绯红色的火焰瞬间从谢治的背后与心脏处冒出,只在顷刻之间就布满了他的全身。
绯红誓约化身出现在谢治身体表面的时候,铜钱眼睛的宿管阿姨甚至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绯红誓约虚幻的身影之中就冒出一缕缕赤色的血色丝线,那些丝线如同利箭一样,一眨眼的功夫就从谢治的身上投射到了铜钱眼宿管的身上,紧接着所有的血色丝线都融进了铜钱眼宿管的身体里。
“绯红誓约,礼成。”
变身为绯红誓约的谢治眼睛里透着冷静但狂妄的神光,他面带微笑地看向比此刻变成李依依的自己高上半个脑袋的铜钱眼宿管,一边又缓缓地将身上的绯红誓约模式解开。
一种脱力感随着绯红誓约的礼成,从谢治的胸膛里瞬间传递到谢治的全身。
谢治第一次在清醒状态下完成绯红誓约的契约签订,在那些红色细线融进铜钱眼宿管的瞬间,他意识到,绯红誓约的签订是极其消耗能量的,明明在签订契约之前自己几乎还有一分钟整的倒计时,但在契约签订以后,剩下的倒计时只剩下二十八秒了。
其中两秒是自己变身到签订完契约的时间,而剩下的三十秒消耗,都是自己和铜钱眼宿管签订契约所消耗的能量。
“怪不得自己和王大摆签订契约之后,几乎是一瞬间就昏过去了,完全没有反应的时间……”
谢治心想道,当时的自己还剩下三秒钟的变身时间,硬是在三秒钟变身时间结束之前强行给王大摆上了一个契约,属于是空蓝了硬是用血条上BUFF,也难怪自己在上完契约之后一连昏迷七天了。
谢治一边想着,一边观察起铜钱眼宿管的状态。
由于从自己变身到变身解除之前的时间实在过于短暂,导致铜钱眼宿管还没有意识到具体发生了什么,谢治的变身就已经结束了。
铜钱眼宿管只能依稀地意识到,谢治的身上有那么一秒多钟的时间突然变出了红色的火焰,然后那红色的火焰好像有一点烧到自己了,但当她想要进一步观察的时候,那红色的火焰又瞬间消失不见,如同之前的一切都只是自己的幻觉。
“奇了怪了……”
铜钱眼宿管阿姨皱起眉头来,
“我刚刚好像看到你身上着火了,但是一转眼又什么都没有看见。”
“难道这个宿舍楼里真的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谢治顺着宿管阿姨的话继续讲了下去,并且在之前的基础上继续强化自己胆小的性格特征,一边向铜钱眼宿管装可怜,一边催促宿管阿姨陪同自己上楼,只说楼上太黑,自己看不真切。
于是两人便从楼梯走上二楼,铜钱眼宿管走在前头,而谢治走在后头。
一边跟着铜钱眼宿管走,谢治一边心想,
“如果我的猜测不错,一座污染场里,所有演化出来的情绪怪人之间,应该也是有着森严的能力强弱与等级划分的,铜钱眼宿管的强度明显就高于自己之前看到的那些纽扣眼女学生。”
这么一看,自己其实就相当于用三十秒的变身时间,为探索污染场的自己找了一个能够贯穿整次污染场探索的强力队友?
虽然剩余的变身时间变少了,但有了这么一个承诺会保护自己的情绪怪人在身边,自己的发挥空间反而更大了。
谢治一边走一边想,虽然不知道这铜钱眼宿管究竟是不是整栋宿舍楼里强度最高的情绪怪物,但谢治觉得自己这次的交易是非常划算的,用三十秒续航换剩下二十八秒续航时间里的安全性,这波不亏。
谢治暗自点头,抬头再次看向铜钱眼宿管后背的时候,发现那宿管阿姨已经先自己一步走到了二楼。
但诡异的是,随着那铜钱眼宿管踏出通向二楼的最后一步以后,那宿管阿姨的整个身影,竟然在一瞬之间突然消失了。
谢治一愣,我队友呢?我花了一般的MP才买来的队友呢?
