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子时,寂静无声。
龙山大仓伏在夜幕里如一尊庞然巨兽,让人生畏。如今它已是汉城日军的军粮库,后方运来的粮草辎重全都囤积于此,意义之重不言而喻,因此日军早已布下重兵轮换把守。
一队人马身穿日军衣甲,悄悄向龙山进发,正是查大受、李如梅部队。
原来俞秋献计效仿三国古法,让敢死队员都换上日军军服,好让敌军防备松懈。即便他们发觉有异,两军交火之时,明军有法子识得自己人,而日军却无法及时分辨,必是畏畏缩缩,放不开手脚。
“火枪、弓弩两队若是气势一弱,失了时机、方位之利,威力立马大减;此时刀枪轻骑速速扑上,定能将此二营杀得落花流水。”
出发之前,将士们已做好了周详的准备:给自己的战马封了口鼻,只余两个孔出气;他们虽身着日军衣甲,但为了防止己方误伤,各在头盔旁『插』了一支白『色』细羽作为标志,而且人人皆衔一柄树枝,以免行动时发出声响。
这几日,李如松依计不断派兵在汉城附近游击,扰『乱』日军视线,致使龙山部兵稍稍松懈。
据情报得知,龙仓位于大营西北方向,帅营在东北角,而东南角兵卫最少,每两个时辰一岗,由此为突入口最佳。李如梅带了小队士兵行至岗哨处,那哨兵立即上来盘问,他用倭语应道:“已到换岗时刻,我队前来换岗。”
哨兵日夜辛苦站岗,本就疲惫至极,当下也不怀疑,就由队长带队回营休息了;李如梅眼见人员全部换掉后,马上示意士兵,速登哨塔,给后方人马打信号。
查大受正潜伏在敌营前半山上,苦等了半个时辰,心中烦躁起来,忽听的身旁的人说道:“参将大人,前方有信号了!”
查大受顿时精神为之一振,马上起身,看见前方哨塔灯火忽明忽灭,以三下为令,心知先头部队已成功破除敌方岗哨,嘴里嘟囔一句:“他『奶』『奶』的,总算搞定了,出发!”
全队整肃,向前进发。
引入查大受部队后,由李如梅再次领队前去破除大仓守卫,一行人来到大仓跟前,向守卫士兵解释己队前来换岗。守卫眼见均是穿着自己军队的衣服,略一迟疑,即便叫人通知队长。
李如梅长舒一口气,忽听那守卫队长说道:“换岗时辰还差一刻,你来做什么?”
此语甚是突然,李如梅一不留神,脱口道:“这个……”慌『乱』之间说的乃是汉语。
守卫队长顿时警觉,正要示意士兵鸣哨,忽觉后背一麻,旋即双眼发黑,不省人事。随后只听“扑通”数声连响,其余哨兵也纷纷倒下。
李如梅惊魂未定,只见一人走到灯火处,大家举目一看,原来是俞秋。
他稍早行动,凭借神奇身法潜入营中,意图打探虚实。其中一名守卫士兵觉得有怪风吹动,探头找寻一阵,却未发现敌人踪迹。于是他向旁人问道:“哎哎,你有没有看到一道影子飘过?”
“没有啊,小信君,是你眼花了吧?!”
小信君叹气抱怨道:“最近战事吃紧,没睡过好觉,我啊,眼前老是飘些黑『色』虚影,还闻到有女人的香气……”
“哈哈,小野君,我看你是压抑太久了吧,这荒郊野岭哪会有女人?!”
见二人正在谈天,意志涣散,俞秋趁这个当儿,屈指两点,只听细微轻响;那两人顿时身子一僵,动弹不得。
他换上日军服饰,将当前形势仔仔细细观测了一番,思拟对策,不觉夜『色』愈沉,“是时候了。”
俞秋一手携着一名士兵,将两人扔到隐蔽之处。此时他见李如梅慌忙失措,『露』出马脚,怕夜袭计划因此遭到阻击,功败垂成,便果断出手,将守卫们一一解决。
“别慌别慌,李参将!”
