹,神情甚是委屈,“从小大家就都只夸赞你们俩,说你们是人中龙凤,我呢,除了爹爹护着我,大家虽然表面恭维我,其实我知道,他们暗地里骂我是‘烂膏粱’,就连你们也从心底瞧不起我,还不是因为我是个没娘疼的冷冻猫子……”
平日里不可一世的古念楠,居然边说边哭了起来,声音颇为凄切。
众人面面相觑,谁也不知道会有这么一出,古胜川脸上赤红,虽鼓腮瞪眼,却不再说话了;而俞、秋二人身为外人,自然亦保持缄默,不便多嘴。
只有古若妍摇了摇弟弟的胳膊,对他说道:“念楠,当着外人,你怎么又说这种话……难道姐姐平日对你还不好么,嗯?”声音温柔细腻,颇为动人。
古念楠仍然伏桌嚎啕,大哭不止,叫人听了十分同情。
“难道他身在这么一个大家里,其实心里也很苦么?”俞修龙正这般想着,抬头却见古若妍从袖中拈出一张银票,放到了古念楠怀里,不禁十分惊讶。
俞修龙转眼看了眼秋彩,见她也是颇为愕然。这时两人只听古胜川叹了口气,竟悄然起身出去了。
古若妍看着俞修龙,摇了摇头,『露』出无可奈何的表情;刚刚还伤心哭泣的古念楠一接到银票,立时哈哈大笑起来,表情转变之快,令人叹为观止。他将银票放在嘴边“吧唧”亲了一口,迅速塞入怀里,对古若妍恭恭敬敬作了个揖,笑道:“多谢阿姐,还是你对我最好啦!”
说完,他瞧了秋彩一眼,便飞也似地冲出去了,想必是要呼朋唤友,又去哪里寻欢作乐了。
“原来古念楠有这么一记绝招,难怪古大哥和若妍无法管教他。”俞修龙正觉得好笑,但一遇上古若妍的目光,又觉得不太礼貌,立时忍住。
古若妍望着满桌狼藉,叫来婵娟,吩咐道:“娟儿,劳你收拾一下桌子,待会儿请师傅们再做一餐吧。”说完这些,她转头对俞修龙说,“抱歉了俞公子,等会儿我们再一起吃好么?”
俞修龙答道:“好,好,不打紧。”
他刚说完,忽然倒吸一口凉气,原来秋彩悄悄在他腰上掐了一把,力道不轻;古若妍见他这般异样,疑『惑』地“唔”了一声;俞修龙咬牙忍住,在古若妍面前假意微笑。
古若妍见他眼睛睁大,看着自己,不由双颊发烫,心中暗喜,低头窃笑,刚才那些忧心的事情也被抛到九霄云外了。
新鲜的饭菜端上来,秋彩吃罢,忽然起身走了出去。
“秋彩,你去哪儿?”俞修龙在后面问道。
“等着吧。”
秋彩抛下这三个字,跨出厅门去,却转身踏进了厨房。
“哇,你会做这个啊?!”
等了好一会儿,俞修龙看见秋彩端了个盘子进屋,顿时惊得合不拢嘴;古若妍美目睁圆,亦是十分意外。
此次秋彩大显身手,做了自己喜欢的红豆饼、银耳羹,给大家做饭后甜点, “婵娟姐姐,你方才说古伯伯没有胃口是么?”
“是啊,这是他的老『毛』病了……”
“劳烦你把这个饼和这个汤给古伯伯送过去,说不定有效果呢!”
“这……真的可以吗?”婵娟看着这小小的饼,迟疑道。
“这红豆饼啊,是家里的一个老师傅教我的,爹妈和我都很爱吃。它除了能促进食欲之外,还具有清热去湿、消肿解毒的功效。老人家吃了特别好,能够养心益气。”
秋彩见俞修龙正在吃自己做的饼,禁不住笑了一下,很是可爱,“所以我才让婵娟给二老送一些过去;而这银耳莲子羹更不用说啦,滋阴润肺,生津化痰,不但老人需要……就连女子长期食用,也能养颜美白呢!”秋彩看向古若妍,见她神情专注地听自己讲,眼中泛亮,心里有些得意。
“这话必定不假,嘿嘿,看你的肌肤就知道了!”俞修龙嘴里塞着半块饼,呜呜囔囔,在旁附和道。
“吃你的吧……多话。”秋彩虽然呛他,其实已忍不住扬起嘴角偷笑。
吃了几块饼又喝了一碗羹,俞修龙觉得胃里实在舒服极了,竖起大拇指,向秋彩说道:“好秋彩,真有你的!”
秋彩能在人前施展手艺,又听他夸赞,顿时更觉心花怒放,比吃甜点还甜。
“她居然还有这般手艺,真是难得!”
