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我擒下了马雕鞍，多蒙老王示恩典，反把公主配良缘。”
马车驶入了林子，原本有些温热的车板着了一会儿的阴也凉了下来，冒着森森的寒意。
前头传来一段儿戏音，咿咿呀呀的也听不懂是什么，唐婳听了直脑袋疼。
“什么老王，公主的，叽叽歪歪真够烦的。”她揉了揉眉，心底燃着几许燥意。
赵菁雨拿着一把小木刀，和齐奕比划着玩儿，嘴里答着话儿，“这段儿是《红鬃烈马》的一出折子戏，叫《武家坡》，讲的是薛平贵投身戎行，辗转西征，屡立奇功，番民慑服。西凉国王既封以王爵，赐代战公主为妻，以固其心。继念干戈已靖，身膺殊荣。薛平贵虽至人臣极地，然遥忆结发糟糠，或仍守破窑，曾为得一享天伦之乐。回望家山，不觉归心似箭……”
“得得得，行了。”唐婳皱起眉，“本宫可没这兴趣。”
赵菁雨笑了笑，“姐姐是真性情，自然不喜欢这些风花雪月。”
唐婳息了声儿，心情突然有些沮丧，其实每当看见楚哀和皇上聊起这些的时候，她心里头也是堵得慌，想说却说不出来，总感觉自己比旁人矮了一截儿，她不是没去学过，直直每每瞧见那些个字儿，眼皮就打架，实在是学不下去。
她低下头抠着手里的绢子，声音也有些扭捏，“你说，本宫是不是有些愚笨？”
“嘶——”赵菁雨一愣，没挡住齐奕挥过来的木刀，手腕儿上就划了道儿白印子。
“淑娘娘你输了。”齐奕眼里得意，语调儿也是兴奋的。
唐婳听得那一句抬起了头，“怎么回事儿？”
赵菁雨拿着绢子挡住了，摇摇头，“没事儿，嫔妾走了神儿，不小心碰倒了那木刀。”
“那刀虽说是木头的，但是往肉上划一下也是生疼的。”唐婳面上起了担忧，扯下了她手上的绢子，只见方才的白道子已经成了红伦儿，微微陷下去的地方还浸着血粒子，“这怎么是没事儿的，这么长一道儿呢。”
赵菁雨撤回了手，“真的无碍，不过有些肿胀，一会儿便自己消了。”
“齐奕。”唐婳神情变得严肃，转头看着一旁正得意的孩子，“你可知错？”
“妩娘娘。”齐奕撅起嘴，有些委屈，“明明是奕儿赢了，为何娘娘还要生气，奕儿不知何错之有。”
“你弄伤了淑妃不道歉，还在这儿笑，做得可对？”
“姐姐不必如此，嫔妾真的无碍。”眼瞧着氛围不对，赵菁雨忙制止，拉着膝下的孩子让他少说一句，却没什么用。
“可是争斗就有受伤的人，难道两国交战胜者也要缅怀败者死伤之人么？”齐奕仰着头，很是不服的样子。
唐婳冷笑一声，夺过他手里的木刀就扔了出去。
“妩娘娘你做什么！”齐奕含着眼泪扑到窗户口儿，探出身子往外瞧，那木刀已经不见了踪影，“那是父皇赏给本殿的，是他要本殿多些男子气概，你是坏人！”
“本宫是坏人？”唐婳板着他的身子，让他看着自己的眼睛，“皇上是让你多些男子气概，你多的就是欺负女子，强词夺理么？你长大之后，要成为那种滥杀无辜的昏庸凶残之人么？那本宫把你接到身边儿可还有意义？”
这一通话确实是镇住了齐奕，也镇住了一旁的赵菁雨，饶是唐婳学识不精，但是做人的道理她却是最懂的。
“姐姐，孩子还小，不该说这些沉重的东西。”
“都是三岁开始记事儿，每日能瞧见不少事儿，该活得越来越有人样儿才是，如今本宫看他是活反了。”唐婳越说越来气，到不全是因为齐奕说得话不对，更多的是他用道理来教训自己，“你若是觉得自己懂得够多，便回去书院自己住着，便省得本宫操心了。”
孩子到底还是小，加上还有赵菁雨在，抹不开面子，“哇”一声就哭了出来，“本殿没有！”
赵菁雨张了张嘴，却再也没说什么。
唐婳是对的，虽说这孩子还小，但是也是懂事儿了的，放纵下去，那暴戾的性子定是会立在骨子里，若是遭人利用了那才叫坏了事儿。
而且不是已经遭人利用了么？
赵菁雨看着他，那大眼睛里虽然充满了童稚，但总是弥漫着一些不属于这个年龄的算计。
也不知道木挽纯和元问柳悄咪咪给这孩子的脑袋里灌了什么，那会儿她还没反应过来，听了唐婳的话才突然想起来早上木挽纯让齐奕上皇上的车的事儿。
乍一听是合理的，细细琢么了才发现其中必有些阴谋。
若是让这孩子跟着楚哀待在一个地方，他“一不小心”做些什么，饶是皇上在身边儿瞧着，也是阻止不了了。
倒是候只会说孩童无知，都是养者之过，这齐奕无缘太子之位已成定局，但是唐婳不一样，她是宠妃，很容易被人盯着安上些罪过，倒是候才是百口莫辩了。
赵菁雨叹了口气，太后都不管这件事儿了，自己也不该插手管的……
“你在本宫这儿哭是没用的。”唐婳依旧板着脸，以往瞧见齐奕掉金豆子她定是心疼得不得了了，今日却贴了心地让齐奕认错。
“奕儿知错了！”
“不要对着本宫说。”
齐奕又抽泣了两声，转头看向赵菁雨，眼神和声音里都带着怨气，“本殿错了。”
“这是你的认错？”
“妩娘娘！”齐奕脸上充满了委屈，他试图从唐婳的表情里找到些许的怜悯，可是僵持了一会儿却失败了，只好忍着心里的坎儿，跪下身来，“淑娘娘，奕儿知错了。”
“快起来吧。”赵菁雨伸出手去扶他起来，“姐姐，虽说您是有道理的，但是这样未免有些过火了，好好说便是，这样严厉，吓到孩子可怎么办呀。”
“这事儿容不得好好说。”唐婳拿起绢子擦了齐奕脸上的眼泪，嘴上念着话儿，“他今日是不义不孝，伤了你，又教训本宫，若是放在本宫的父亲面前，那可是要挨板子的。”
“姐姐的父亲教导姐姐有方，姐姐教导孩子也是有法子的。”
“本宫虽说没什么学识，但是也懂得做人该有点儿人请味儿。”说着她叹了口气，打量着膝下的孩子，“本宫不希望身边儿的人，都在这座宫殿里变了样儿，就像，就像那谁一样。”
都在这座宫殿里变了样儿。
赵菁雨挤出了一个笑。
可不是都变了样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