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轻描淡写说出血腥骇人的事故现场,语调浅淡到听不出一丝悲伤。
可当时的他才八岁而已,一夜之间双亲去世,怎么可能不害怕不绝望?
阮眠心疼地朝他走去,弯腰从身后抱着他。
“别难过,以后我陪着你。”
女孩不会好奇到去打听他后来的日子,有多灰暗,不敢问也不忍心问。
还好都熬过来了。
年底,苏强咳嗽加重最后去世。
青禾村所有人都来追悼,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由衷的不舍与难过。
老村长这辈子为他们做的太多,膝下仅有苏晓雪一个孩子,可根本联系不上她。
出殡的那天,下着阴雨,凄凉的哀乐伴随一行人上了山。
就埋在离村子最近的地方。
地势高,他能永远注视着这片生前最热爱的土地。
一座小小的坟墓就埋葬了老人勤勤恳恳的一生。
二十年后。
扎着小辫子的女孩从客运站出来,把耳机摘下放在包里。
头顶的蝉鸣不止。
即使村子已经家家户户都建起小别墅,吃穿不愁,但田地里还是有人在劳作。
那是刻在农民骨子里的一份固执,哪怕条件富裕,吃穿不愁,每天也要到地里转转。
女孩想给妈妈一个惊喜,没想到却成了惊吓。
她走到门口突然喊了声。
“嘿,妈妈我回来了!”
院子里两人正准备牵手,突然被吓到骤然站起来拉开距离。
胡梅脸上微红,还有几分尴尬。
扯着大嗓门欲盖弥彰,“你这娃,咋不和家里提前打个电话呢?”
胡宝儿蹦蹦跳跳走来挽着母亲的手臂,稚嫩的脸上满是纯真。
“我还不是怕您早早就在村口等着嘛,多热的天呐,我会心疼的。”
女人轻轻点了一下她的额头,嘴角止不住的笑意。
“就你嘴贫,行了,进屋把行李放下,一直背着也不嫌累。”
胡宝儿腻歪了一会儿,才和旁边安静的男人打招呼。
“好吧,我就不破坏你们二人世界咯,高叔叔加油!”
胡梅“啧”了声,拎着扫把驱赶女儿,“瓜娃子,整天脑袋里面都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
女孩哈哈大笑地跑进房间吹空调。
一年年过去,时间缓缓流逝。
老人在门口乘凉,她躺在摇椅上,晃晃悠悠,好不自在。
微风吹起她鬓间的一缕缕白发,依稀还能看出来年轻时候的眉眼精致,虽然年迈,但皮肤依旧细腻。
时而有小孩子来这里玩,和她热情地打招呼。
“阮奶奶,我们来咯。”
小家伙们自来熟,就喜欢到漂亮奶奶家里待着,不止有好吃的,还能听她说好多那些年的故事。
可当他们见到另一个体型高壮的男人走出来时,嘴角笑意凝固,战战兢兢地揪着衣角打招呼。
“凌爷爷……好。”
男人也没在意,他从来不对外人露出半分温柔,长相凛冽,以至于村里的小孩都害怕他。
甚至还有些调皮熊孩子的家长会说,“再不睡觉,我就去喊凌爷爷来守着你!”
久而久之,凌跃成了小孩的噩梦,提及到都会浑身发凉。
更别说他们亲眼看见男人处理猎物的过程,血腥恐怖。
要不是阮奶奶过于和善,他们都不敢来串门。
“上次和你们说到朱文开矿场了吧,那今天就说,从矿场开始动工以后,我们青禾村的水质受到污染……”
小家伙们听得认真,好像是由于阮眠的声音清润,脸上总带着笑容。
语气不急不躁,像安静的微风慢慢抚过耳尖,诉说着他们没见过的往事。
她的嗓子有点干燥,凌跃默默把水杯放在阮眠的旁边,伸手就能够到。
再次出来的时候,小家伙们已经带着刚摘的葡萄回家了,取而代之是他最讨厌的人陪在阮眠旁边。
凌跃重重出了口气,回屋做饭。
“眠眠,这些是我刚从医院里带回来的草药,以后每天都泡泡脚,会有好处的。”
由于年纪大了,阮眠身体不太好,尤其是腿。
经常会坐着坐着就站不起来了,大部分时候都是在躺椅上待着。
封予寒脸上也多了几条皱纹,但难掩他骨相优越,倒是增添了岁月磨砺过后的成熟稳重。
男人弯腰替她按摩膝盖,动作轻柔。
他那深邃的轮廓中透露出特有的沉稳和从容,“这几天有没有乖乖吃药?”
阮眠早就习惯了对方那么多年都拿自己当孩子对待,可还是有点害羞。
“吃了,你说小声点,别让孩子们听见。”
自己都八十多岁了,还得被天天盯着吃药。
封予寒预约了明天带她去体检,仔细瞧瞧该怎么治疗。
医生给出的结论就是年纪大了,很正常。
言外之意就是没办法治,只能慢慢调理。
后来,阮眠膝盖以下彻底没了知觉,每天只能依靠轮椅出行。
又过了几年。
傍晚,乡间小路上,夕阳投映在三人身上,她腿部盖着块薄毯子。
“真好看呐……”
老人已经发沉得抬不起来的眼皮往下,慢慢合上。
阮眠刚走了没半个月,凌跃和封予寒都跟随着她去了。