古若妍素来畏苦喜甜,如今吃了这么清甜可口的点心,对眼前这位姑娘又添了几分欣赏,只觉相形见绌。她听见俞修龙夸秋彩便也连声附和。
秋彩受到她的夸奖,更是有些飘飘然,将刚才的事情都抛之脑后了。
“好啊,这红豆饼做的真是太好吃拉!”
近来由于天气枯燥,古崇时常莫名心烦,如受猫抓似的,也没有什么进食的欲望。方才婵娟送来这些糕点,他本不想吃,但见这饼做得品相极好,香味颇为诱人,禁不住拈起一个尝了尝,竟然胃口大开,连声赞妙。
“能将这平常的甜品做得如此美妙,真是不简单!”他对秋彩是越发喜爱了。
“爹,何事唤我过来?”
古胜川刚走进房内,便看见了桌上的饼和羹汤,顿时目光被吸引住了。
“你尝过这个没有?”
“还没呢。”古胜川摇摇头,拿起一个,刚吃几口,双眼忽地一亮,连“唔”好几声,不住点头,“这豆饼,哎呀……又香又软,好吃!这是谁做的?”
“你肯定猜不到……是秋彩姑娘做的。”古崇欣笑道,他年纪渐高,最难受的便是食不知味,夜不能眠,这下子有了胃口,自然心情大好。
“哦?”古胜川奇道,“她还有这般巧手艺,真想不到。”
“若妍怕是赶不上她了。”古崇仍是习惯说话带上自己的宝贝女儿,“刚才我吃了这饼,心里一高兴,气顺了许多呢。”
“那可真好,真好!”见父亲高兴,古胜川亦跟着高兴,他对秋彩的好感又增加不少。
“川儿,我跟你说个事,那两个孩子,对,就是俞修龙和秋彩他们两个……我都挺喜欢,很对脾『性』,所以我想要是能收他们做干儿女……”
古崇唤他正为商量此事;古胜川听了也大为兴奋,拍拳道,“那可太好啦!”
“等会儿,我没说完呢。”古崇叮嘱他道:“别老是这么着急得意,须知得意忘形啊?”
这“得意忘形”四个字说的颇有深意,古胜川一听,心里突跳,“您……都知道了?”
“怎么,在你眼里,我已经老糊涂了么?”
“孩儿不敢!”
“算啦,这件事既然已经发生了,你也别有太大的包袱……贸易行商,谁能稳赚不赔?”古崇拍了拍儿子肩膀,笑道:“咱们挣得够多了,不需要这样卯着劲去拼。”
“诶,孩儿谨记于心。”
其实古胜川最难过的关还在自己那里,他对自视甚严,无法容忍自己犯这么严重的失误。不过现在爹爹也劝他释然,古胜川虽说还有些疙瘩,但已开始渐渐消解。
“对了,刚才说的事儿不忙声张,我还要再看看其他人的反应。”
古胜川微微一愣,继而点头,“嗯,孩儿明白。”转身出门去了。
爹爹的意思便是考虑到古念楠,这小子爱『乱』来可不是一回两回,“俞兄弟和秋彩『性』子软,我可不能让他们挨了欺负。”
“阿嚏!”
俞修龙猛的打了个喷嚏,他在院内坐下,今夜星光璀璨,本是赏景谈情的好时候,只是方才秋彩觉得有些累,便先回房歇息去了,余下他一人在院子里晃悠着,百无聊赖。
他仰起头数着星星,突然想起了亡父俞家轩,“爹爹此刻肯定也在天上看着我吧,他在这么高的地方呆着,不知冷是不冷?”俞修龙想起家乡的母亲,心里一阵难受,“也不知道家里究竟怎样,妈妈可还好吗?她一个人……”
“等伤完全好了,我就向古家告辞,和秋彩回去吧。”但他转念一想,“秋彩为我逃了出来,若自己未曾丢失官印文书,回乡就任,那倒是再好不过啦……可现在这幅样子回去,怎么办呢?”
他失了官印文书,心里自然一万个不甘心
。这些天来,他曾沿途回去找过几次,客栈、百客村、树林都找遍了,却依旧一无所获。
“再呆一个月吧……若是实在找不到,便无论如何也要回家了,让妈妈一人守在家里,我真是不孝!”俞修龙觉得心内一『乱』,不由烦躁起来,不知道今后的路在哪儿。
正在『迷』惘之际,忽然传来一阵声响,他转头望去,看见有个人影走了过来,但见这人脚步碎『乱』,跌跌撞撞,显然一副喝了醉酒的样子。
俞修龙一想便知,“原来是古家小少爷回来了,人们常说的喝花酒到底是什么滋味儿,反正我是从没……咦,他不是住东厢么,去这边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