转头一看,来时的楼梯竟然在这一刻也变成了不一样的形状。
它们从之前的楼梯样貌,变成了虚无缥缈的连接线,这些连接线之间随着谢治一眼看过去而愈发地拉远,最终变成飘飘荡荡的丝带。
谢治赶忙再次花费了一秒钟的时间,用疯狂剪刀的模式去看那飘飘荡荡的丝带,发现整个楼梯间此时已经被一种不知名的力量扭曲了,那力量漆黑中带着一丝暗红,紫色的断面包裹在所有楼梯台阶周围,把楼梯台阶一级一级地拆开,拆开又拉远。
肉眼测算了一下距离,谢治意识到,自己没办法像在之前废弃温泉幻境那样通过助跑跳的形式跳上每一级台面然后回到一层,于是当机立断,把蓝火模式暂时关闭,以最大限度地节省剩余的精神能量。
毫无疑问的是,二楼有强敌。
按照谢治求稳的性子,当下最好的办法自然是不去与那未知的强敌进行正面接触,而是尽可能地退回一楼,先摸清这未知敌人的相关情报,找到敌人的弱点之后再上来迎战。
但此时此刻,这种求稳的谋划显然无法实现。
用三十秒变身时间忽悠过来的临时队友一脚踩空,不知道被送到了什么地方,眼下,自己也只能狭路相逢勇者胜了。
谢治深吸一口气,跟随那消失的铜钱眼宿管的步伐,也踏上了惟馨楼的二楼。
随着他上楼的最后一步踏下,谢治四周的景色迅速地产生着变化。
黑色的夜幕与点点灯火卷在一起,如同多色油漆桶里被搅拌在一起的油漆。
所有的景色迅速地融合着,先是变深,而后变浅,只一个眨眼的功夫,谢治就注意到,宿舍楼外的天空,又一次回到了那些不同深浅的棕黄色流动层覆盖的情况当中。
黑夜又一次变成了白天,虽然这黑夜白天一样的诡异。
看到那棕黄色天空的一刹那谢治突然心中涌起一股联想,不知为何,他突然觉得那天空的色泽好像是厕所里的排泄物一般,还是能够流动的那种排泄物。
天上的颜色哪里是什么棕黄色,那分明是……屎和尿的颜色。
一股呕吐感顺着这样的联想出现在谢治的胃里,谢治强忍着胃里的不适感,把这种想法暂时压下,但已经产生的不适感还是很难消除。
“这天空……不会也是因为林染秋的某种记忆产生的变化吧?”
谢治心想道。
虽然心里想的是不会,但实际上,谢治更深层次的潜意识里,已经逐渐开始怀疑,这天空就是某种绝望记忆的外显了。
而这份绝望记忆,必然是无比地阴暗,扭曲,粗鄙,狰狞,愤怒,屈辱,最终才能够演变成当下,连天空的样貌都产生了变化的这场心灵幻境。
谢治的目光从棕黄色的天空中收回,而后发现,自己周围场景的变化已经结束了。
从惟馨楼一楼走到二楼,时间从黑夜转变为白天,而自己所在的位置其实没有改变,还是在二楼楼梯口的位置,自己的左脚刚刚踏上二楼的台阶。
但当谢治向身后看去,却发现通向一楼的楼梯已经消失了,在原来楼梯的位置出现了一堵厚重的墙壁,那墙壁把自己的退路封死。
而正当谢治在思索这墙壁形成的原因,以及自己能不能用情绪变身把这块墙壁打破时,从二楼走廊的地方,传来了让谢治在意的声音。
有钝器击打到人体的声音。
有人在喊,有人在哭。
还有几个声音,在尖锐地狂笑。
谢治转过头去看向那些声音传来的地方,才发现,在转过弯过去的另一头,靠近207宿舍的走廊边上,一个瘦小的女生正蜷缩在地上,双手抱头,无声地承受着来自书本的钝器殴打。
那女生脸上长着纽扣眼睛,嘴巴上封着的胶带随着书本的殴打被女生脸上流出的汗水浸得有些脱胶,瘦小女生的嘴唇从胶带纸里暴露出来,随着书本的落下一声一声地发出哭泣和哀嚎。