俞秋走到李如梅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轻笑一声,挟着地上几名日军士兵,随风而去,隐入夜『色』之中;众人默然,虽然对他如此高傲有些不满,但此人本领之强,却又不得不服。
李如梅安排士兵们换过岗,用暗号通知了查大受分队,随即领兵潜伏在大营东南角,严阵以待。
只听“噼啪”之声渐起,火光让夜空霎时间明亮了起来,各仓粮草被大火凶残地吞噬着,明军众人脸上映着火光,无比激动。
这时日军纷纷戒备,警号四起,场面一时无比混『乱』。
日军将领冈野崇川见此场景,既惊又怒,命令将士速去灭火,抢救粮草。
谁知这队兵去了之后竟毫无声息,反倒是火势更加凶猛,四处蔓延,越烧越快。整个大仓已被火笼罩,成了一尊浑身冒火的巨兽,极为可怖。
“纳尼?!”
冈野崇川大惊失『色』,亲自出营查看情势,这时,只见西南方向三十丈远处有一队明军军服的兵马正在胡『乱』奔窜,沙尘飞扬。顿时他气不打一处来,呜哩哇啦一通『乱』叫,命部队速速进攻,务必把这帮烧粮草的贼军全部歼灭!
弓箭手与火枪手先发动了攻击,箭矢和火弹疾如若流星,满空密布,一时间耳边皆是弓弦、火器的声响。
对面骑兵纷纷倒下,沙尘『乱』飞,战马受伤倒地,嘶鸣之声此起彼伏。
日军见火候已到,长枪步兵高喊着冲锋,骑兵们也急抖缰绳,瞬间出动,誓要把敌人杀得片甲不留!
这时,李如梅分队悄悄从后方『插』上,由于衣甲一样,日军并未起疑,只有明军队员们识得己方标志,后方弓箭队和火枪队被敌方近身而不知,只见白光忽闪,鲜血飞溅,日军士兵纷纷化作刀下亡魂。
日军前方骑兵、步兵刚一杀到,却纷纷傻了眼:只那些“敌军”尸首,原来竟全是自己的战友!
俞秋知日军素来善用火铳,威力之强胜明军颇多,所以当务之急是引开鸣火营的注意,巧施障眼法,转移他们的凶猛火力。
他潜入营中之后,悄悄破开数道缺口,待行动之时,于大仓东南、西南两处引入普通马匹,每匹马的马尾地绑上树枝,绑着被自己定住的日军士兵。俞秋挥鞭一振,那些马顿时齐齐奋蹄,扬起大片沙尘,声势颇大。此举意在制造混『乱』,『迷』『惑』日军,使其疲于奔命,难以顾及粮仓之灾。
日倭军队发觉被愚弄,不由气得哇哇大叫,正欲回撤,突然疾风大作,漫天黄沙飞舞,前方日军纷纷被风沙『迷』了眼;李如梅见时机成熟,即命分队火速从背后发动袭击,攻其不备;日军战力全无,被杀得毫无招架之力,场上兵马『乱』踏,『自杀』自残,只听哀嚎喝骂之声不绝于耳,很快便被明军消灭殆尽。
李如梅只觉人影一晃,俞秋突然出现在他眼前,笑着说道:“李参将,时机把握的刚刚好,不错不错。”
李如梅擦了擦脸上的血,朗声一笑,说道:“哪里哪里,全仰仗你的妙计,我们才能顺利歼敌,对了,还得速去同查副官会合!”
俞秋点头称是,心里却好不汗颜:“我身为后世之人,许多情况已事先明了,现在与古人战斗,真是胜之不武……爹爹说得不错,知史明史果然是最好的智慧。”
他飞身跃上一匹马,与李如梅队一同前往。
查大受队截杀了几队分派过来救火的日军之后,见敌方兵力几乎已全部被引往西南角,帅营周遭必定防备空虚,此时出击,必能一举奏效,擒得敌军元首。当机立断,下令冲击敌方帅营,活捉敌将冈野崇川。
果然,冈野崇川气急之下犯了糊涂,中了明军调虎离山之计不说,还弄得自己身边防备松散。
俞修龙奋勇当先,与大熊、蛮牛三人通力杀敌,配合竟然十分默契;敌方士兵见之如此勇猛,无不胆丧,一时间哀嚎遍野,伏尸满地,空气中夹杂着血腥味与尸体烧焦的味道,使得每个人的嗜血欲望都彻底被激发出来,更加厮杀若狂,刀光斧影交错不绝。
“跪下!”