而那瘦小女生的身边,则围绕着三个身形更高大一些的女生。与那个在哭泣着承受暴力的瘦小女生不同,围聚在她身边的三个女生,则都长着尖牙利嘴。
锋利的牙齿从她们的嘴里冒出来,不知为何,那些牙缝里竟然还滴着血。
更诡异的是,她们的脸上,原先应该长着眼睛的地方,此时却空荡荡的,没有任何的眼睛和眼窝,只有两根尖锐的木头刺,从眼睛应该在的位置刺穿出来,彷佛是从头脑里刺穿到脸外的,又彷佛是被谁直接扎进了眼窝里。
三个正在施暴的女学生,她们的眼窝里都流着血,红色的血液顺着那两根硕大的木刺从她们的眼窝里往两侧留下来,如同血泪。
而此刻,三名脸上长着木刺并且鲜血直流的女生正围聚在那名瘦小的女生身边,用书本、拳头和鞋子,对中间的那名瘦小女生拳打脚踢。
即便知道眼前的这一些都只是心灵幻境中的一部分,看到这正在发生的校园霸凌,谢治心头,火还是蹭地一下冒了出来。
曾几何时,谢治在上一辈子当学生的时候也在学校里见过校园暴力,那些学校里的小团体小帮派在课后围堵学生中的弱势群体,施加暴力,语言欺辱,掠夺财物,无所不用其极,甚至谢治自己也曾经成为过校园暴力的受害对象,此刻在异世界再次见到校园暴力,自然是怒从心中起。
“疯狂剪刀!”
蓝色的火焰瞬间升腾起来,一个刹那,苍蓝色的剪刀便出现在了谢治的右手之上。
谢治一个箭步,就冲到了三个女生堆里,左手拉走一个正在施暴的木刺女生,右手又在一瞬间将另一个木刺眼睛的女生右手给剪了下来,而后一脚踢开面前的第三个女生,终于是把三名木刺女生的施暴行为都中止了下来。
而后,谢治拉起那名瘦弱的女生,将瘦弱女生从地上拉起来,关切地询问她是否有事。
纽扣眼睛的瘦弱女生看着谢治的眼睛,但却不说话,只是摇了摇头,而后把有些松动的绷带又重新贴到嘴上。
谢治继续拉动这名瘦小的纽扣眼女孩,试图将女孩拉出三名木刺眼女孩的包围圈,但不知为何,无论谢治怎么拉动这纽扣眼睛的女孩,明明是十分瘦小的身板,这名女孩却岿然不动,就那样沉默地站在原地。
瘦小女孩的纽扣眼睛死死地盯着谢治,明明是毫无变化的纽扣眼睛,不知为何,谢治却从那两只纽扣中感受到一股异样的情绪。
那种情绪之中,夹杂着感谢,但更多的,却是埋怨、羡慕、嫉妒与愤怒,所有的情绪汇总在那双纽扣眼睛上,迅速地染红了那瘦小女孩的眼睛。
瘦小女孩的变化看得谢治一愣。
而更诡异的事情还在之后。
随着纽扣眼睛逐渐变红,纽扣眼睛的周围流出血来,而那双纽扣眼睛也在这一刻被崩飞了出去,直接打到了谢治的脸上,又弹到了地面上,转眼消失不见。
原先纽扣眼睛所在的位置,逐渐戳出两根木刺来。
那两根木刺,一开始细小且透明,但很快就变得愈来愈大,在谢治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两根木刺就已经从鱼刺的程度变成了粗壮的尖锐木梁。
两根木梁从瘦小女孩的眼窝里迅速地戳出来,一直顶到谢治的眼前,甚至还想要往前戳,一直戳到谢治的眼窝里,把谢治戳瞎。
谢治下意识地退后了一步,与瘦小女孩保持一定的安全距离。
这个时候,他注意到,瘦小女孩的两根粗壮木刺眼睛旁边,正涓涓地流出鲜血来,那些鲜血最终染红了她嘴上的黑色胶带。