两名士兵奋力一按,将冈野崇川掼倒在地。
查大受手拿鞭子,背在身后,志得意满地看着眼前的冈野崇川;冈野崇川在『乱』战之中,头盔被打飞,不知去向,披头散发,衣甲破烂,脸上乌黑几片,一双眼里却仍满是凶光,狠狠地瞪着查大受。
“啪!”
查大受一鞭子抽在了冈野崇川头上。
冈野崇川痛得浑身颤抖,却遭两名明军士兵牢牢按住,无法弹动。
“啪!”
又一鞭飞来,冈野脸上再添一道乌青鞭痕,面部肌肉不停地抽搐着,牙齿咬得嘣嘣直响。
“如梅,他嘴里哇哇叫着什么?”
原来此时李如梅分队已到,查大受知道他懂得倭语,便回身问道;李如梅细细一听,向他转述道:“他说恳请天照大神降下神怒,拯救子民……请天照大神降下神怒!"
“呵呵呵,倭贼就是倭贼,敬个大神还是什么甜枣……如梅,告诉他甭管是甜枣还是香梨,来一个老子吃一个,来一筐老子吃一筐!”
查大受叉腰哈哈大笑起来,身旁士兵也跟着哄笑,笑声在空旷辽阔的原野上回响。
突然冈野崇川浑身一抖,闭着双眼,口中念念有词,整个人剧烈颤动起来;身旁两个士兵顿觉吃力,眼看便要抑他不住,便又上来两个帮忙,谁知这时冈野崇川的身体竟猛地膨胀变大。
查大受、李如梅见此异状,不禁连退几步。
这时又多了几个人上来帮忙,俞修龙察觉有异,按住了大熊、蛮牛,示意他们不要妄动。
这时只听俞秋一声大喝“闪开”,话音未落,他飞身上前,一把拉开几名士兵。
就在这时,只听“轰”的一声巨响,冈野崇川的身体突然炸裂,威如火炮,几位士兵全无避让,登时被炸成碎块!
查大受、李如梅等人虽有反应,但由于离的太近,也被气浪掀翻在地,好在俞秋催动神功,化去了大部分冲击气力,所以伤的并不太重;其余众将士也各有不同程度的损伤。
俞秋衣衫破碎,脸上挂着几块碎片,样子也是极为狼狈,他抹了把脸,将身上的碎渣拍掉,“早发觉这鬼家伙有问题,没想到弄得我一身腥臭。”他吐了口唾沫,骂道:“先人板板!”
查大受见他突然学自己说话,顿时一愣;而李如梅等人却憋着笑。
“什么?敌人竟也会妖法?!”
李如松一拍桌子,瞪着查大受和李如梅两人,难以置信。
俞秋却在旁边以手掩口,轻咳一声:“您这个‘也’字……用得挺精当。”
见俞秋又是高昂着头,眼睛却向下斜的表情,李如松笑了两声,试图化解尴尬,解释道:“俞秋,你的乃是精妙法术……仙法,仙法。”
他虽然脸上带笑,心里却惴惴不安,“若是敌军也有俞秋这样的人物,那可难对付了,想我出征援朝已四月有余,经连番苦战,现已消耗巨大,将兵俱疲;况且国内辽东、宁夏等地战事吃紧,再拖下去,于我大明是大大的不利。"
李如梅见兄长眉头紧皱,遂出列说道:“此番烧尽敌军粮草,已是大捷。任日贼军的妖法邪术再厉害,没有了军粮供应,也只是无牙的老虎罢了。如今之计,我们不如就地休整,以逸待劳。”
李如松望向俞秋,想瞧瞧他怎么说;俞秋点点头,表明无异议。
片刻之后,众将士听李如松下令,全军休整,随时待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