那黑色的胶带纸随着鲜血的流下,也迅速地发生着变化,彷佛是被热熔枪焊到了瘦小女孩的嘴上,黑色的胶带逐渐从瘦小女孩嘴上的封印,变成了那瘦小女孩新的嘴巴。
那嘴巴长着黑色的嘴唇,上下唇张开,尖锐的牙齿展现在谢治面前。
每一组尖牙上都带着血迹。
谢治终于知道了那些之前围着瘦小女孩施暴的校园暴力者们嘴里的鲜血是哪儿来的了,那些鲜血都来自他们自己。
来自于他们自己内心的愤恨与妒火。
谢治面露同情地看向眼前刚刚被自己救下的女孩。
此刻,纽扣眼女孩已经完全变成了一名新的木刺眼女孩。
这名新生的木刺眼睛女孩站在其他三名木刺眼睛女孩旁边,瘦小的身影与其他三名高大的声音显得格格不入。
但她最终成为了新的木刺眼。
所有的变化,就在谢治伸出手去救她的那个瞬间发生。
谢治叹了口气。
作为校园暴力的亲历者,他太理解眼前的这一幕意味着什么了。
一部分被拯救出来的校园暴力受害者,并不感谢拯救他们出来的勇敢者。
反而会因为勇敢者挺身而出的行径,因为勇敢者打破了他原有的被欺凌生活,从而觉得勇敢者是内心恶毒的,是别有目的的。
与此同时,这部分暴力的受害者甚至还可能进而转变为施暴者,他们甚至可能会加入施暴者的行列,与之前的施暴者一起,对这名站出来的勇敢者展开新的施暴。
在这些校园暴力的受害者心中,已然存在了深刻的心理疾病,他们会觉得,受害是必须的,受害者也是必须的,无非是谁来当这个受害者的问题。
而当勇敢者出现,在这样扭曲的受害者心中,善良正直的勇敢者就彷佛一面镜子,照亮了受害者内心深处不愿意面对的阴暗——为什么勇敢者敢于站出来,敢于反抗,但自己却不敢呢?
那必然不是自己的问题,一定是这个勇敢者站着说话不腰疼,一定是这个勇敢者没有真切地品尝过被霸凌的滋味,才敢于在这种霸凌环境中站出来。
于是在多种心理作用的加持影响下,心理已然被霸凌行为扭曲的受害者,会在勇敢者出现之后,迅速地倒向霸凌者的一方,成为新的霸凌者,反过来霸凌站出来的勇敢者。
谢治叹了口气。
讲老实话,此刻的他心里是有些难受的,明明是抱着救人的目的挺身而出的,想要救出来的人却在一瞬间变成了新的施暴者,而挺身而出的自己却变成了即将承受新一轮暴力的受害者。
但谢治明白,这并不是勇敢者的问题,挺身而出的行为是正确的,无论眼下的这种情况发生的概率是大是小,自己最终的选择都不会变,自己都会站出来。
同时,谢治也明白,这同样也不是受害者的问题,受害者只是被长期的校园霸凌压迫给扭曲了心智,从而树立了阴暗扭曲的三观。
这,是霸凌行为本身的问题。
任何形式的校园霸凌,都不应该存在。
谢治深吸一口气,看向眼前已然与三名木刺眼女孩站在一起的瘦小木刺眼女孩。
在谢治脑中盘旋着各种念头的时候,四名木刺眼女孩的身影已经逐渐融合在一起。
她们的身体靠拢到一起,粘合到一起,逐渐变成了一个造型诡异的情绪怪物。
那个情绪怪物,长着四颗木刺眼睛女生的头颅,八条人腿如同蜈蚣一样摆放在它的身体下方,而它的身上,还长着七只手臂。
谢治知道,那手臂本来应该是八只的,不过有一只被自己先前那一轮疯狂剪刀的攻击给切了下来。
谢治注意到,七手八脚的情绪怪物,四颗头颅上的八只木刺眼睛都死死地盯着自己。
那怪物张开血盆大口,腥臭的气味从一排排尖锐的牙缝里朝着谢治扑面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